順着北城門出了城,沿着官道行了兩個時辰,便到了修建在儷青山下的的相國寺。
一路上不時能夠看見馬車,基本都是和唐溪她們一樣,前往相國寺燒香拜佛還願的。相國寺的香火極好,不止是盛京城的普通民戶、達官貴人,就連妃嬪們,有時候都會求了德慶帝恩准,出宮前來這裡的。
才下馬車,唐溪就看到李氏已經在和一個婦人交談了,在絡繹不絕的上香人羣中,顯得並不是很特別。兩人聲音雖然都壓得低,聽不清在說什麼,但李氏那謙卑而討好的樣子,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婦人容色中等偏上,一身藕色底繡竹葉暗紋褙子,束在腦後的髮髻上簪了兩根碧玉釵,手腕上還套了了水色十足的翠玉鐲。面對李氏的說笑,她只浮現一抹淺淡的笑容,偶爾點頭,一副官宦人家當家主母的架勢顯露的淋漓盡致。
唐萱卻是沒看到,或許已經和那莊小姐莊公子進寺裡去了吧?
只看一眼,坐在後面馬車上才下車的林氏,就扶住女兒的手說了:“溪兒,這就是莊夫人吧,我看她……”
“娘,你操什麼心。”唐溪淡淡道:“大夫人自己願意攀這門親的,人家對她什麼態度,難道她是第一天才知道的?既然知道了還這樣,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說完又換了一副悠閒的神情,攙扶着林氏朝廟門臺階上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娘,我今天就是陪你出來散心的,你願意燒香拜佛,想去給我求什麼籤,我都陪着你。”
根本沒想和那莊夫人打招呼了,唐溪和林氏距離說話的李氏二人還有一段距離,那莊夫人恰似注意到了一般,轉頭朝林氏和唐溪看來。
李氏連忙招呼:“哎,妹妹快來,這位就是我昨天給你說的莊夫人。”
唐溪只得攙扶林氏過去,那莊夫人臉上的笑容彷彿多了一些,笑呵呵的跟林氏打了招呼。一番寒軒下來,她目光落在唐溪身上,笑道:“這位是唐萱姑娘的妹妹唐溪吧?”
“見過莊夫人。”唐溪低眉順眼,彷彿一個普通又內向靦腆的少女。
她知道自己名頭傳的整個盛京城都知道,不想多事,更不想搶了唐萱的風頭,只盼這位莊夫人見了她這不冷不熱的臉,覺得失了面子不再理會她纔好。
哪知,莊夫人似乎根本不是來和李氏看兒女的八字的,反倒像來相看唐溪的一樣,拉着她的手笑說了好多。什麼禮祭廣場上天賦驗證,如何轟動如何驚人,如今一見唐溪竟是這等嬌俏人兒,不愧是郡主之姿。
還說起了德慶帝正在派人給她修的郡主府,一副羨慕的樣子,說林氏這個孃親有福氣,以後跟着唐溪住到郡主府裡,那纔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一番話說的李氏臉色劇變,原本的謙卑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說不出的滑稽。
總算林氏知道今天來的目的,更不想李氏因爲唐溪奪了唐萱的風頭,回家再生事端。她找了個藉口將唐溪支走,然後將話題拉回唐萱身上。後者也似反應過來,開始笑着和李氏說起了自己兒
子的脾性,說自己孤兒寡母如何纔有今天。
雖然有些不放心孃親,但唐溪想來,李氏再是不客氣,也不至於當着莊夫人的面給她孃親臉色看,況且她將還苼蘭留了下來。也就定了心神,隨處找了個清幽的偏殿迴廊裡坐下。
身處寺廟裡,四處都是淡淡的香火味道,帶着一股讓人心緒寧靜的氣氛。唐溪隱約聽着遠處傳來的唸經聲,看着迴廊前空地上栽種的幾株松柏,思緒有些飄遠。
“唐姑娘?”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試探的一聲,卻是個男子聲音。
唐溪一轉頭,一個陌生男子正看着她,約莫二十左右,脣紅齒白,倒也相貌堂堂。
“你是?”不認識這人,她有些蹙眉。
那男子快步走了過來,一身書生常服,顯得多了幾分俊俏,只是他眼中的驚喜,還有那一閃而逝的驚豔之色,卻讓唐溪瞬間有了警覺。
“小生姓莊,莊永思。”
男子笑了起來,走到唐溪面前對她施了一禮,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我和小妹,還有唐萱姑娘正說起唐姑娘你呢,卻一直沒有見到你。唐二夫人說你去求籤了,我們就去那邊找你,卻也沒有找到,便有些着急,擔心你出了事。”
“我們分頭尋找,卻沒想到在這裡找到了唐姑娘,我便放心了。”說完,他似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見他神情不似作僞,想到他很可能會成爲自家親戚,唐溪淡笑起來:“勞煩莊公子特意來尋我,實在不好意思。”
莊永思白麪俊雅,即使第一見唐溪,言談也沒有半點陌生。笑起來倒也風雅英俊,難怪能夠讓唐萱一見傾心,不顧女兒家的矜持經常往莊家跑。
兩人慢慢的朝正殿走着,唐溪雖然覺得和一個陌生男子單獨相處,有些不太好,但對方一副坦蕩正直,心中無垢的樣子,倒讓她有些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況且,她也有些好奇,到底什麼樣的男子,會對她那個姐姐一見鍾情,相處了這麼多天,竟然絲毫沒有發現她的真正面目。新科狀元,還是翰林院編修,應該是聰明人吧?
“說起來也着實危險,那天的事,家母雖然事後已經知道,但我和小妹都沒有跟她詳說。”莊永思面含微笑,邊走邊說起了那天的事情:“好在家母沒有去,她年紀大了,禁不得嚇,若是看見那天的事,只怕要嚇出一身病來。”
他朝唐溪笑笑:“我手臂上那條刀傷,家母若是知道了,保管會駭的讓我辭官,再不管什麼功名前程的。”
還有刀傷?唐溪看了他一眼:“莊公子竟然受傷了?”
一抹驚色從他臉上浮現,隨即就融化成柔柔的神情,像是這刀傷是好事一般,恨不得再捱上一次。
“若不是因爲這傷,我也不會認識萱妹了。”莊永思聲音低了下來,流露出一副回憶的樣子,既覺危機,又覺喜悅。
“當時那刺客正朝萱妹追來,她驚慌失色,一不小心撞到了我。那刺客一刀就刺到了我手臂上……”他笑笑,慶幸的看了看手臂上
:“好在是傷了我,若是傷到萱妹,唉……實乃萬幸。”
“原來莊公子是這樣和姐姐認識的。”果然沒有猜錯,只是唐溪沒有想到,這位莊公子不但爲唐萱擋了一刀,還進而對她一見鍾情,實在是天意。
“多謝莊公子救了姐姐。”唐溪對他施了一禮。即便她不喜歡唐萱,但對外也不願讓人知道唐家內事,感謝別人對家姐的恩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莊永思看了唐溪一眼:“若是唐姑娘,小生同樣會救的。”
忽覺得他話中有話,更覺二人走的太慢,唐溪轉頭道:“莊夫人、莊小姐和大家都在等着,我們趕緊過去吧。”
“唐姑娘……”莊永思沒有跟上來,反而在她身後衝着她施了一禮:“小生有些事想問你,不知道唐姑娘……”
“你想問什麼?”唐溪耐着性子問道。
“想來唐姑娘也知道,今天家母邀請唐大夫人來上香,其實是爲了我和萱妹的親事。”莊永思正色道:“我和萱妹雖然對彼此都有好感,但畢竟相處時間尚短,說起了解,我自然不如你這位和她相處了十多年的妹妹。”
“唐姑娘能不能給我說說萱妹平日的喜好、習慣這些,還有她以前的有趣事?”
若是換了個人,被自己姐姐和嫡母苛刻欺負這麼多年,好容易有個報仇,毀掉對方親事的機會,只怕再是心胸大的女子,也會乘機說些不鹹不淡的話,暗示自己和這個妹妹,其實關係並不如外人看到的那麼好。
唐溪坐在迴廊的石椅上,淡淡道:“那莊公子記好了,我姐姐喜歡吃水果,還喜歡各種漂亮的首飾,偶爾在家繡繡花,彈彈琴。她對她孃親,可是極爲孝順的……”
依她對唐萱的瞭解,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只不過,她並沒有說唐萱如何對下人丫頭,如何對她尖酸諷刺,如何對她孃親輕視不屑,如何跟她娘一起,言語嘲諷刻薄,最終讓她上了吊……
這些……不說也罷。若是唐萱真喜歡這位莊公子,那還是趕緊嫁了的好。省的以後在家看了她,難免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
不緊不慢的說了好半天,基本將唐萱的優點都說了一遍,唐溪也累了。
“走吧莊公子,這麼久沒過去,說不定大家還以爲出事了呢。”
“唐姑娘,小生還想請問一件事。”莊永思拱了拱手,滿臉笑容。
唐溪眉頭深深蹙了起來,她已經和他獨處很長一段時間了,若非她本不在意這些閒言碎語,自身也行的正坐得端,並無逾越之事,她早就不耐煩了。
這位莊公子,一直拉着她說這麼久,雖然話題都是再正常不過。但他就沒想想,若是被他母親和李氏以及唐萱知道,他私下和自己相處這麼久,別人會怎麼想?若是被人看見他們孤男寡女在一起,還是寺廟這等莊嚴的地方,那又會生出什麼事?
之前就因爲他一句隱含深意的話,對他生出了警覺之心的唐溪,面色再次一沉,帶了一抹冷色。
“莊公子,你究竟還想問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