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出自洛陽的霍小玉還是薛楚兒、杜秋娘跟顏令賓,都乃是世家培養出來的極具才情的奇女子,每一個都是冰雪聰明、剔透玲瓏,要不然也不會在長安花坊中獨佔鰲頭。
紅顏易逝、容顏易老,人生短促、滄海桑田,一切都如過眼煙雲、鏡花水月,世事變遷之中,榮華富貴變化無常,四女又何嘗不曾在心中感嘆自己的命運?
但身爲煙花巷柳之地身不由己的她們,就算是如今攢夠了贖身的錢,也怕是無法脫離這些世家的控制,何況她們也清楚,在花坊之內自己只是替人家賺取錢財的工具。
只能是期望這些世家,在自己容顏日暮之時,能夠放任自己贖身離去,找一個好人家過日子,但這樣的生活對她們來講都是難如登天。
而對她們來說,最爲可能的遭遇便是,世家趁着這幾年還沒有新人冒出來,以她們謀取更多的錢財,等到有新人冒出,她們也就淪爲了世傢俬人的玩物,運氣好的,或許世家會留着她一直呆在府裡,直到變成一老嫗,成爲了世家裡的老丫鬟。
運氣不好的話,那麼就只能在世家宴會、交際時,被世家友人看上的話,然後相贈於友人,如此便開始顛沛流離、像物品一樣在他們之間輾轉,被贈來送去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們曾經的花名不再引起任何人的興趣,她們也就如流浪街頭的野狗野貓般,被人遺棄,任由自生自滅。
李弘很自然的接受着她們的大禮,這天下間還沒有任何人的大禮是他受不起的,所以看着四女對自己盈盈跪下行禮,李弘也是含笑面對,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何況這世間,文人墨客與名伶妓女之間的交際紐帶,便是靠這風花雪月般的才情來輔助,四女被一詩折服,也並不讓人覺得有何不妥,只是讓人震驚的是,一詩竟然折服了四大花魁罷了!
這讓臺下的士子們不由得產生了深深的嫉妒跟羨慕,如果自己能夠賦出這麼一詩作該有多好!自己豈不是就可以笑着一一扶起,那幾個能讓人心神俱醉的美人兒了,甚至還能得到她們的芳心暗許,然後自己是不是,也會如那李亞仙與鄭元和的事蹟一般,成爲長安城的一則佳話。
而臺下除了瞪大眼睛跟憧憬羨慕的士子外,同樣在心裡產生震撼的還有鄭興泰、盧敖,但這兩人可就不會這麼想了,詩是好詩,絕對的佳作,絕對足以流傳千古的佳作!
但當着四個韶華正盛的四大花魁作這麼一詩到底是何目的?你這是過來策反的嗎?你是要挑撥離間嗎?原本這些才情與貌美俱佳的女子,每一個都是心裡裝着自己的小九九,巴不得有機會就趕緊逃離這煙花柳巷之地,像那李亞仙一般纔好。
鄭興泰與盧敖怒目而視臺上淡定從容的李弘,就算是挖牆角也沒有你這麼明顯挖牆腳的,一詩點醒了四大花魁,如果因爲你這詩,而讓她們都興起了贖身的念頭,我們這花坊還靠什麼支撐?我們還靠什麼來賺錢?難道也要淪爲二流花坊才行?
正怒目而視的兩人原本還沒有打算上臺與李弘理論的打算,但當聽到旁邊裴婉瑩的一番話,兩人徹底淡定不下來了,頓時衝到了臺上。
只見裴婉瑩扭頭掃了一眼站在那裡的揚武,淡淡的笑問道:“你家公子可真是好才情、好氣魄啊,這是要把名揚長安的四大花魁都收歸己有嗎?一《代悲白頭翁》就讓四大花魁折服、傾心,看樣子你家公子應該會爲哪一個贖身吧,要不然也決計不會作出這麼一華美瑰麗,又有警醒世人哲理的大詩作,你可有帶夠銀子?這哪一個的贖身費對常人來說可都是天價呢。”
揚武看了一眼裴婉瑩,他心裡當然明白殿下今日此來是爲了誰,但聽到裴小姐說殿下有可能爲臺上的美人兒贖身,那麼想來殿下就會如裴小姐說的那般爲她們贖身吧。
想了下便恭敬的對裴婉瑩行禮,然後說道:“回小姐的話,老奴帶了足夠的錢,如果小姐想讓她們侍候公子,老奴身上的錢,就是給那四人一同贖身都沒有問題。”
揚武這個宮廷思想,其實與唐代這個時期的每一個人的思想都一樣,在他們看來,小姐想爲公子找幾個美人兒侍奉左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別說是太子殿下,就是長安城正常的富裕人家,如果自家的夫君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做妻子的幫着再娶一個都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裴婉瑩聽了揚武的話,不由自主的嚇了一跳,這個奴僕好大的口氣!不過對於揚武對自己如此恭敬的態度,倒是還有幾分意外,特別是揚武那恭敬行禮的動作,看起來好像都透着一股貴氣似的,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奴僕一般。
兩人的一番對話,聽的鄭興泰跟盧敖差點兒吐出一口老血!好大的口氣,竟然還敢不自量力的打包票,就是爲那四人贖身都絕無問題!
你當你家是皇家銀行啊!錢是你們家公子造的啊!爲四人一同贖身?這四個人隨便拎出來一個來,那高昂的身價就嚇死你們!要不然她們能被稱爲都知?能被奉爲四大花魁!
你當是平康坊那些普通花坊的普通頭牌姑娘啊!真是不自量力!
兩人雖然心裡如是想,但看了一眼那一本正經的揚武,怎麼看也不像是說假話、虛話的狂妄之本啊。
氣哼哼的再扭頭看向臺上,鄭興泰跟盧敖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什麼情況!這纔多大會兒的功夫,那小子就捧着顏令賓吹彈可破的臉頰在那裡撫摸,而且竟然還耳鬢廝磨的說着悄悄話,聽的那顏令賓不時出一陣銀鈴般的輕笑,整個人笑的是花枝亂顫,渾不在意那小子的手,都搭在了她那柔軟細膩的纖腰上。
接下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薛楚兒竟然主動湊了上去,竟然還對那登徒子行禮先?臺下無論是鄭興泰跟盧敖,還是那衆多文人墨客,望着臺上的那一幕都傻了!
這個世界怎麼了?一極具才情的詩賦,就這麼輕易的讓四大花魁傾心了嗎?
最令他們接受不了的是,臺上四個向來以冰清玉潔、潔身自好爲傲,賣藝不賣身的美人兒,竟然是任由那登徒子摟着她們的腰肢。
“什麼?你也想聽故事?好,那我給你們再講一個禽獸不如的故事怎麼樣兒?”臺上的登徒子左擁右抱,看看薛楚兒吹彈可破的臉頰,嘴脣緊貼人家耳際咬耳朵般說道。另一隻手又是同時撫摸着人家顏令賓柔軟細膩、手感極佳的腰肢輕鬆道。
杜秋娘站在旁邊,輕蹙眉頭喃喃道:“公子一《代悲白頭翁》都足以讓奴家們醍醐灌頂,眼前豁然開朗,更知道當此美好年華,該爲以後之事做打算,切不可再如此浪費良辰美景,隨着歲月流逝、蹉跎年華。只是不知道這禽獸不如的故事,又能啓迪奴家等人什麼呢?”
“哎呀,這個故事可就厲害了,可以告訴你們,想要什麼就大膽的去追求?人生如白駒過隙般短促,如果一味兒的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的,等你到老的時候,頭花白了、牙齒掉光了、滿臉褶皺了、身型傴僂了,到了那時候可就是追悔莫及了。”登徒子大享齊人之福的說道。
女子都是愛美之人,特別是這譽滿長安的四大花魁,更是憑姿色吃飯,聽到李弘說老了的樣子,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露出害怕、膽顫,一臉嫌棄的樣子。
“那還請先生教我。”霍小玉又是盈盈一禮,幾女是徹底被李弘那《代悲白頭翁》折服了,沒辦法,這詩簡直就是爲她們量身定做的,想要不打動她們都難啊。
“好,既然你們求知慾如此強烈,那我就告訴你們吧,聽好了啊:話說,有一個書生要去京城趕考,與他一同前行的是一個愛慕他的紅顏知己,兩人一路上都是相敬如賓,從不逾越男女之非分,有一天趕路遇到傾盆大雨,於是急忙找了一家客棧投宿……。”李弘一邊說着故事,一邊看着臺下一些,還未真正明白他剛纔唸的那詩的士子,心裡不由自主的有些失望。
這些士子難道真只道自己唸的這詩是警醒這些煙花巷柳的女子,並沒有警醒他們的意思嗎?看着一個士子,目光羨慕嫉妒恨的看着自己,李弘覺得,這些人可別有科舉及第的,不然到時候禍害的就不只他一人了,而是整個大唐了。
“快說啊,怎麼不說了?”被撫摸着腰肢的顏令賓在李弘耳邊催促道。
“哦,兩人投訴一家客棧之後呢,但是隻剩下一間客房了,怎麼辦?於是兩人只好將就一宿了,何況這一路上書生對那女子都是禮遇有加,於是晚上那女子便讓他與自己一牀同眠,不過……。”
“不過什麼?”薛楚兒緊忙問道。
她們雖然說是都守身如玉,但畢竟整日沉浸於煙花之地,其思想相較於大唐的男女之風,更是爲之開放,因此也不覺得同眠一牀有何不可。
“不過女子與男子約法三章,兩人深怕晚上逾越了禮制,於是女子就在兩人中間放了一張紙,上寫禽獸二字,並告訴書生,如果晚上越界了,你就是禽獸。”
“都是合乎禮制,無論是那書生,還是女子,都乃是我等敬佩之人。接下來呢?”薛楚兒扭身問道。
“第二日一大早起來,女子看着那字條如昨夜所放一般,分毫未動,於是大怒!”
“爲何大怒?”
“汝真是禽獸不如!然後女子便揚長而去,不陪那書生趕考去了。”
“……呃……。”
“這……。”
“不好笑嗎?”某人有些傻,她們怎麼不笑?
“哼,禽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