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不斷傳來李治怒吼的聲音,以及連連的咳嗽聲,站在書房外面服侍的宮女、太監,一個個噤若寒蟬,一動不動的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面,盡力讓自己的大腦陷入空靈境界,只要把耳朵豎起的老高,不要誤了陛下的召喚就好。
“早晚要被你們三個畜生氣死!”
“父皇息怒!”
“早晚要被你們氣死!”
“父皇息怒。”
連鐵站在門口,剛剛傳到他耳朵裡的這兩句話,今日從陛下的書房裡,已經傳出來不止三十次了。
每每從陛下嘴中響起“早晚被你們三個畜生氣死”時的話語,接下來肯定是太子殿下跟英王、沛王三人低沉着聲音說着,自從進入書房後,唯一開口的一句話:“父皇息怒。”
李治胸膛劇烈的起伏着,鐵青着臉色坐在書桌後面,前方便是以李弘爲首,低頭跪着的三個“畜生。”
“事情真的是如此嗎?文成竟然還射傷了你?”李治聽完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敘述,怒氣稍微緩和了一些。
如果文成真是如他們所言,已經對他們三人起了殺心,那就是罪該萬死的罪名了!
但文成當初對大唐,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雖然比不上當年同高祖打下江山,鎮守娘子關的平陽昭公主,但其在廟堂之中,也是有着一定功績的,雖然說這些年爲了吐蕃復國一事兒,做了一些有損大唐利益的事情。
但這些事情,跟當年遠嫁吐蕃,以和親舉措爲大唐換來短暫的和平比起來,簡直都不算是事兒。
而這,也是李治生氣的原因,如果這麼一位可以與當年平陽昭公主,比肩功績的宗室公主,無緣無故的被自己的三個“畜生”聯手逼死,這讓他以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如何面對朝堂衆臣以及其他皇家宗室!
史書上又會如何記載此次事件?難道也要讓自己效仿先帝,沒事兒跟史官商量着改史書玩兒嗎?
而且這一日朝堂之上,先是文成公主死在了西市,被送到了宗正寺的奏摺放了上來,還不等他來得及傷心及回神過來,狄仁傑就開始稟奏:裴炎、薛元超、高智周三人,昨夜莫名其妙,離奇的死在了大理寺內。
一大清早就全是讓他喪氣的摺子,身爲大唐的皇弟,在元日眼看着就要來臨之際,竟然發生瞭如此事件,李治就是想不生氣都難。
於是武媚,一大清早便被他無緣無故的訓斥了一頓,甚至把三個“畜生”昨夜跑到西市,救老八逼死文成的帳,也都算到了武媚的頭上,意思是你這個皇后平日裡太過於縱容三個“畜生”了。
可武媚是什麼人?那也是後來當皇帝的人!一山還不容二虎呢,何況一個大明宮內,同時存在着兩條龍了呢!
於是果然不出所料,兩口子在蓬萊殿內就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最後自然是一頭公龍跟一頭母龍吵得不歡而散。
武媚把氣最後撒到了李賢、李哲兩個先進宮的倒黴蛋身上了,所以李弘進去時,武媚的胸中的怒火已經消的差不多了。
而現在,朝堂之上、蓬萊殿內,積聚了滿肚子怒火沒處發泄的龍爹李治,自然是要把肚子裡的怒火,發泄在眼前跪着的三個倒黴蛋身上了。
肩膀的傷勢被李弘露了出來,這才讓龍爹的臉色好看了一些,無力的揮揮手,示意他們三個人起來回話吧。
於是三人站成了一排,繼續等候着龍爹再次罵他們:早晚被你們三個畜生氣死的話。
“唉……朕早晚要氣死在你們三個畜生手裡!”
“父皇息怒。”
“夠了!李弘,你是太子,又是尚書令,還是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吐蕃也一直任由你統轄,如今文成死了,吐蕃的形勢會不會有所變化?你可有什麼應對之策?是不是那贊普芒鬆芒贊,也要被你憋着往死裡整了?”氣消的差不多的李治,開始考慮吐蕃接下來的形勢了。
“回父皇,兒臣確實有此意。”
“那芒鬆芒贊就非死不可嗎?文成被你留到現在,你不就是怕文成的死,造成吐蕃的動盪嗎?現在人死了,芒鬆芒贊你也要讓他死,你就不怕吐蕃的動盪了,難以鎮壓了?你這是爲了一己之私,置大唐利益於不顧了是嗎?”李治沒好氣的看着李弘說完話後,走到書房門口,讓連鐵把茶水遞上來。
“殺人誅心、亡國滅文!戴至徳這幾年在吐蕃也作出了一些成就,我大唐的文字、書籍、言論等等,如今已經開始在吐蕃之間普及起來了。何況兒臣處死芒鬆芒贊,並非是爲一己之私,再者……兒臣也不是讓他立刻去死,怎麼着也得緩個三五年,等吐蕃都護府徹底穩定了,再處死他。”李弘站在李治的旁邊,低着頭說道。
“過幾年處死……算了,吐蕃是你一手打下來的,至於如何做……朕老了,精力不濟了,任由你折騰去吧。”李治自然明白,李弘嘴裡的處死是怎麼一回事兒。
一個人想要一個人死,自然是會有很多死法兒供他選擇,李弘也不是笨蛋,當然不可能是明目張膽的處死芒鬆芒贊,至於三五年之後,芒鬆芒贊是怎麼死的,這個問題,李治自然是知道沒有追究下去的必要了。
政治鬥爭的殘酷就是如此,死也會讓你死的偉大!有價值!絕不會是不明不白!
就像文成公主臨死前最後問的那一句話,芒鬆芒贊可不可以不死,李弘給了否定的答案。
但兩人心裡都明白,討論芒鬆芒贊可不可以不死時,討論的不是芒鬆芒贊會不會立刻被處死。
畢竟,芒鬆芒贊此時還有價值可以供李弘利用,等李弘榨乾了他身上所有的價值,那麼就纔是芒鬆芒贊真正的死期了。
而文成公主代芒鬆芒贊求情李弘,便是明白,當芒鬆芒贊在李弘眼裡,沒有了任何價值時,是不是李弘可以給他一條生路。
“父皇,吐蕃地勢高,容易發生山體滑坡等等自然災害,所以在吐蕃……。”
“這事兒我不過問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李治無力的再次揮了揮手。
而旁邊一直低着頭的李賢,心臟卻是陡然間砰砰的劇烈跳動着!
剛纔李治的所言的任由李弘折騰,已經是讓他感到有些絕望了,現在親耳聽到父皇以我在李弘面前自稱,李賢的心中則是更加的絕望了!
難道就真的沒有一絲機會了嗎?難道這皇位就非李弘莫屬了嗎?我就真的只能一輩子當了親王了嗎!
李賢細微的神情變化,在一刻並沒有人注意到,反而是都看向了一個個魚貫而入的宮女手上,那讓人食指大動美味膳食,被一一端了上來。
李弘進宮晚,而且還在東宮吃完飯纔來的,但李賢跟李哲,可是從自己的府邸裡,空着肚子跑過來的,加上昨夜的一宿折騰,早膳也沒有吃,此刻看到那香噴噴的膳食,李哲的肚子不爭氣的就開始叫喚起來了。
聲音大的連離他最遠的李治都聽見了,停下手裡的硃筆,不滿的在三人身上掃視了一圈,這才冷冷的說道:“滾回去用膳去,朕這裡沒有你們的飯食。”
“是,父皇,兒臣告退。”李哲沒出息的第一個率先說道。
聽到李治的聲音後,從絕望中驚醒過來的李賢,茫然的看了一眼膳食,也急忙行禮告退。
“你留下來,我還有事兒跟你相商。”李治看着李弘也要跟着一同退出去,沒好氣的哼道。
“是,父皇。”裝孝子的某人,也學着李賢、李哲的公瑾樣子,行禮說道。
待李賢跟李哲離去後,李治這纔沒好氣的走到那張被宮女擺好膳食的桌前,但並沒有讓李弘坐下,反而是自己坐下後,一邊吃一邊問李弘,對於裴炎等人的死有何看法。
李弘自然是不可能把實情說出來,於是把在蓬萊殿內的話,重複了一遍告知了李治。
“此事兒過於蹊蹺了,薛仲璋雖然身爲大理寺監正,但他到底是救裴炎呢還是害裴炎呢?現在看來是死無對證了,只能寄望狄仁傑了,看看他是不是能夠查出什麼線索來,好給朝堂一個交代。”李治有些頭疼的說道。
這快要過元日了,煩心的實情則是越來越多,沒有一件是讓他省心的,有時候真想把這皇帝之位立刻禪讓給眼前的這個“畜生”,但看看如今這個“畜生”這兩天干的事情,又讓他有些猶豫,心性真是太不穩定了。
“坐下來吃吧。”李治再次擡頭,不滿的看了一眼還裝模作樣兒,假裝不敢主動坐下來的太子,冷哼道。
“不了,您有事兒就說吧,兒臣如果能夠辦到,絕對不遺餘力的幫父皇您去辦,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弘的搖手拒絕坐下來,堅定的說道。
“行,那……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這裡正好有個小事兒讓你給幫個忙,那個……什麼,你……母后那裡,你看你能不能過去,幫我美言幾句?今日朝堂之上的接連不斷都是讓我頭疼的……。”
“父皇,這個……還是算了吧,您自個兒惹得禍,還是您自個兒……。”
“你剛纔不是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嗎?”李治筷子一撂,不樂意了。
“但這事兒不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能辦到的,這得捨去半條命才行呢,兒臣做不到,兒臣還是先告辭了,您慢用。”
“你……回來!你試試……。”李治看着一道人影嗖一下跑沒了,於是頹廢的望着一桌子佳餚,頓時沒了胃口:“這個……把這些膳食帶着,朕要跟……皇后……一同……用膳!”
說道用膳二字時,連鐵沒有聽出決絕之心,倒是聽出了一絲上刀山下火海、慷慨以赴的意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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