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5 侯賽

反對阿維葉的貴族,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李弘與阿維葉達成一致,基於反對的貴族們,在大食逐漸東擴的同時,已經大批的把財富與家族的勢力,轉移到了靠近東方的方向,目的就是爲了在大食繼續東擴,征戰富饒的東方國度大唐帝國時,他們能夠得到最大的財富。

但現在,大食的東征就像西征一樣遇到了難以跨越的阻礙,西征的軍隊絕大部分都是以阿維葉爲首的貴族們控制着,而東征的軍隊,則是大部分控制在反對王室的貴族手裡。

就像是一個無聲的協議一樣,以阿維葉爲首的勢力集團,用戰爭掠奪着西方的財富,以哈希姆等家族爲首的反對勢力,則是用戰爭向東方進發,掠奪着東方的財富。

如今一旦阿維葉與李弘達成協議,那麼反對王室的貴族,就很有可能面臨着阿維葉與大唐兩方勢力,同時夾攻他們,從而讓他們腹背受敵,甚至是走向滅亡。

所以原本打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前來攪局的大唐太子,如今同樣是把自己置身在了玄妙莫測的局勢當中。

雖然對大唐有利的機會與危機互相伴隨着,但同樣對他個人來說,也意味着巨大的利益跟風險,一旦李弘在兩方之間無法把握好平衡,那麼就很有可能會讓人家大食兩者聯合起來,關起門來先把他滅了。

李弘能夠想象從唐樓離去的蘇丹處境肯定不好過,自己雖然給了他面子,但在正事兒上卻絲毫沒有讓步,一點兒情面都沒有給阿布·穆斯里留,所以李弘能想象到,回到家的蘇丹,此刻必定正在咒罵着自己。

尉屠耆不能離開大食都城,就連花孟、獵豹、芒種、驚蟄也沒有辦法離開大食都城,這幾個人跟在自己身邊太熟悉了,一旦在大食的其他地方,被人認出來,那麼只要那個地方發生點兒什麼事情,必然都會跟自己聯繫在一起的。

所以如今李弘能夠用的,只有方戰跟恆橋兩個無論是對大食王室還是貴族,都算是比較陌生的面孔了。

自己沒辦法跟他們大食王室跟貴族耗着,如果他們兩家繼續採取觀望的姿態,自己停留在大食便毫無意義,所以,微妙的局勢還需要自己這個外來勢力,在打破大格局的平衡後,繼續在細節上引起他們之間的矛盾。

哈瓦利吉家族的前家主阿里,那個曾經與阿維葉的父親,白衣大食的首位君主搶奪君主之位的阿里,前些日子剛剛被人刺殺,那麼阿里的兩個兒子,哈桑與侯賽,是不是會開始展開報復呢?會不會也派人去刺殺阿維葉爲首的其他貴族集團的主要人物呢?

畢竟,阿里的兩個兒子如果想要直接刺殺阿維葉是不現實的,但他們又要給反對派貴族做出反擊阿維葉的舉動,而不是默不作聲的默認自己父親被刺殺,那麼自己不就有空子可以利用了?

唐樓既然是精衛在大食所開設,加上大唐與大食之間的貿易往來,精衛對於大食貴族的勢力分佈自然是已經瞭如指掌,甚至是就連一些常年往來於兩者之間的商人,都能夠脫口而出大食哪一片區域歸誰的勢力管轄。

接下來的一天內,在方戰跟恆橋連夜隨商隊離開大食都城後,無論是科爾多家族,還是哈瓦利吉家族,或者是其他支持阿維葉的家族,都與依然身在大食都城,天天瀏覽異域風情的李弘進行了會面。

錯綜複雜的局勢下,李弘要做的就是在所有人的監視下,證明自己沒有離開大食的都城,這樣一來,如果其他地方發生一些暗殺、暴動的事情,那麼自然是就跟自己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了。

出乎意料的是哈瓦利吉家族的會面方式與時間,竟然是在所有與李弘會面的家族之後,當李弘出現在大食都城的一處寺院時,一個白衣的中年男子,在被花孟阻攔靠近後,極其恭敬的與花孟用半生不熟的唐話交談着。

而在人來人往的寺院不遠處的房廊下,一個年輕人正微笑着向望過來的李弘點頭示意,隨後便緩緩的走了過來。

大食的都城內,在商鋪與古堡林立的同時,自然是也矗立着很多的寺院,而這些寺院,便是他們的精神信仰所在地,無論是王權的鬥爭多麼的激烈,但他們的根與信仰,卻是永遠也無法分開的。

那一本徵西戰北的經書,最後隨着大食人的鐵騎,從東往西、從西往東的紮根在了多少地方,想必熟悉後世安西的人,都知道這個結果。

穿過人聲鼎沸、喧囂吵鬧的虔誠人羣,在一座小小的院落裡,阿里的次子侯賽,再次面對李弘鄭重行禮,而後請李弘在院落中間,唯一的一顆樹下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這些天很多人都在跟您接觸,他們不管是爲了什麼利益,看重的都是您跟您在貴國帝國邊境的三十萬大唐騎兵,而我們的利益卻與您們緊鄰,哈瓦利吉家族的新勢力,就包括疾陵城。不用猜我都知道,其他貴族會許諾給您更多的好處,但您想要拿回原本屬於大唐的都督府,沒有我們哈瓦利吉的同意,他們也很難讓您如願。”眼前的侯賽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偏瘦的身軀顯得他個頭更高,深陷的眼窩像是藏着無盡的憂鬱。

“那你找我呢?又想許諾什麼?還是說你們強大的哈瓦利吉家族,準備打算放棄給你父親報仇?”李弘看着一個不到一尺見方的黃金小箱子,被侯賽的下人放在了桌面上,而後被侯賽推到了自己的跟前。

“我不知道,說實話,原本我應該是比其他貴族更應該先找您示好的人,但……我不知道您會不會幫助我們,您既然知道我父親是被阿維葉刺殺而死,就應該知道,如果不是穆阿齊徳利用了真主裁決,就應該是我父親來當大食的君主。而即便是我父親已經認命,承認了現在阿維葉的君主身份,阿維葉依然不打算放棄對我們的迫害,阿維葉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君主,他不相信任何人,從來也不會真的許諾給任何人什麼好處。按照貴國的傳統,我們纔是合法的君主繼承人,就像您是大唐帝國的太子一樣,擁有着合法繼承君主的資格,同樣,我的父親就像您一樣擁有這個資格,但卻被人偷走了。”侯賽看着並沒有打開那金燦燦的黃金箱子,反而是聚精會神的聽他說話的李弘,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而後繼續說道:“哈瓦利吉家族的利益如今都在東方,我們與您相連,我們只要合作,就會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但只有我們一個家族的力量,遠遠不夠跟阿維葉相抗衡,其他看似與我們合作的貴族,他們只不過是想要利用我們,並不是真心想要跟我們合作。所以……我與兄長在這幾日想了很久,我們決定尋求您的庇護,我們願意無條件的奉上疾陵城等以外的土地,並承認大唐的皇帝陛下是我們的君主。”

“顯然,這天上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掉下一個大大的餡餅,不明白?不明白也沒關係,意思跟不勞而獲差不多。哈瓦利吉尋求大唐的庇護?就因爲阿維葉在暗中刺殺了你父親後,你們害怕接下來他們會對付你們兄弟二人?所以你選擇向我大唐尋求庇護嗎?”李弘右眼皮不自覺的跳着,一隻手順着黃金箱子上的花紋撫摸着,對於裡面的東西,他並不感興趣。

相反,他最爲感興趣的是,相比較於其他家族在與自己見面談判時的誇大其詞,這個侯賽卻是在自己跟前採取了另外的一種方式,以示弱來求取同情!

其他家族則是唾沫橫飛、眉飛色舞的誇大自己的家族:有多麼多麼的強大,有着富可敵國的財富,有着天下無敵的鐵騎,現在就差你點頭同意了,然後我們就能一起推翻阿維葉的統治了。

在他們的嘴裡,好像他們家族的軍隊,如今已經進攻到大食王宮的門口了,阿維葉也已經被他們俘虜了,就差自己一聲令下,讓劊子手把阿維葉的腦袋砍下來,然後跟他們一起高呼勝利,分享勝利的成果了。

“但我的父親,卻是在我們強大的家族背景下,被阿維葉刺殺了,這是不爭得事實。隨着阿維葉繼承了君主之位,他開始大肆的大食的軍隊安排親信,各地的行省總督,也因爲莫須有的罪名被他撤職,換上了終於倭瑪亞家族的心腹,但我們對此卻無能爲力,即便是想要復仇,顯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靠山來保護我們,給我們和平。顯然,大唐帝國是最好的庇護所,正因爲他的強大,讓阿維葉不敢輕易的與大唐帝國開戰,如果我們的家族勢力一旦屬於了大唐帝國,我們的帝國也將會擁有更廣袤的土地跟人民……還有這些財富。”侯賽也把手放在了黃金箱子上,眼神真誠的看着李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