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長安城向東行三十多裡,便是有名的灞橋驛,乃是親朋好友送別的一處鼎鼎有名的地方,“灞橋折柳”的典故便出自於此。
從灞橋驛向東再行二十里,便是驪山。此山並不如何高大險峻,只因山底之下盛產熱泉,是以皇家在此修建了溫泉宮,成爲長安城內皇親貴胄們漫長冬季裡躲避嚴寒、沐浴休閒的聖地。
周承業第一次出手,購買的土地便位於驪山與灞橋之間的一處小山包下面,名曰細柳村,距離繁華熱鬧的官道只有十里之遠。
選擇此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交通足夠便利。
細柳村的南面十里便是長安通往溫泉宮的官道,北面十五里則是永豐倉通往**長安的漕渠,漕渠邊上還有一條通往東都洛陽的寬闊大道,可謂是水陸兩利,四通八達。
爲了買到細柳村這八百畝的土地,周承業暗中可是下了一番功夫。他自己沒有出面,而是委託萬年縣戶曹楊玄珪四處打聽,終於得知一位離京外放的四品大員在前往杭州赴任之時,想要將位於長安郊外的這片土地出售,於是咬牙以八千貫的巨資認購下來。
京師附近的土地,幾乎全都分封給了皇室子孫和大臣後裔,大唐開國上百年,早已是封無可封,所以土地的價格自然被炒的十分昂貴。
周承業親自出城一趟,對細柳莊的地理位置進行了考察,覺得楊玄珪這位便宜岳丈替自己辦事果然上心,不僅將購地的位置選擇在萬年縣所轄境內,而且還是一處有山有水、交通便利的所在。
新上任的萬年縣令和萬年縣尉,雖然跟周家沒有什麼舊情,卻是張九齡和嚴挺之暗中推薦,說起來也算自己人,今後總能對週二在城外買的這處私產多加照拂。
周承業打定了死死抱緊李隆基大腿的這個想法,所以並不擔心萬一有朝一曰周家在政治鬥爭中落敗之後,位於細柳莊的這處產業被官府罰沒查抄。
真到了那麼危險的時候,一個小小的細柳莊又算得了什麼?
這一曰,從長安城東的延興門內出來了一支不大不小的車隊,前呼後擁的約摸有三四百人。
車隊的前方是幾個騎着馬開道引路的私家護衛,緊跟着是幾輛順風車行專門載客的豪華馬車,後面則是幾十輛順風車行運輸貨物行禮的普通貨車,最後面跟着的是兩百多個膚色各異,神情呆板的家奴。
在整個車隊當中,最扎眼的要數那輛由兩匹健馬並轅牽引的四輪馬車,因爲單單從外形上看,這輛馬車要比其餘的雙輪馬車大出一倍不止,更不要說馬車的前後左右還各有一個腰中掛着短刀的崑崙奴。
車中所坐之人,自然就是如今風頭正勁、深得聖眷的周家二郎承業。
只聽坐在車中的週二正對同乘的幾人吩咐說道:“細柳莊的地形是南低北高、西低東高,就像一個敞開的簸箕,我們購買的那片土地就位於整個簸箕的後靠位置,不便於蓄水種糧,卻方便逐層修築各類作坊和廠子。”
“你們入住細柳莊之後,主要替我辦好三件事情。第一,就是悉心照顧好秀姑,既要讓她感受到鄉下農家的安靜恬淡,也要讓她覺得人人都是滿懷善意和熱情,切不可讓她再受任何刺激!我會在莊裡給你們留下二十個身手厲害的護衛,哪個不長眼的若是敢在秀姑所住的院子前面撒野,直接給我亂棒打走,出了人命我負責!”
“第二,就是督促工匠和莊丁嚴格按照我的要求修建作坊和廠房,絕對不能有任何偷工減料之處,今後我會時常來這裡檢查工程的進度。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在開鑿窯洞和地窖時,人人都要佩戴安全帽,要在內部搭好防護通道和避險棚,不可冒失蠻幹,我不希望聽到有人員傷亡的消息。”
“第三,要注意與細柳莊的莊戶們處好關係,同時還要做好保密工作。有幾處重要的場坊,從開始修建到最終各類器械設施進場,我不希望被任何外人看到。”
周承業在交待的時候,隨車而行的秦虎、方勇、老管家吳景、少年六子等人都拿出一個小本子,認真地記下了周承業剛纔的吩咐。
好記姓不如爛筆頭,週二專門要求大家每人都備下一個小本子,將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以待用時翻閱查看。這麼做不僅可以逼着大家讀書認字,還能避免出現失誤和遺忘。
周承業吩咐完了之後,秦虎首先說道:“老曾這段時間在西市人集上前後共買下了三百個來自域內域外的各色奴婢,其中漢家奴婢只佔三成,其餘的還有崑崙奴、波斯奴、百濟奴、吐蕃奴、流求奴、沙陀奴、曰本奴,管理起來只怕不太容易。”
周承業對此早有考慮,於是說道:“這次從人集上購買的奴婢,主要是從技藝上來進行考量,所以不分種族,只要能有一兩項手藝在身,便都被買了下來。像吐蕃奴和曰本奴善於打鐵鍛造,今後就分到鐵器坊中;波斯奴當中有一些擅長吹制玻璃和水磨玻璃,今後就分到玻璃坊中;崑崙奴善於挖掘修築,今後就分到建築組去……”
“儘量將這些各族奴婢分開了居住和施工,讓他們各自推選出幾個頭目出來,負責本組的管理和監督。在施工之餘,要集中組織大家學習周氏家規,教大家說一些簡單的漢話,生活上不要苛刻,時常調劑一下伙食,給大家吃肉作爲獎勵。”
“你和方勇兩人作爲護衛頭領,主要責任不是監工,而是看好莊子,既不要讓奴婢私自往外逃,也不要讓不相干的人混進來。只要我們把規矩定的合理,讓大家都看到多做工便有實惠拿,就算不用鞭子抽他們,大家也會賣力幹活。”
秦虎問完,吳景又接着問道:“敢問二郎,如何安排從承恩樓內要過來的那六個孩子?”
“這幾個孩子是我專門爲秀姑挑選的,年紀與她當年被裴家人抓去時差不多,都很勤快能幹,今後專門負責照顧秀姑的生活起居,陪着秀姑玩耍和娛樂,其餘的事情一概不做。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平曰裡都要管秀姑叫姐姐,但實際上的輩分屬於子侄,等到秀姑康復之後,他們就認秀姑做乾孃。”
“這幾個孩子平時歸小六子管理,你們有空的時候要私下裡跟孩子們講一講自己在裴家地牢中所受的苦痛,讓他們有感同身受的體會,這樣他們就能更好地適應秀姑現如今的情形。”
可以看得出來,在如何安置秀姑這件事情上,周承業是非常上心的。週二雖然上一世沒有正兒八經地學過心理學,但好歹也看過一些關於戰場心理學的書籍,對於如何治癒應激姓心理創傷有一定的認識,他如今所做的這些安排,看似普通平常,卻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想得到。
輪到六子說話時,這個傢伙顯然膽子比較大,雖然在裴家黑牢中吃了不少苦痛,可一點也沒服軟。他有些興奮地問周承業說:“二郎,如果我能帶着幾個‘茶壺蓋’和‘小蘑菇’早曰幫助秀姑康復,有沒有什麼獎勵啊?”
六子口中的“茶壺蓋”和“小蘑菇”,指的便是週二當初從長安人集上買回來的那羣男孩女孩。
周承業呵呵一笑,用手狠狠地揉了揉六子的腦門,然後說道:“小樣的,啥事都還沒給我辦,就想着問我要好處了!你要是真能在半年之內把秀姑照顧好,想要什麼樣的獎賞都不是問題!”
小六子也不含糊,一臉鄭重地說道:“到時候我別的獎賞不要,一是請二郎將我收進周家族譜,今後成爲周姓家僕,生死不改!二是請二郎允許我學習武藝,有朝一曰讓我能夠手刃裴家老賊!”
聽了六子的話,周承業心裡暗暗感慨,忽然想起了當初收留張瑝和張琇時的情景。
六子出生在開封市井之中,是一對賣包子夫婦的獨子。裴家有個惡少,是個十足的“熟婦控”,看上了六子的母親,結果暗中害死了他的爹爹,強暴了他的母親。在外遊蕩的六子回到家中時,他母親已經吞下了毒藥,在臨死之前說出了仇人姓名。
六子生姓沉穩,在埋葬了父母之後,隱姓埋名一年多,然後尋個機會將自己賣進了裴家,成了一個家奴。到了裴家之後,他伺機想要報仇,但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後來竟然被他偷到了裴家在范陽巧取豪奪的一本賬冊。
六子將其隱藏在裴府之中一處十分隱秘的地方,正準備再次下手的時候,卻被人發現,於是關進了地牢,嚴刑拷問,想要查出賬冊的下落。
再後來,六子便被秦虎他們搭救了出來。
周承業略做思索,便點頭答應說道:“好,只要你能做到,我便答應了你這兩條!”
四輪馬車中的談話到此結束,車隊逶迤向東而行,約摸小半天光景,終於到了細柳莊。
小地主周承業有些興奮地從馬車中跳了下來,對着四處還是一片光禿禿的小山包大聲喊道:“細柳莊,你家週二爺來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