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魏林就和姐姐匆匆趕路了。
回到家,魏池特意囑咐:“魏林,你先進屋,一會兒羅英看到你,我怕......”
“好,我明白。”
魏林走進姐姐的房間,一想到馬上要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兒,她激動得攥緊了手,來回踱步......
過了好一會兒,一陣聲音傳來,魏林跑到窗前,偷偷盯着窗外。
只見一個留着齊耳短髮的小女孩慢慢走來。她衣着樸實,整齊乾淨,飽滿的臉蛋甚是惹人喜愛。小女孩怯怯地躲在大人身後,目光很快落到桌上的糖果,她舔着嘴脣,想伸手卻不敢上前。
不知何時,眼淚早已滑落,魏林感覺這是一場夢,一場無數個夜裡百轉千回的夢!她好想衝出去,緊緊抱着她的孩子,不停地輕吻她,告訴她自己纔是她的媽媽;她更想立刻帶她走,回到有姐姐哥哥的家!
但,這一切可能嗎???
魏林百感交集......
“大妹子,好久沒來大姐這了吧,快坐這。”姐姐的聲音打斷了魏林的思緒。
“小玲子(唐雨的新名),來,吃糖,姨的糖可好吃了!”
小傢伙擡起頭,巴望着母親,沒有媽媽的允許,她不敢上前。
“那吃吧。”羅英說完把糖果遞給了女兒,“大姐,你叫我來有事嗎?”
“妹子,你近來可好?”話一出口,魏池就知道自己多此一言,可不這樣說,她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場。
“嗯。”羅英低聲迴應。
“妹子,你就是天生的好脾氣。楊家那些人真不像話!連我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楊家老二要還在,你哪會受這些氣?”魏池停了停,看了看羅英,繼續道:“妹子,我們都一樣,也是苦命的主,今後有何打算?”
“大姐,我......我不知道......”
“妹子,算大姐多嘴,現在那虎狼一窩怕是不會給你好果子吃。時間一長,肯定還會造出更多混賬事,受苦的是你和孩子呀。你能忍,那孩子呢?她大伯那搗蛋兒子也是有樣學樣啊!”
聽到這裡,羅英眼睛有些紅潤,她看了眼一旁開心吃糖的女兒,那滿足的樣子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
魏池沒有停,提高嗓門,繼續勸慰:“要是我,肯定不受這挨千刀的氣,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拍拍屁股直接走人,還能被他們吃死不成?”
“大姐,我一個女人家,帶着孩子,能怎麼辦?”
“那也比落入這虎狼窩強啊!你總不忍心讓孩子跟着受苦?再說了妹子,你這麼年輕,又能幹,今後的路還很長......”
“大姐,你說我能上哪兒?”
聽到羅英的話,魏池心裡多了些信心。“妹子,這段時間我是真心疼你!你要不嫌棄,我在東翹有位遠房親戚,開製衣廠的,常年招人,包吃住。你這麼勤快,上手一定很快!
“我帶着孩子也可以嗎?”
“這......這不好說啊。再說小玲子也快到上學的年紀了,你一個人帶着孩子,讀書可不容易啊!”
“那孩子怎麼辦?”
“傻妹子,世道艱難,我們女人總得找個依靠呀,帶個女兒,肯定不太方便!”
“魏大姐,你是讓我丟下玲子嗎?”羅英突然打斷了魏池的話,她眉頭一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我......我這也是爲你着想啊!”
“你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會同意的!”
魏池慌了,正琢磨着怎麼開口,羅英繼續說道:“魏大姐,我只有玲子了,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我會拼命護她的,謝謝你的好意!”羅英說完抱起孩子,加快腳步走了。
是呀,她怎麼忍心與女兒分開? 這幾個月來,因爲有女兒的陪伴,這昏暗的日子纔有安慰和寄託;這幾年來,因爲有女兒的歡聲笑語,這個家纔有了它真正的溫暖。爲了女兒,她可以忍受一切,管它今後的路如何艱難,只要永不分開便足矣!
魏林在屋裡目睹了這一切,羅英的心情和她當年多麼的相似!她猛然發現,自己到底低估了另一位母親的心!
“妹子,等等呀!”魏池連忙追上。
“等一下!”魏林突然跑出房間,急忙叫到。
羅英回過頭,眼前的人讓她徹底懵了!
空氣瞬間凝固!
“妹子,多年不見,讓你受驚了。”魏林邊說邊不由自主地看向女兒。
“你......你怎麼在這裡?”許久,羅英吐了一句。
“妹子,可不可以讓我姐姐帶小雨,哦......不對,是玲子,去屋裡玩一會。”魏林懇求到。
羅英起先有些猶豫,她看了看魏林,終是沒有拒絕。
魏林拉起羅英的手來到桌前,又轉身倒了杯熱水示意她坐下。兩人拉進的距離讓魏林得以看清這苦命善良的女人。
她的眼裡佈滿了血絲,蒼白的臉頰有些凹陷,稍許凌亂的頭髮擠出了幾縷突兀的白絲......這幾個月悲苦的日子正貪婪地吞噬她的青春!
“我姐姐告訴我你的情況,是我堅持要來的,我就想看看玲子。”
羅英沒有說話。
“玲子運氣真好,遇到了你這麼好的母親!我想孩子堆裡就屬她打扮得最好看吧!”
魏林微微一笑,羅英的眉頭也漸漸舒展。
氣氛終於不那麼緊張了!
“我姐姐剛纔說的其實不無道理。可是我們女人再苦,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會死死護住孩子的,對嗎?當初我兒子病重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都快挺不住了!送走玲子後,魂也丟了大半!”
魏池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玲子你若肯帶着,我不會再來打擾。這些年我的日子稍好了些,今後若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就隨時來找我們,我和姐姐定會全力相助的。”
“真的嗎?你不會帶走玲子?”羅英突然擡起頭。
“說句掏心窩的話,來之前還真有這個想法。但我現在明白了,玲子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命,再苦再難,你都會護她周全的,對嗎?”
羅英紅着眼睛看着魏林,使勁點頭。
“所以讓她跟着你,我放心!”魏林笑了笑,緊緊握着羅英的手。
夜幕開始降臨。
魏池和玲子走了出來,魏林緩緩蹲下身,凝視着女兒。她強忍淚水,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不由自主地把她抱在懷裡。
小姑娘雖有些不情意,卻也沒有拒絕。
天色已黑,望着羅英和孩子離去的背影,魏林心如刀絞。
她和女兒終是再次分別了!
漫漫歲月,她們何時才能相見?!
“傻妹妹,費了這麼大的勁,你不要孩子了?”魏池實在想不通。
“能怎麼辦,總不能逼她呀!”
......
半年後。
羅英來到魏池家,託付了玲子!
魏池不知道羅英這些日子到底經歷了什麼,只大概聽說她後來回了孃家,又被趕了出去。再次見面已是判若兩人,她目光呆滯,身形消瘦......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苦命的女人,希望她以後的日子沒災沒難!”魏池感慨。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帶孩子回家!想到這裡,她立即收拾東西,片刻不敢耽擱。
是的,妹妹一家肯定會高興瘋的!
魏池一路風塵僕僕,不敢停歇!只是小丫頭一路哭喊着找媽媽,令她手忙腳亂,筋疲力盡。
終於到了妹妹家,魏池激動不已,連行李都顧不上就扔在大門口了。這一次,她終於可以高高興興地進門了!
“妹,你看我帶誰回來了?”
魏林跑出門,身後跟着唐欣和唐峰。看到姐姐和唐雨的那一刻,她使勁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隨後慢慢上前,蹲下身,激動地一把抱過孩子。片刻,又朝着她的額頭、臉頰、手心......不停地輕吻。
突然,她又鬆開手,捏了捏自己,上下反覆打量,眼前的孩子真的、真的是她的小雨!她回來了!!!
魏林撲通一聲給姐姐跪下了,“姐姐,你讓我如何報答你?”
“傻妹妹,報答個啥?孩子回來就好。”魏池被妹妹突然的舉動嚇着了,連忙扶起。
“玲子,哦不,得改回叫小雨了。”魏池憨笑到,“小雨一路哭回來的,現在估計也累了,鬧不動了,恐怕你以後要多廢心了!”
“好,我知道!抱走的時候都還不記事,轉眼就這麼大了。姐姐放心,我會多花心思的......”
魏林轉過身,叫來唐欣姐弟,“小欣、小峰,這是你們的妹妹小雨,今後要多疼妹妹,知道嗎?”
兩個孩子看着“新來”的小雨,有些好奇有些遲疑。不過,在媽媽的鼓勵下還是高興地接納了她。
晚些時候,唐勁從田裡回來了,魏林一把抱起唐雨,恨不得飛上前去:“唐勁,快看這是誰?”
唐勁一臉愕然,半晌說不出話。
“是小雨呀,我們的小雨回來了!”
唐勁內心的震撼與狂喜不會亞於妻子!他哽咽着,顧不得一身的泥濘“搶”過女兒。他緊緊地摟着、親着,直至把孩子弄哭......
“姐姐,你先坐,我出去買些菜。小欣,來,我們出去一會兒。” 說着,魏林便領着大女兒出門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晚餐。唐勁依然抱着小雨,只是這次洗完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孩子們,你們喝飲料,我們一起舉杯敬大姨。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團聚!”
大家舉杯相碰,一飲而盡。這杯酒承載了太多的期盼與喜悅!
這美妙的夜晚是屬於他們的;這酒中的甜美,沉醉了每一個人;這重逢的美好,終究沒有辜負他們!
後來有人說,在魏林家附近,見過幾次羅英,最後還是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