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知道,歐陽笑已經把我當成了自己人,世上能陪着自己生死的人不多,心甘情願的更少。她,已經被感動了。我突然又想到了魯慧當初和我制定刺殺歐陽笑的計劃。如果是計劃,那麼計劃已經成功了。不過,我現在完全不是爲了什麼計劃,要殺她,之前有很多機會。
“你的傷怎麼樣了?”歐陽笑內疚地問道。
“破了點皮而已,沒什麼大事。”
“我看看。”
歐陽笑去掉我手掌上的布條,輕輕按了一下傷口,一股血又冒了出來。她咬了一下嘴脣,把傷口又包紮起來。又看了軟肋處的傷口,傷口還有血滲出。
我想到了她之前說的話,學着她當時的口氣說道:“這裡什麼也沒有,你看我的傷又有什麼用?”
“不準學我說話。”歐陽笑撅着嘴把傷口包紮好,“沒多大事,休息幾天就好了。我的木筏快做好了,明天就能出發了。你在這裡等着,我回去後會來救你的。”
“你一出海就再也回不去也回不來了。”
“什麼意思?”
“我當初和小萌也是做了木筏離開這的,如果不是遇到漁船,我們就死了。這附近水裡有一種很兇猛的魚,專愛啃咬這種草編織成的繩子。”我指了指木筏上綁着的草繩。繼續說道:“這木筏下水後肯定浸泡在水裡,你也會一直泡在海水裡,水裡還有鯊魚,你一個人根本不可能離開。”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再不離開這裡就只有死在這了。現在不是雨季,雨水少,沒有淡水我們只能死在這裡。”
“我也很清楚我們的處境,不過不能貿然行動,要準備充分一些。”
“什麼都沒有還有什麼可準備的?”
“至少把這筏子做得結實一點,把這種草繩全部去掉,然後選擇雨天出行。這樣我們能漂流得更遠一些,機會也更大。”
“你想大風浪的時候出海?對我們是有利,但是很難遇上漁船,而且說不定木筏散架更快一些。”
“出行時間以後再決定。現在先把木筏做好吧。”
“這裡材料不多,不用這種草繩,我們怎麼做筏子?”
“你看這些剛從樹上砍下來的枝條,都有柔韌性,我們可以編織一個筏子。關鍵位置用藤條固定就可以了。”
“這……要怎麼做?”歐陽笑一臉爲難。
“你只管找材料,我來做。”
歐陽笑想了一下,點頭道:“好吧,你先把傷養好再說。”
“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能給我做點吃的嗎?”
“我也餓了,你等着。”
歐陽笑很快就抓了兩條大魚,烤熟了一人一條大口吃起來,吃了魚更感覺乾渴。
“你渴嗎?”我問道。
“明知故問。”
“沒有水的情況下只有一種辦法了。”
“什麼辦法?”
“就是喝自己的尿。可惜我們也沒有瓶子。”
“啊?你不會真要那麼做吧?我無法接受的。”歐陽笑一臉嫌棄道。
“命都沒了,你還在乎這些?”
“你隨便,別管我。”
“跟我來。”我站了起來。
“去哪?”歐陽笑也站起來,四周看了一眼。
“喝水去啊。”
“你自己去吧,我不渴。”
“我是讓你過來幫忙,我自己喝不着。”
“你……你想幹麼?”歐陽笑竟然害羞了。
“那邊有種植物,我叫它‘自來水’,它的莖裡有大量水分,只要割破一個口子就可以喝到水。但是這種植物是攀附在樹上的,如果從根部割開,那麼很難復原,容易死掉。只能從分叉處取水,我這樣子也不能爬樹,你可以爬上樹幫忙。”我解釋道。
“你不早說!還以爲你想喝尿呢?”
“沒到那種地步呢,就算真的到了那時候,我也不能讓你幫忙啊。”
“你……哼!”歐陽笑撅起嘴,頭扭向一邊。
“哈哈……走吧。”我說完就帶路往前走。
“你笑什麼?”歐陽笑生氣道。
“我笑你生氣的時候很可愛。”
歐陽笑跟在後面沒搭話。
二
不管她聽到我這句話會想些什麼,但是肯定不會生氣了。我也沒再說話,口乾得也不想再說一個字。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自來水’。
“看,就是這種植物。”我指着一棵樹上的‘自來水’說道。
歐陽笑後退幾步,一個助跑就直接跑到了樹杈位置,身子躍起抓住樹枝,身子穩穩站到了樹上,拔出匕首在一根莖上劃了一刀,一股清水流了出了,她立刻張嘴接住。
我看着她一連喝了五根也沒顧得上我,內心不禁又酸楚起來。不是爲我,而是爲她。她肯定也是好幾天沒有喝水了,這柔弱的身軀下承受了太多常人不能承受的苦。
“小寒,你怎麼了?看樣子委屈得要哭了一樣。”歐陽笑在樹上對着我笑起來。
“東西眯了眼而已。你喝好了?”
“嗯,該你了。”
“下來吧,再找一棵。”
“這棵還有幾根呢,夠你喝的。”
“我知道,但是這樣喝法,它會死的。換一棵吧。”
“這樣啊?”歐陽笑縱身跳了下來,“對不起哦,剛纔沒顧上你。”
“你比我更需要,我不着急。”
“是嗎?那你剛纔那表情,以爲你生氣了呢。”
“我說了是眯眼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說實話,是不是真生氣了?”
“沒有。我是看你剛纔那樣,也像是好幾天沒喝水了,心疼你。你看你這瘦弱的身體,受的苦太多了,情不自禁感慨一下。”
歐陽笑沒說話,只是笑了一下,笑得很敷衍,她心情此刻肯定是複雜的。
很快又找到了一棵,歐陽笑沒等我說話,直接跳了上去。找了一根路徑比較直的莖,用匕首劃開口子,汁液順着莖杆流了下來,我就在下面張嘴接着喝。
“好了。下來吧。”我喊道。
“多喝點吧。”
“不用了。我們要省點用,這種植物不多,我們的日子還長。”
歐陽笑跳下來,笑道:“你挺會過日子的嘛。”
“當然。你們體會不到我們這種人的苦澀。”
“你們是哪種人?我又是哪種人?”歐陽笑依舊笑着。
莖裡的汁液有糖分,粘在皮膚上幹了之後會留下明顯的污跡,歐陽笑的嘴邊就黏附着幾條這樣的污跡。
我伸出手去擦拭她嘴邊的污跡。
她看到我手伸向她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怎麼回事後,就沒再動,她的目光慢慢從我臉上移到我手上。
我擦拭完收回手,回答道:“我是拼命活着的人。你是拼命過得更好的人。”
歐陽笑輕輕嘆了口氣,就地坐下,說:“我和你都是一樣的人,不同的是我們的職業。你有你的苦澀,我也有我的煩惱。幾乎每天我都會做噩夢,不知道天亮之後能不能還活着,可是腳下已經沒有了退路,我想退出,可是我無法退出。我很羨慕你們的生活,每天不用提心吊膽的。”
我坐在她斜對面,說:“我每天醒來就會爲生意煩惱,生意不好的時候每天發愁下頓吃什麼。吃了上頓沒下頓,喜歡的東西不能要,喜歡的人不敢愛,相愛的人又無奈分開。我們這種人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摺磨。”
歐陽笑傷感地望着我:“你談過戀愛嗎?”
“談過。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沒有。我雖然……雖然遇到過很多男人,但是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你們可以感受愛情帶來的快樂,可是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哪怕是愛情帶來的痛苦。”
“你和……”我想說她和白夢姜,但是我們說過忘記過去的,這時候不該提起他。
歐陽笑已經看出我的顧慮,說:“沒關係,既然是朋友了,我就給你說實話。我和他的事之前說的也都是真的,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愛情。哪怕我這次爲了他而來,也不是愛情。我理解中的愛情就是雙方可以不計報酬甘願爲對方犧牲,我和他沒有這種心甘情願。”
我心想,這麼一個功夫高強的女人,可以用很多方法達到目的,又爲什麼非要出賣自己身體呢?我望着她,不由入了神。
“你又發什麼呆呢?”歐陽笑問道。
“你功夫這麼好,爲什麼一定要犧牲自己呢?”
歐陽笑的眼神突然暗淡下去,慢慢收回目光轉過身去,雙手捂臉趴在膝蓋上不動了,緊接着似乎在落淚,身子也跟着抽泣起來。
我問了不該問的,馬上道歉,“對不起,這些我不該問的。我們先離開這裡吧,這裡晚上毒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