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所循之前行的藏寶圖,雖是憑王憐花記憶而繪,可既然是他所繪,天下人,包括王憐花自己,都絕對相信那張圖和原圖分號不差。
但按那張圖,直向西走,約三百餘里路,應有一小片綠洲,可三人行了四五日,卻也未能見到圖中所示的綠洲。
王憐花開始懷疑,是否茫茫的沙漠叫他失去了對方向與距離的敏銳感覺。可是羅盤的確也沒有壞,沈浪也非常確信地說,以他們的腳程,本該在今日天黑之前就能到那綠洲。
叫人心冷的是秦四娘說的話。
“我從十七歲開始,就從從這條路穿越沙漠去拉薩。這個地方,從來就沒有綠洲。”
王憐花開始苦笑。他苦笑的樣子像一個清秀靦腆的少年書生。
他說:“我犯了最笨的錯誤。”
“一百年前的綠洲,現在就算不在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他若有所思地說,“現在除了四孃的經驗和自己的感覺,已經什麼都不能相信。”
四娘冷笑道:“你相信我?”
王憐花笑道:“我至少相信你不會讓自己和我們一起死。”
沈浪突然道:“四娘,你從走這條路已經走了這麼多年,這張藏寶圖所示的道路,你不會不熟吧?”
四娘猛得一驚,擡頭看他。
沈浪微微笑道:“我們究竟有沒有走錯路?怎樣走纔算是對?你都知道的吧四娘?”
四娘自知失言,紅了臉道:“百年前的路徑,我又怎能肯定與今是否一致。”
沈浪搖頭道:“不對,今日之路徑,便是前人所闢,若無特殊事故,不會輕易更道。”
四娘垂首不語。
沈浪便笑道:“四娘既無異議,那在下跟着四娘,便是無錯的。且請四娘帶路。”
四娘也不說什麼,只管轉身前行。王憐花見狀,拍手笑道:“沈浪,不想你也有些問話的手段,小弟佩服。”
四娘冷冷地道:“我們的確偏離了百年前的古道。”
沈浪道:“煩請四娘帶我們回原道。”
四娘笑道:“可是我還不想死。”
王憐花轉眼一笑道:“那又是什麼龍潭虎囧,叫四娘比怕毒藥還怕?”
四娘道:“因爲自二十年前開始,從那古道上過的人,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我們便稱之爲‘鬼道’。”
沈浪道:“這名字,聽起來似乎有些裝神弄鬼。”
四娘道:“那時我還只有十餘歲,並沒有隨着家父上路。那年家父得了一場大病,將出發日期較往年拖了兩個多月,到了蘭州一帶,便聽到那條道已成‘鬼道’的傳言。家父當時還不信,不肯從新道過,只因古道途經綠洲,是補給水糧,歇息休整的好地方,堅持走了古道。”她吸一口氣繼續道:“最後家父稍稍前行了一段路,便連忙退回,後來我問起家父這件事,家父和我說,他在那裡看到了極可怕的景象。”
王憐花道:“再可怕的景象,也不過是死罷了。”他說起死,語氣輕描淡寫,正因爲他本來就是個輕視他人生命的人。沈浪聽了不由輕輕皺起眉頭。
四娘道:“沙漠之中,到處都是屍骨,我們對死,已經比普通人淡然。可是家父看見的,卻是成百的屍體,比屠宰場的死豬還要多的屍體,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是家父在商會裡的朋友。而且每一種死狀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面部的表情恐懼到了極點,已經非筆墨難以形容。”她面露悲傷之色道:“此事成了家父的夢魘,折磨了家父很多年,直到他終於患病過世。”
聽到這慘絕人寰之事,沈浪面露憤慨之色道:“此事一聽便是人爲,而非鬼神或自然力所成。卻不知是怎樣的人,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
王憐花微微笑道:“真是鬼神又如何?江湖上的人總是說在下比鬼難纏,在下又難纏不過沈兄,自是應該鬼神怕我們,而非我們怕鬼神了。”
綠洲,原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地方。
對於疲憊的旅人,若是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真實的綠洲,簡直就是神賜的奇蹟。
即使它只存在於人的心裡,也能燃起求生的意志。
可他們要前去的綠洲,卻是極其兇險的所在。至少,已經是二十年沒有人涉足過,或者說是沒有活人回來過。
四孃的臉色已經很難看,因爲他們轉回古道不久,就看到了第一具屍體。
屍體也不是太可怕,但是卻很新鮮,還沒有被沙漠毒辣的陽光曬乾,可見死了並不是很久。最駭人的卻是他的死法。
他是舌頭被切斷,流血而死的。那是一種十分痛苦而緩慢的死法,能讓死者飽嘗臨死的恐懼,怨恨足以化爲厲鬼。
沈浪的心情有點沉重。
因爲他看出這個人有點面善,彷彿在蘭州的英雄會上曾經見過。
第二個死人他就更認識了。
赫然就是“斷腸劍”莫莘,只是他現在真的“斷腸”了。
剖腹的死法本來就不太好看,腸子被拉出來更叫人作嘔。空氣中瀰漫着排泄物和鮮血混合的古怪臭味,原處有幾隻食屍鷹正展翅飛來。
四娘跳下駱駝,彎着腰在不停的嘔吐。
她剛一吐完,王憐花就伸手點了她的囧道把她往車上一丟。
接下來的景象,四娘若是看到,還不把腸子都嘔出來。
別說是四娘,連沈浪都有點臉色發青。
因爲他們真的看到了四娘所說的景象。
屠宰場的死豬還要多的屍體。
而且他們也認識其中大部分的人,因爲他們正是出現在蘭州武林大會上的人物。
前幾日,他們還意氣風發,氣勢迫人,現在卻成了一具具死狀奇慘的屍體。
王憐花的臉色卻十分古怪。
他卻不是因爲眼前這悽慘的景象而生出懼色的。
只聽得他突然大笑了三聲,道:“妙!妙!真是妙!”
沈浪有些驚疑地看着他,王憐花卻毫無所覺,一心一意地盯着前面的一堆屍體,看入了神。
只聽他喃喃自語道:“按四時,化五行,合三才,布九宮,據飛星,移鬥位,鎮八卦,伏兩極,隱四象,轉六合,六丁遁甲,布生克奇門,一重門佔一字,叫休、生、傷、杜、景、死、驚、開,直叫人進得來,出不去。”
沈浪聽他此言,也不由變了臉色。
難道這滿目的屍體,竟是擺成了一個極奇妙的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