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輕輕笑道:“能想必也能的,不過是有些捨不得。這世上若沒有了沈浪,王憐花何處去尋對手?便是一統了江湖,整天對的,也不過是些蠢笨小人,有何生趣?”
沈浪苦笑道:“在下真當是不知如何是好。”
王憐花轉眼笑道:“你且莫管如何,倒先答我一句:這世上若沒有了王憐花,沈浪獨自一人在這江湖可寂寞?”
他說這話時雙眼明亮逼人。
沈浪輕嘆一聲。
他有些想去碰觸他倔強地緊抿的雙脣,終於忍住。
“世上的事,總難兩全。”
王憐花笑道:“那也未必,在下這就有兩全的法子。”
沈浪苦笑道:“願聞其詳。”
王憐花盯了他的眼道:“在下的兩全,乃是天下與沈浪皆爲在下所得;而沈兄的兩全,可是既不負沈夫人,又不負在下?”
沈浪嘆道:“可惜在下已經負了七七,也負了王公子。”
王憐花輕笑道:“只要在下甘心忘卻這前塵往事,沈大俠又回去夫人身邊,也算得兩全不是?”
沈浪不由動容道:“王公子,你……”
王憐花嗤笑一聲道:“自然在下沒有這般大義,卻不知道沈兄是否願與在下賭一賭?”
沈浪默然,道:“好大的賭注。”他心已知王憐花之意,卻不禁猶疑。
王憐花大聲笑道:“賭,本就是下得注越大越盡興。有一個人能夠兩全,豈不比兩個人都不能兩全的好?若是沈大俠覺得一個武林還換不得沈夫人和沈公子,那末再加上在下退隱江湖的誓言,可夠?”
沈浪笑起來,不過是笑得有些傷感:“贏便贏得所有,輸便滿盤皆輸麼?卻不知賭些什麼?”
王憐花笑道:“自然是賭十七日之局了。若是沈兄破了在下的局,在下便甘心退隱江湖,忘記所有前塵往事,恭送沈兄與夫人出海,此生再無掛念!”他說起狠絕的話,反倒是容色更豔,神情輕薄,美到殘酷。
沈浪苦笑道:“若在下輸了,便是要拋妻棄子,向王公子俯首稱臣麼?”
王憐花笑道:“沈兄可願賭這一場?”
沈浪看着他明亮的雙眼,忍不住便要嘆息。
“你對人對己,都是一樣的狠。”
王憐花微笑着施施然地往那席上一坐,將那酒又重新斟上:“在下便飲了這杯酒,權當盟誓,沈兄請。”他自己一仰脖,將那酒喝下。
沈浪舉起那酒盞,苦笑:“在下可還有別的什麼選擇?”
王憐花笑道:“自然是有的。兩敗俱傷,你死我活,倒也是爽快地很。”
他的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把刀。
秀氣的小刀,刀身嫣紅,有如桃花面。
他將那刀映着月光細細得看了半晌,方擡眼笑道:“你我都不喜用兵器,但既是生死之鬥,刀劍總是比拳腳好些。”
是酒?還是劍?
是傾其所有的一賭,還是斬斷情仇的一戰?
王憐花的手心有些出汗,更覺手中刀冷。
本以爲一切都已在自己掌握之中,可他的面容平靜,微笑淡淡,彷彿已知曉所有謎底。
沈浪終於還是把酒盞舉到脣邊。
不覺便心中一輕。
沈浪居然還喝得很慢,喝得很有滋味。
王憐花忍不住便笑道:“沈兄,何必如此?酒,在下有的是。”
沈浪搖頭嘆道:“在下喝的,豈止是酒?這酒名起得真好,消愁消愁,一消人間萬古愁,前事盡忘,從頭再來,妙,妙,妙!”他連說了三個“妙”字,徑直起身,揚長而去,再不回頭。
王憐花看着他的背影,脣角含笑,默默不語。
沈浪走後不過片刻,寂靜的桃林之中突然便響起枝葉簌簌之聲,還有女子清脆的笑聲。
方在自斟自飲的王憐花將手中杯盞一放,笑道:“靜凡仙姑,好戲已經演完,也該出來了罷。”
那女聲笑道:“誰說戲已經演完?沈大俠走了,本仙姑接着演。”
一個灰色的影子如煙霧一般地從樹頂上飄下,落在了王憐花的面前。
這是個穿着灰色道袍的女子,身段修長,與清脆甜美的聲音不符的是線條冷峻的蒼白麪孔。若光從五官看來,算不得美人:眼睛太狹長,光芒太鋒利;雙眉斜長入鬢,有些煞氣;嘴脣太薄,顯得堅定冷酷,縱有迷人之處,也顯得高不可攀。可當她展顏歡笑的時候,就像是冰川消融,萬花齊放,笑聲彷彿春日泉水。
王憐花看着她笑道:“你真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就和春神一樣美。”
灰袍道姑聽了這話,反而斂容皺眉道:“王公子,你這話先師也曾說過,我還真是不喜歡聽。”
王憐花也不以爲意,笑道:“明松子已死在你的手中,你又不許在下說,哪裡還有人敢誇你美?”
原來這灰袍道姑,正是死於沙漠之中的華山派掌門人明松子的首徒靜凡。
靜凡卻突然笑道:“美?誰美得過王公子?連沈浪這樣有妻有子的大俠,都能爲公子意亂情迷,不忍拔劍,實在叫人瞠目。不過公子何必與他作這樣一個賭?方纔若是刀劍相向,他既不忍傷了公子,必不能施展全力,我再趁他不備給他一劍,不是容易得多麼?”
王憐花笑道伸出手道:“你握握我的手看。”
靜凡便伸出手放到王憐花手掌之上,突然便覺得手掌一片溼潤,不由驚道:“公子,你……”
王憐花嘆道:“我原也是作如此想,方纔才驚覺若是他選擇一戰,我必敗無疑。你若不在,我還有三分勝算,現在卻是半分也無。”
靜凡冷然道:“公子原是瞧不起靜凡的劍藝麼?”
王憐花苦笑道:“非也。若是我二人相鬥,他確是心有不忍,再者方纔他知我也不忍,更加不能放開手腳,而我此時若出狠着,確還有三分勝算。但若你伏擊他,擊中也罷了,若是他心有防範,一擊不中,逼得他使出全力,而你我技窮,可不是必敗麼?”
靜凡沉默半晌,方笑道:“原來如此,可公子爲何一早不用那‘桃花煞’?據他所言,並不知公子甲中藏有此毒。靜凡不解,公子究竟是不敢呢,還是真的不忍?”
王憐花舉杯飲酒的動作突然地就一僵。
他將那杯盞徐徐放下,淺笑道:“自然是不敢了,沒有七成把握,便不能貿然行事。”
靜凡閉目微笑道:“這個賭,公子可有七成把握?”
王憐花皺眉微笑道:“你今日話很多。”
靜凡淺笑道:“好象是。公子恕罪。”她伸手去執那白玉罈子,欲給王憐花倒酒。
王憐花伸手按住她的手,輕笑道:“我如何捨得責怪你。”
他輕輕地不着力氣地一拉,這個高大修長的冷峭女子突然就變了,變得像春風中的柳枝一樣軟,軟軟地倚進了他的懷裡。
萬年的寒冰,瞬間便化作一捧柔情的碧水,又有哪個男子,經得起這樣的囧囧。
王憐花進入她的身體,她便輕輕呻吟出聲,如月夜溪流一般叫人心醉。
“王……王公子……你真是好。”
王憐花俯在她耳邊輕笑:“你這般尤物,爲何在遇見我之前,竟是愛女子的呢?”
“因爲……因爲……我覺得天下的男子,都,都……”她因爲剎那的歡愉咬起了嘴脣,言不成聲,“都……和明松子一樣的髒,除了你,你,王公子……啊……”
她閉起了眼睛,再也說不出話,任身體被快感的熱流所吞沒。
靜凡嬌慵地微睜修長美目,還在微微喘息。
王憐花起身,毫無留戀一般地迅速攏衣,穿靴,再不看她一眼。
靜凡卻格格笑道:“王公子,你還真是冷酷,可我,還真是喜歡你這樣。”
王憐花回頭輕笑道:“你乖乖等着我,到時照我所說行事。”
靜凡低笑道:“我等着公子。”
眼看着王憐花的身影漸漸消失,靜凡面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隱沒。
“王公子,你是我的。”
冷峻的面容,眼神鋒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