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未免王公子生疑,我先回去了。”靜凡微笑如花。

“沈大俠,你不揹我去雲夢山莊麼?”董少英看着靜凡離去的背影,笑着問他。

沈浪冷冷地道:“若你只是爲演那一場戲,來換得給四孃的解藥,自己走着去演,也是一樣,何苦要我來背?”

董少英的面色變了。

“你……早就知道……”

“被王憐花挾制的人不是你,而是四娘。”沈浪淡淡地道:“你之所以如此,一是爲博取我信任,二是受王憐花之命故意折辱於我。料想我辛辛苦苦將你背去,你說的卻是不利於我的言辭,那場面豈非好玩得緊?”

董少英默默看着他道:“那你爲何不制住我,或者乾脆殺了我?爲了四娘,我終是要說出些不利於你的言辭的。”

沈浪苦笑:“便是沒有你,我也一樣是要全盤皆輸的,再輸得慘一點,又有什麼干係?聽得你幾句話,救四娘一命,也是值得。”

說完這話,他便轉身而去,留下董少英呆立當場。

他喃喃自語道:“沈浪啊沈浪,你究竟是太聰明,還是太傻?”

沈浪進入雲夢山莊大堂的時候,並沒有很多人注意到。

王憐花當然除外。他輕淡微笑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在場的縱有千千萬萬,他的眼中也不過有他一人。

沈浪卻並沒有看他,只是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裡,與衆人一起看着場中爭鬥。他的衣衫有些舊了,滿是風塵,神色似乎也相當疲憊,就像是一個遠道而來,普普通通的江湖客。

錦華道人和“風斬”祈年纏鬥正酣,衆人正看得心驚,一邊是爲錦華道人捏一把汗,一邊是慶幸如“風斬”祈年一般難纏的對手已被這場惡鬥耗去打扮體力,無形之中亦替自己多了幾分勝算。

在場的各人,大都是一派宗主的身份,武功修爲再有高下,卻也不是在一時半刻能分出勝負的。武學本是致勝之學,若是強求點到爲止不傷人性命,反而教施爲者束手縛腳。那“風斬”祈年本該技高一籌,但因其本是以刀勁之迅速剛猛取勝,如今既怕重傷了錦華道人,不敢全力施爲,不免心頭火起,此人又是剛烈的脾氣,忍無可忍,大吼一聲:“如此這般哪裡分得出輸贏!”

那一吼振聾發聵,吼得錦華道人心神一凜,便有半刻疏忽,眼看着那鋼刀便要迎面斬下,避之已是不及。

然後就是“叮”的一聲脆響。

那刀竟然偏了半分,恰恰從錦華道人耳邊劃過,只削去他一片鬢髮。

錦華道人自度躲不過去,不由大感意外。祈年收刀站穩,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然後蹲了下去。

站起來的時候他的手中多了一顆小石子。以一顆小石擊偏他的刀刃,即使算不上絕頂的功夫,在場的能做到的也沒有幾人。

祈年朗聲道:“請問是哪位朋友出的手?”

王憐花瞟了沈浪一眼,淡淡笑道:“祈兄,說好了點到爲止,怎的下了如此重手?”他這話一出,便是將這事情認了過去。

有些武林名宿,原本是防着王憐花設計教衆人自相殘殺的,此時心中也大爲改觀。

祈年道:“王公子,雖說是該點到爲止,可在下練得是拼命的刀法,若是有了這些條款,哪裡還使得出真本事來!”

在場的自然也是有練如祈年一般剛猛功夫的,不由點頭稱是,道:“祈兄說得是,自然是該全力施爲。”

圓通大師長頌了一聲佛號,嘆道:“各位,不過是以武會友,有輸贏即可,何苦害人性命?”

人羣中便有人叫道:“少林寺講的是內功修爲,若是不取性命,自然是佔盡便宜了!”方纔那些贊同祈年的人,也起鬨起來,一時場面混亂之至。

那顆小石子,當然不是王憐花出的手。

王憐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笑,看得他都有點擡不起頭來。

沈浪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出了那句一定是王憐花意料中的話。

“無敵寶鑑在我的手裡。”

一石激起千層浪。

方纔站在沈浪周圍卻沒有認出他的人,齊齊向後退了一步,將他落在空蕩蕩的中心。他們已經認出他是沈浪。

那個身爲武林盟主,卻和王憐花狼狽爲奸的沈浪。各大幫派自然也有探子探得沈王二人在沙漠之中分道揚鑣的消息,見此情景,不免猜測其中隱秘。

“沈大俠,你莫不是來揭穿我教武林同道自相殘殺的陰謀罷?”王憐花的口氣輕薄而譏誚,“你如何證明我沒有,而你有的那本寶鑑是真的?”

“我能證明。”一個清脆而甜美的女聲突然響起。

她穿着暗淡的灰袍,容色卻照亮了所有人的雙眼。

靜凡拔出寶劍,指住了沈浪的心口:“因爲就是他殺死了我的師父。”

她的話語動聽而清晰,帶着恰如其分的情感:“師父帶着我們是跟蹤沈夫人一行進入沙漠的,而沈夫人竟是勾結了鳴沙幫。沈浪與沈夫人會合之後,仗着人多勢衆,竟從王公子手中將寶鑑搶走,而他們發現師父在跟蹤他們之後,對師父也下了毒手。”靜凡含淚道:“雖然此事也許有損師父的清譽,但投身此事的,又何止師父一人?也許師父之死乃是因爲寶鑑之爭,可我身爲徒兒的,便是失了性命也要替師父報仇,何況沈浪自命大俠,下得這樣毒手,又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在場的自然也是有被鳴沙幫所殺者的門派的,聽得這話,個個悲憤交加,拔劍直指沈浪。

圓通大師連忙道:“各位請少安毋躁,且聽沈大俠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呢?

沈浪看着其中有些人,便是沙漠中死去的那些人失蹤的門徒,心中哪裡還有不了然的。

這些人和靜凡是一樣的。

王憐花只許各派有兩人進入,在場中比試的,亦是各派的首領,而來的另外一人,也許早被王憐花收買,他們的懷中,是否都藏着一張桃花銀票?

他承認寶鑑在他的手裡,等於承認了他和鳴沙幫勾結,承認自己是殺死各派首領的兇手。

可他若不承認,王憐花教衆人自相殘殺的計劃,就要在他的眼前繼續下去。

便是真的點到爲止,這些在比武中耗了大半精力的高手,能否受得起自己親信突如其來的一刀?

沈浪會怎麼選?

沈浪突然有些荒謬的預感。

一早已經知道怎樣都是枉然,卻還是不得不進行這一場可笑的演出。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既然在下奪走了王公子的寶鑑,王公子今日之事,又所爲何來?”

王憐花若堅持寶鑑在自己手中,那靜凡的證詞豈非無稽?

若是王憐花承認寶鑑已爲沈浪所得,那他擺這一局用心爲何便值得懷疑。

王憐花又如何討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