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裳一張臉慘白,心窩一陣緊似一陣,臉上的汗珠滴滴答答濺落下來,擲地有聲。
達瓦登巴和拉巴多吉面無表情,米瑪扎西滿眼不忍之色。
“記住了,這是第四盅酒。”海裳朱脣微啓,聲如蚊吶,咬字吐音仍清晰圓潤,娓娓動聽。
象前面三盅一樣,海裳想把第四盅燒刀子也直接送下喉嚨,無奈她張了張口,卻不能一口氣嚥下。酒液塞滿了她的牙縫,二排貝齒如咬着烙鐵,融化發軟,所幸未外滴一點酒。海裳緊閉雙脣,讓這口酒先含在嘴裡,幾番盤桓,就是送不進喉管。
登巴和多吉緊盯着扎西。
扎西橫下心數數字:“一、二......”扎西故意拉長語音,數得極慢。
眼見海裳的雙眼迸出了淚花,多吉勸道:“何苦呢?小美人,放過自己,認輸算了。”
扎西數到“三”,只聽“咕嘟”一聲,海裳將這口酒吞了下去。
縱然五臟六腑全被烤焦,海裳也拚了。
“第五盅。”
是鄔二孃在記盅數。節骨眼上,她忍不住幫海裳一把。
第五盅酒此刻握在海裳手中,酒盅雖輕,卻重如磐石。海裳用盡全力,不讓酒盅有一分傾斜,酒一溢出,這局她就輸了。達瓦登巴和拉巴多吉等會提出哪種要求,她想都不敢想,她拚死命也要穩住這盅酒。
眼看海裳沒有力氣將第五盅酒舉起,多吉代替扎西竟然開始數數:“一、二……”
不等到多吉數到“三”,海裳一個機械動作,仰頭將酒倒進口中,銀盅空空如也,燒刀子穿腸過肚,海裳硬生生將第五盅酒變成“胃液”。
可惜這“胃液”的滋味實在難受,只見海裳全身哆嗦,胸膛不斷起伏。
“第六盅。”登巴的聲音。
“慢!”扎西插了一句話,“我忘記給海裳姑娘金葉子了。”
海裳喝一盅,給一片金葉子。這是扎西本人定下的規則,扎西怎會忘記?
他故意選擇中間時段給出金葉子,無非是幫海裳拖延時間,讓海裳有個喘氣的機會。
“一片、二片、三片。”扎西一邊數着數字,一邊往外掏金葉子。他數得慢,掏得更慢。這談不上破壞遊戲規則,登巴和多吉只好眼睜睜看着扎西演戲。
五片金燦燦的金葉子整整齊齊壘放在臺面上,鄔二孃又驚又喜。接下去衝擊第六片金葉子,她摩拳擦掌,時刻爲海裳打氣。
登巴和多吉在等着海裳不勝酒力的那一刻。
海裳豁出命又連幹了三盅酒。
第九盅燒刀子。
海裳眼睛眯縫,似醉非醉打量着這盅要命的烈酒,心裡盤算着要不要喝下去。感覺告訴她,身體器官的抵抗力已到極限。
海裳雖有求勝的慾望,心有餘卻力不足,這盅酒她無論如何喝不下去了。
可恨的多吉又開始數數字:“一、二……”
海裳閉上眼睛,任憑兩行清淚順着臉額滑下,她放棄抵抗,聽天由命。
“三!”多吉一語定音,歡呼雀躍,剛想說“小美人你輸了”,只聽“譁”轟天價一聲巨響,蜀留香酒閣房頂被一個“龐然大物”砸出一個洞來。
摧枯拉朽,酒閣被砸得一片狼籍,所幸未傷到人。
衆人定神一瞧,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竟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人的裝束非常奇怪,見所未見:身着一套緊身的連體服,戴着一頂硬梆梆的有透氣孔的圓形帽子,揹着一個碩大脹鼓鼓的揹包,月光從洞穿的屋頂投射到他身上,連體服上的飾條竟然會反光。
登巴、扎西、多吉哥仨面面相覷:天外飛仙?
鄔二孃又氣又恨,好好的酒閣被砸了一個大洞,真是飛來橫禍。鄔二孃雖然惱火,卻不敢發作,生怕惹火這位怪人,不分青紅皁白,拆了她整個芙蓉湯館。
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海裳,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爺看不過去,派天兵天將來救她。
衆人圍視着”天外來客”,大氣不敢出一口。
天外來客伸了一下懶腰,揉了揉眼睛,感覺像做了一個好夢。見大家圍視着他,笑嘻嘻問道:“這是哪裡?唐朝嗎?”
這個問題把在場的人都問傻了,連三歲嬰兒都知道自己生在唐朝。
莫非這是天外飛仙中的白癡。
鄔二孃神志還算清醒:此人一擊穿頂,外力之大,天人匹敵。
馬背上的三兄弟忐忑不安:此人絕非等閒之輩!不知衝誰而來。
酒閣鴉雀無聲。
只有海裳暗自興奮,總算可以擺脫達瓦登巴和拉巴多吉的纏繞了。她準備趁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不速之客身上,偷偷溜走。
海裳惦記着那位月光男子,或許他此刻正躺在歪脖子柳樹上愜意地喝着酒。
說走就走,海裳躡手躡腳摸到門口,還沒等她一隻腳邁出門外,走廊裡人聲鼎沸,腳步嘈雜,不少人正往蜀留香酒閣趕來。
原來剛纔那聲巨響,驚動了芙蓉湯館各琴棋書畫雅室、酒閣的客人和藝人,紛紛探身查看。
一客人高叫:“是蜀留香酒閣。”也有藝人附和:“是二孃,二孃在蜀留香。”一衆藝人擔心二孃出事,匯聚一起,涌向蜀留香酒閣。有幾個客人夾雜在藝人中間,圖個熱鬧。
這下可好,前無去路,海裳自認錯失良機。只好退回房中等待機會。
到場的一幫人見滿屋碎瓦,灰塵蓋地,幾張桌子凳子摔個稀巴爛,頂上還破了一個洞,驚詫不已。
屋子中間站着一個奇裝異物的懌人,怪人同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在場的男男女女。
海裳驚奇地發現,人羣中有一個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白衣客,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月光男子。
白衣男子像往常一樣,趁着月光姣潔,棲身街中心的歪脖子柳樹上,心無雜念用他自創的方式喝酒。
天有不測之風雲,正當他把盛酒的瓷瓶倒掛在枝丫上,飛葉撬開酒瓶蓋子時,“譁”一聲巨響,瓷瓶中的酒液震得偏離了方向,一古臉澆在他臉上。
白衣男子摸了一把臉,聽出巨響來自芙蓉湯綰,飛身躍過圍牆,幾個箭步接近蜀留香酒閣。正好撞見一大幫人前呼後擁步向酒閣,他見機行事插進隊伍中間,隨波逐流跟着進了閣內。
海裳一瞧見白衣男子,熱淚盈眶,所有的委屈煙消雲散。
“天外來客”看到白衣男子,一臉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