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未來之前

趴在洞裡的她, 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瞄了一眼寧靜的密林,和風吹草動的原野。

今天真是難得的祥和。

鷹外出覓食還沒回來, 而她在自己的藏糧上滾來滾去, 露出一本滿足的笑容。

果然藏糧是倉鼠的天性, 藏糧愈富足, 她就愈心安。

因爲太無聊, 她將自己的藏糧進行了分類,可以保存久一點的堅果放一塊,不太耐儲存需要儘快吃的野果單獨列出來。還有植物的種子, 她按不同科大略分了分。

當年植物學沒白學。她誇了誇自己,如同國王巡視着戰利品, 在藏糧前頭轉了一圈。

啊, 這種感覺就像她念小學的時候, 收集文具店裡各種形狀不一的橡皮擦,嗅着好聞的味道, 心裡盛着滿滿的喜悅。

人啊,越長大想要的東西就越多。這倒不是壞事,有需求才會進步嘛,只是有的時候揹負的壓力太大。

她想起那些忙忙碌碌的身影,明明可以不用爲生存發愁, 可生活裡種種的不如意依然能令人窒息。

如果她穿越的地方是人類社會, 而非叢林, 或許她會做一隻賣萌, 乖巧的小倉鼠, 給主人安慰的摸摸,告訴主人, “你已經很努力了”。

累了的話就歇息,別把自己逼得太緊。看看倉鼠,看看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胖成球也很幸福!纔怪!誰要胖成球了!

她扔掉手裡吃了一半的堅果,在大自然裡吃得太胖,意味着行動速度會降低,還有成爲獵食者目標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動物們喜歡皮薄肉多,連食草動物偶爾也會吃鼠,沒錯,能補充額外的蛋白質,誰不想開開葷?

可問題爲什麼又是吃鼠?她握緊小爪,敢情鼠類活在自然界的意義就是爲其他動物提供蛋白?

她,萌萌的,絕不是自認爲很萌,總之相當萌的倉鼠,絕不認可自己存在的價值,僅僅是成爲食物。

即便當一隻倉鼠,她能做的事還有很多,比方給鷹的窩捉捉蟲子。

這是什麼蟲子?去掉頭尾味道還不錯。抱着長得像知了的蟲子,她忽然驚覺,原來處在食物鏈底端的是蟲子啊!

她充滿同情地望着手裡不再掙扎的知了,對不起,她只能欺負欺負它,張嘴,啊……

美美的飽餐,她拍了拍鼓起來的小肚子,減什麼肥,胖就胖點。她剛剛不是說在野外胖點不好麼,但還有特殊情況,胖就說明她的體格好,動物冬眠前爲什麼大吃特吃?當然是爲了儲存脂肪,把脂肪轉化成能量,藉以度過漫長的寒冬。

說到冬天,這個世界真奇怪,每個區域的季節都大相庭徑。

剛來到這個世界呆的叢林,四季分明,接近地球的溫帶氣候,沙漠不用說,熱帶。而現在她住的大樹,感覺草原那邊是熱帶,密林這塊又像亞熱帶。

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大海,目前她只看到河流,瀑布。

希望以後有時間,能見識見識這個世界的全貌。她暗暗期冀。

人類的祖先,非洲大陸的原始人究竟爲何走出那片草原,她想,會不會是其中一人突然冒出世界那麼大,出去走走的夙願呢?

若如她猜的那樣,那還真是深刻在骨子裡的浪漫。

擁有冒險之心的人類,探索着這個世界,直到雙鬢髮白,歸來時卻仍然帶着那顆赤子之心。可惜。她嘆了一聲,倉鼠的壽命平均只有兩年,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

她沉浸在鷹留下的氣息裡,讓她選的話,餘下的時光,她都想在鷹的左右。

狩獵回來的鷹,看見難得主動趴在鳥巢裡的她,炙熱的眼神流露出些許意外。

它放下獵物,靠近趴着一動不動的她,鉤爪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腦門。

“吱!”她叫了一聲,能不能別碰她的頭毛,摸油了怎麼辦,她瞪了瞪鷹,擺出超兇的模樣。

鷹歪了歪腦袋,它似乎在樂,以她的反應爲樂。

想到夢裡未來的那個鷹,她不由地深思,鷹到底是如何步步走向性格扭曲的深淵,還是說它其實本來就挺惡劣的,只是沒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看到遊刃有餘的鷹,她就興起無名的火氣,本着讓鷹失去冷靜的目的,小爪抱住鷹的喙,她朝它的額頭“啾”地親了一口。

鷹微微一愣,它驀地捉起她,將她按向柔軟的草堆。

金眸蘊含着道不清看不明的情愫,鷹緊緊鎖住她,盯得她臉都紅了。好在她臉上毛多,讓它看不出她的羞澀,她來不及鬆口氣,鷹就俯身貼近她的小肚肚。

這個姿勢,這個角度,她怎麼總覺得鷹像是要吃她,所以挑了個肉多的部位開始呢。不過鷹還沒動嘴,她就不爭氣地求饒,摸了摸它的鉤爪,示意它趕緊放開她,她不玩了。

鷹卻紋絲不動。

如炬的隼眸牢牢地凝住她,這樣的鷹令她陌生,也令她心跳加快。

尤其在她視線往下挪時,居然看到了鷹的……

小爪捂住眼睛,渾身的血液“轟”地衝上頭部,她既緊張又害怕地僵在鷹的爪下。

複雜地注視着驚慌失措的她,鷹終究還是抽身離開了她。

一獲得自由,她就一溜煙地爬回自己的洞裡,獨留下鷹沉默地佇立在枝頭。

心仍在她的胸膛裡,如小鹿亂撞地“怦怦”直跳。方纔她沒有眼花,鷹真的對她有了反應。

雖然知道鷹喜歡她,她也喜歡鷹,可是她還沒往那邊想。

她以爲和鷹之間是很純潔的,像柏拉圖式的感情。但顯然,只有她這麼認爲。

想起夢境中未來的鷹,她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人形和獸形比起來,非要選一個發生親密行爲的話,她能接受人形的鷹。

獸形的話,她的腦海裡浮現出兩爪戴着手銬,自己被穿着制服的倉鼠長官們帶走的情景。對了,她的臉部還要打上黑條馬賽克。鏡頭下面滾動的新聞標題就是XX倉鼠傳播X穢X情罪……

真發展成想象中的這樣,那她優良的名聲豈不毀於一旦?

她也要面子的啊!因此,她必須曲線救國,在鷹控制不住之前,找到它和她變成人形的辦法。

而完全不清楚她煩惱的鷹,因她排斥自己的舉動,同樣顯得心事重重。

一鼠一鷹,懷着各自的思緒,迎來夜幕無聲的降臨。

入夜後的密林,蟲鳴聲由遠及近,不絕於耳,她眺望着清風吹拂下蕩起波浪的草原,隱隱綽綽中閃過幾只野獸的身影。

她嘆了一口氣,擡頭仰望靜悄悄的鳥巢,鷹它睡了嗎?

老實說,她也想盡快進化出人形,至少那樣可以開口說話,她想和鷹好好溝通。

但除了她做的夢以外,她對進化這件事絲毫沒有頭緒。

夢裡那個未來的鷹,也沒有告訴她,到底如何才能突破遺傳因子。

總要達成什麼條件吧?皮卡丘進化都需要雷電石,她進化搞不好得找什麼倉鼠石。悶悶地捧住自己的臉,她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發現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她沒有脖子。

從臉往下摸,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臉以下就是身子。

她沒注意夢裡的自己長什麼樣,按倉鼠這個體型,她該不會長成小黃人吧?

呸呸呸!別瞎想!她瞅未來的鷹長得就很正常,也沒翅膀。她安慰自己,大可不必杞鼠憂天。

等等,按她的知識庫記載,基因突變是隨機的,適應環境幫助生存的那才稱得上是進化,反之,那叫畸形。

要是她一個不小心,沒突變成人形,卻變成半鼠半人的生物,天哪,她簡直不忍直視!

儘管沒找到使基因突變的方法,她已經擔憂起進化失敗的後果。

若她變成鼠人,別說鷹還會不會喜歡她,她自個兒都想找根東南枝掛着。

腦子裡塞滿荒唐念頭的她,撓得頭頂的毛快禿了。

好不容易熬到晨曦初露,她立刻催眠自己進入夢鄉。

結果,她竟然一日無夢。

未來的鷹,根本沒來夢裡給她點啓發!

疲憊不已的她,生無可戀地仰躺向洞口。

這時,一朵白色的小花出現在她的眼前。

對上那雙宛如琥珀瑰麗的金眸,她的鼻子忽地發酸。

她還以爲鷹不高興,不理她了。

一把抱住叼着花的鷹,兩隻小爪掛在鷹的脖子上,她又哭又笑,鷹的脖子好長,哪像她五短身材,嗚嗚嗚……但是鷹取悅她的行爲,又教她滿心歡喜。

金眸流露出些許納悶。鷹見過別的雄鳥求偶,會採摘花啊果子之類的,送給雌鳥。

雌鳥要不就興致索然地拒絕,要不就興高采烈地收下。

然而,她哪樣都不沾邊。

讀懂鷹眼底的困惑,她用力親了親鷹,才鬆開它的脖子,滑落到樹枝上。

她不再迷茫,圓溜溜的大眼透着堅定的光。

望進鷹的金眸深處,她見到了她想見的情意。

無論今後她是什麼,即使找不到進化的途徑,只能保持原狀也沒關係。人形,獸形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她在這裡,鷹在這裡。

“吱吱吱(謝謝你)。”她彎起脣角。

鷹送的花,她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