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初吻

悠揚的微風, 吹拂過蔥鬱的樹葉,溫柔地撩撥拱形窗臺上種着的白花。

建在樹幹內的小屋,並不寬敞的房間內堆滿了一地的書。凌亂的牀頭, 老舊的收音機裡傳來甜美的女聲:“下面爲你播報明日天氣, 一區叢林局部有降雨, 出門請記得帶傘哦……”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從被窩裡伸出手按掉了開關。陽光無法照射進的樹洞頓時安靜下來。

出門?她好不容易纔放假, 出洞這個選項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伸伸腰換了個姿勢,她繼續美美地補眠。

然而洞口掛着的銅鈴卻偏偏要打攪她似的,響個不停。

“蒼蒼, 今天的報紙喲!”肥頭大肚子的旱獺先生使勁地搖晃着門鈴,“日上三竿啦, 別再睡懶覺了!”

拖着睏倦的腳步, 她“嘭”地打開洞門, 迎面接住旱獺先生遞來的報紙。

“蒼蒼啊你都這麼大隻鼠了,還沒我一半高。”旱獺碎碎念着, “作息要有規律哦!”

原來旱獺先生還知道她是倉鼠。個頭大小,由基因決定的好不好!她的同班同學哪隻不比她個高。她拿過報紙,“咚”地關上門,將旱獺先生的嘮叨隔絕在門外。

既然被吵醒了,她索性吃點東西, 看會兒報紙再回窩補眠。

展開報紙, 戴上眼鏡的她先看了看今日頭條。一邊啃着木碗裡的□□, 她粗略地掃了一眼內容, 新聞大致的意思是著名的考古學家傑瑞教授在三區草原發現一處古代遺蹟。

古代遺蹟啊?能完整保存的不多見。小手摸了摸下巴, 她接着往下念:“希望這次考古發現,能幫助我們追溯起源。”

獸人本身就是宛若神蹟般的存在。

明明具備超高智能, 但多數獸人仍保留着特殊的野獸基因,比如飛鳥族,他們剛出生時,便擁有可自由收縮伸展的羽翼。再比方說她,倉鼠族,普通倉鼠的頰囊,毛絨絨的耳朵,永遠的小短腿,還有晝伏夜出的生活習性也一併繼承。

雖然她覺得這些技能沒什麼用,只不過使她連勝了三屆大胃王挑戰賽。

獸人,和這個世界生存着的普通動物不同,和日趨稀少的野人也不盡相同。

他們得天獨厚,屹立於這個世界。

報道中形容的“神蹟”,或許真說對了呢。

而她,對探索獸人的起源之謎,毫無興趣。

無論最初的獸人是怎麼誕生的,總歸誕生了。

一個基因的突變,兩段基因的融合,偶然中的必然結果,造就了全新的物種。

各種假說鋪天蓋地,各部落爭論至今,依舊沒有得到準確的結論。

畢竟是一百萬年前的事,那時的□□擱現在也成化石了。她舔舔指尖的□□碎屑,捲起報紙扔到一旁。

所以啊,比起自己的祖先是何來頭,她更關心晚上去倉鼠集市採購什麼吃的好。

不在家裡屯點東西,她就渾身不自在。

出於健康考慮,老吃□□不利於發育。她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感覺較昨天縮水了點。買一些五穀雜糧,熬一鍋營養糊吧!

作出決定的她,鑽回柔軟的被窩,重歸夢的懷抱。

夜幕星河,如水的月光靜靜地撒在開着白花的窗臺。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當看清牆上的時鐘已指向十一點,她才慌忙地滾下牀。

倉鼠集市儘管開到凌晨三點,可去晚的話好貨就會被其他鼠搶光。思及此,她匆匆地換了件衣服,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便光着腳往外跑。

而婆娑的樹影裡,一雙暗金色的眸子無聲地盯上渾然不覺的她……

來到熙熙攘攘的集市,她熟門熟路地走向經常購買的雜貨攤。

“蒼蒼啊,我還在想你今天回不回來呢!”巨鼠大娘熱情地招呼道,“藏糧吃完了?”

“沒呢!我就想看看有沒有新貨上架!”視線黏住琳琅滿目的貨架,圓溜溜的大眼閃着媲美燈火的光,她看到一盒包裝古樸的餅乾。

“這是離乳餅,我從四區進的貨,你拿一塊嚐嚐!”巨鼠大娘塞了塊餅乾到她嘴裡,濃濃的奶香味霎時溢滿了她的脣齒。

“好吃!”她伸出兩隻手掌,比了比數,“大娘,給我來十盒離乳餅!”

“沒問題!”巨鼠大娘笑眯眯地替她裝滿十盒餅乾。

迫不及待接過餅乾的她,忽然聽到背後傳來騷動的嘈雜聲。

循聲望去,就見幾只倉鼠擡着一隻受傷的倉鼠,從林子的方向走來。

“唉,這個月第三起了。”巨鼠大娘憂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氣。

“什麼第三起?怎麼了?”她好奇地問道。

“針對我們倉鼠的襲擊。我猜鐵定是那幫飛禽乾的。”巨鼠大娘提醒她,“蒼蒼啊,你回去路上可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心想,她應該不會那麼倒黴。

走出集市沒幾步,她突然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流波動。

好像有身份不明的傢伙,在跟着自己。她想起方纔巨鼠大娘說的,針對倉鼠的襲擊。

不是吧!她至於出趟門就遇見危險?

變得緊張的她,不由地加快腳步。見她提高速度,對方似乎也不甘落後地追趕。

拐了一個彎,她瞥見右前方的灌木叢,於是不假思索地迅速躲了進去。

屏氣凝神地蹲在灌木叢裡,她側耳聆聽着外邊的響動。

對方離開了嗎,放棄追她了嗎?

她微微探出腦袋,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四周靜悄悄的,唯有時斷時續的蟲鳴聲。

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可她剛站起身,頭頂便飄來一陣輕笑聲。

“不愧是倉鼠,還真能藏。”他調侃道。

“誰?”嚇了一跳的她,趕忙擡起臉,望向佇立在枝頭的他。

背對着月亮,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瞧見他森冷的金眸,即便在漆黑的夜晚依然熠熠生輝。那一頭堪比星光的銀髮,靜靜地垂落向削瘦的肩膀。修長的身子,被拉長而顯得怪誕的影子,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傢伙,渾身都散發着令她恐懼的寒意。

那是刻在骨子裡,獵物對天敵的害怕,即使過去數百萬年,即使地位趨於平等,即使踏入文明世代,對捕食者本能的懼意仍舊潛藏在她的基因中。

她被他盯得難以動彈,生怕稍有不慎,就會讓眼前這個銀髮金眸的獵食者,拆骨入腹。

“這麼怕我?”他跳下樹,邁着優雅的步子走近面色蒼白的她。幽暗的金眸細細地打量着她,好似目測一塊肉有幾斤幾兩。

她乾嚥口水,囁嚅地開口:“我瘦,全是骨頭,不好吃。”

“沒事,我當減肥。”他像是嚇唬她的故意說。

減肥?他身材分明好到爆,精瘦有肌肉。而且就算他想減肥,她也不想成爲他的減肥餐啊!

“我…我吃了不少餅乾,這會兒熱量正高,不適合下嘴。”既然他說他不想發胖,力求脫困的她只好順着他的話講。

“不急,我可以等你消化完了。”他風輕雲淡地彷彿和她討論着天氣,而不是吃不吃她,什麼時候吃她這個話題。

“我好些天沒洗澡了!”她紅着臉大聲道,爲保命,她連面子都不要了。

“我就喜歡臭的。”他的笑容愈發燦爛。

傾斜的月光,終於照到了他的臉,她一方面驚歎他長得真帥,另一方面冷汗直冒,沒想到他口味這麼重。

難道她今晚在劫難逃了?

不!她纔不會輕易認命!

她提起餅乾盒朝着他的俊臉猛地一砸,在他未反應過來之際,她轉身就跑。

撫着被砸的臉,他對着她落跑的背影,脣角噙着的笑意更深了……

跑了一大段路,她回頭望望,那傢伙沒追上來的樣子,但她不敢掉以輕心。

之前見到過一些報道,有的獸人暗地裡違背治安公約,襲擊並吃掉落單的弱小獸人。

他一定就是巨鼠大娘口中的兇手,專門襲擊倉鼠的壞蛋!

只是她萬萬沒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碰見如此危險的傢伙。

她得快點逃回家才行,否則就要在成爲他的盤中餐,和作爲明天的早報頭條,獸盡皆知中二選一。

又往前跑過一個拐角,她差點兒撞上來人的胸膛。

“對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有壞蛋在追我!”

“壞蛋?哪裡?”對方通紅的眼睛瞪向她,長長的兔耳,有一隻半折着,“我沒看見其他人,只看見你。”

她注意到這隻兔子的手裡拎着一根滿是釘子的木棍。

“我想我還是先回去。”她往後退了一步,兔子向前逼近一步。

“你那麼急幹嘛?”兔子拖着木棍,露出兩顆尖利的門牙,“先告訴我,你可愛,還是我可愛?我問了好多隻倉鼠,他們都說我可愛。”

兔子神情癲狂地拽住她的胳膊,看起來瘋了一樣。

襲擊倉鼠的其實是這隻兔子?腦海中掠過可怕的念頭,她想掙脫兔子,卻驚覺對方的力大如牛。

這壓根不像一隻兔子該有的力量!

眼見木棍向自己揮來,她拼勁全力地朝兔子的腹部蹬了一腳。

兔子不得不鬆開她。

她趁機掉頭就跑,氣急敗壞的兔子則在後頭窮追不捨。

沿着原路返回,她擡頭望見優哉遊哉地斜倚着樹的他。

她的天敵,自然亦是兔子的天敵。

“喂!我給你帶了塊肥肉!”她衝他揮揮手,指了指身後發狂的兔子。

“我不愛吃兔子。”他攤攤手。

這個傢伙怎麼這麼難伺候!她繞着他在樹下跑。

“我也不是不能救你。”他乘鼠之危地提出條件,反正他本就是來處理這幾起襲擊事件,她不知道而已。

“你想我做什麼?”她的後背抵上樹幹,兇惡的兔子離她越來越近。

“做這個。”他柔柔一笑,張開純黑的羽翼,雙足勾着枝幹,宛如凌空倒掛的鷹。羽翼包覆住她嬌小的身軀,他深深地吻住她因錯愕而微啓的朱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