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留馳道,片甲不留!”董潘拔出佩劍,劍芒彷彿靈蛇般在劍首吞奪,揮劍直指前方,命令道衙兵精騎出擊。
葛玄喬已經足夠仁慈了,不想雙手沾染鮮血進入燕京,但這時候還有流民頂着風雨站在馳道上不倒,作爲千餘道衙兵扈騎統領的董潘,這時候就不會再有半點的留情。
兩隊各百餘騎道衙兵精銳風馳電掣而出,沿着馳道兩側出擊,揮舞戰戟,彷彿兩頭兇惡的蛟龍,車城經過處要還有流民敢滯留於馳道的,皆無情斃殺,很快就見一顆顆頭顱滾落在地。
陳海率部峙守車城側後,沒有什麼壓力,能看到道衙兵精銳殺出的情形。
道衙兵的底層將卒,都以通玄境中後期的百戰悍卒爲主,但很顯然訓練更有素,騎陣聚散井然有序,特別是衝擊堵道流民裡,百餘騎精銳的氣息都隱隱渾成一體,予人憾然難摧之感。
“大都護令董潘率千餘道衙兵,護送葛老祖入燕京,也有展示武力之意吧?”周鈞壓低聲音,跟陳海說道。
陳海點點頭,大都護將府軍轄下,這樣的道衙兵精銳將近三萬,是百萬武威軍中精銳的精銳,當真可以說是一支縱橫天下的雄軍。
葛玄喬心存仁慈,但董潘並不完全受節制,而他對這些流民則毫無留情,甚至對停留馳道兩翼路肩上的流民,也驅鐵騎無情的踐踏,確保車城不受一點的威脅,很快十數裡馳道及兩翼路肩就留下數百具屍首。
陳海、吳蒙、周鈞、葛同率兩百昭陽亭侯府怕屬的扈衛守在車城的右後側方,他們征戰沙場,在經歷過玉龍山流民叛亂的戰事後,面對這些兇頑不退的堵道流民也是心硬如鐵,以大弓鐵箭形成三百米縱橫的警戒線,阻止眼神裡流露出殺戮與貪婪之心的流民從後面尾隨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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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葛玄喬這樣地榜都有數的強者坐鎮,千餘道衙兵精銳掩護側翼,流民終究是沒有敢大規模圍上來衝擊車城。
千餘扈騎簇擁着車城,往秦潼關城推進,陳海率部殿後,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敢有一絲的放鬆。
雖然絕大部分的流民都還是烏合之衆,但尾隨車城至城下的數股流民,皆精悍彪勇,在冰天雪地裡的赤胸露乳,手持竹槍、竹矛,眼睛裡流露出桀驁不馴的兇悍之氣,似乎背後要不是有人壓制,他們一定會不撞南山不回頭,要試試車城的防禦力及千餘道衙兵的殺傷力到底有多恐怖。
而且這數股從後面逼上來的彪勇流民,破爛襤褸的衣衫雖然跟普通流民沒有什麼區別,但雙眉都用赤石塗抹過。
陳海記得屠子驥說過,從各地邸報文書中總結的情況來看,蠱惑人心的赤眉教,以往只有大祭酒以上的人物,纔將雙眉塗赤,而眼前這一幕很可能是赤眉教有了新的變化。
這數股流民,都不像是有什麼修煉底子的樣子,但看着卻比普通人顯得強健勇武,而除了這些表相之外,陳海還能隱約感知到這些流民身上纏繞着某種古怪的氣息……
看舅父陳烈似乎都沒有察覺,而是將目光盯着數裡外的山頭上,陳海也就沉默着沒有多說什麼。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輕意暴露他已經掌握完整碎裂真意的秘密,他知道實是完整的碎裂真意,讓他的六識感知遠超同境界的師兄弟,感知到這數股流民的異常。
此時有什麼疑惑,他還是要在私下裡與舅父交流。
陳海將戰戟膝蓋,馬首朝外徐徐往城門洞退去,同時也往數裡外的山頭看去,十數黑袍人正站在一棵古榕樹下,正沉默的盯着這邊,似乎都已經不再避諱讓世人知道赤眉教衆的存在。
齒輪與鐵索“咔咔”作響,重逾萬鈞的閘門緩緩降落,將不計其數的流民徹底的封擋在關城之外,陳海這才放鬆下來。
流民雖衆,還不足以威脅到有京西第一雄關之稱的秦潼關。
秦潼關的守將屠重錦,與屠子驥一樣,皆是出身屠氏的子弟,論輩份是屠重錦的族叔,有着明竅境後期的修爲,卻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的絡腮鬍子,一雙厲目如藏星火,性情豪爽的走過來,給葛玄喬施禮:“葛師,還記得重錦否?”
葛玄喬曾在天樞院梅渚學宮擔任過祭酒,屠重錦年少時曾通過闈選,進入學宮修習,即便沒有直接接受過葛玄喬的指導,客氣稱一聲“葛師”也是禮數。
“哈哈,屠大麻子,我記得你。”葛玄喬哈哈一笑,直呼屠重錦在學宮裡的綽號。
被葛玄喬這樣的人直呼綽號,屠重錦視之爲一種榮耀,帶着關城諸將過來給陳烈、董潘等人見禮。
雖然武威使團僅僅是從秦潼關借道,但屠重錦還是在將軍府特意備下佳餚宴請葛玄喬、陳烈、董潘等人,執意要留大家在關裡住宿一晚。
陳海作爲點檢校尉,與其他校尉武官及董寧等三十餘太微宗闢靈境後期弟子,一起趕赴屠重錦的宴請;其他人會安排另外的宴席。
宴請上,也有人提及赤眉教及流民之禍,但與屠子驥的憂心重重相比,屠重錦對關城外聚集的上百萬流民則不屑一顧,也不覺得赤眉教能成什麼氣候。
“燕州百郡之宗門,無不經歷千年之變遷,才成參天之樹,赤眉教不是三五宵小藉着大災之年蠱惑人心才掀起些動靜,但沒有千年塑就的根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即便葛玄喬對流民漸成水火之勢也感到憂慮,席間屠重錦也是滿不在乎的說道,
“而流民更是烏合之衆,現在燕京爭議不下,誰也不敢承擔屠戮之罵名被對手攻詰,又拿不出切實能賑濟災民的條陣來,才讓這形勢看起來有些糟糕,但只要太子真正獲得監國大權,果斷髮佈政令,這些都只是癬疥小患罷了……”
在這樣的場合,陳海自然是保持沉默爲好,但看董潘等將臉上的神色,大多數應該都是贊同屠重錦的見解,都不覺得流民及赤眉教能成什麼大害,而葛玄喬以及舅父陳烈臉上隱有憂色,卻也不會這進候當面駁斥熱情宴請他們的屠重錦;這麼做,並沒有意義。
他們這次入帝京,只是與鶴翔軍的使者當面對質,爲武威軍爭取更大的利益,帝京之朝政,與他們實無太大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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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宿秦潼關的兵營,陳海等將領還有機會走上百米高的雄偉關城,眺望秦潼關內外的風景。
密如蟻羣的流民,已經再次將關外的馳道堵住,沒有武威使團的武力,或者不借助巨型靈禽飛渡,商旅輕易是不能進出秦潼關了,而秦潼關以東,則一副太平盛世的樣子。
京畿附近應該也有流民滯留,但站在秦潼關城之上,卻看不到蹤跡,有可能是被驅趕到什麼偏僻角落安置起來了。
“再入燕京,你有什麼想法?”
陳海轉回頭,見舅父陳烈以及表妹陳青,在蘇原、蘇紫菱等人的陪同下,登上關城看內外截然迥異的風光。
“我被驅出姚氏,姚氏爲防止宗族絕學外泄,抹掉我一部分記憶,有關燕京的記憶,也支離破碎,是舅舅令我能在太微重獲新生,”陳海說這段話有他的真摯情感在,動容說道,“而我更改姓名之時,應與姚氏再無半點瓜葛,但說實話,心裡還有些忐忑!”
陳青待陳海的態度一貫冷淡,俯首從城頭看關外的流民,小如螻蟻,疑惑的問道:“既然京畿諸將都視流民及赤眉教爲癬疥之患,怎麼不出手解決,這拖延下去,每日都不知道會有多少餓死!”
陳青既便經歷玉龍山慘敗,對流民還是心存體恤的。
“海兒,你怎麼看?”陳烈問道。
“……”陳海看左右沒有外人,所說的話也不會傳出去,在舅父面前也就沒有什麼藏拙的,說道,“誅心的說,一方面可是燕京有人想拿這些流民作爲籌碼,另一方面諸多藩鎮或許也有隔岸觀火之意,故而癬疥之患才遲遲不得解決。而更頭痛的是,除了屠子驥極少數人外,京畿諸將及天樞院、太尉府的大臣們,要是都跟屠重錦一樣的態度,對赤眉教不做深入的調查,就輕下斷言,恐怕會滋生出大麻煩來。舅舅與葛老祖,應該都有憂慮吧?”
“……”陳烈微微一嘆,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海已經說得更深了,再繼續往下說,有些話就敏感了。
蘇原則是暗暗心驚,沒想到陳海有勇有謀不說,難能可貴是在這樣的大局之事還有着非凡的見識,單單看他粗獷外表、魁梧身量,還真是難以想象他會是一員智將。
“時間也不早了,明天一早就要出秦潼關進駐梅塢堡,你也早早去準備吧!”陳烈說道,就連先下了關城。
陳海注意到他與舅父交談時,蘇紫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對他們的談話很有感觸,心裡奇怪,蘇紫菱是陳青的近侍,即便她對流民及赤眉教之事有自己的想法,難道未曾與陳青交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