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笑了:“只是因爲我怕?”
“當然了,請你吃飯,當然要讓你吃得開心。”繁星說。
“吃你就很開心。”他順口接道,見繁星沒說話,又想起她並不喜歡跟他開玩笑,轉而說:“隨便吃些什麼都是好的。”
繁星挑了挑眉:“不是剛剛還說吃我?”
輪到林準易不知所措了,她年紀越大學得越壞。
他說:“你不是沒答應?”
“你什麼時候需要我答應過?”她笑了一聲,隨後一甩繮繩,走在了前面。
林準易跟了上去。
繁星的廚藝爲零,但她今天極有誠意地烤了一塊牛排,並拌了一個沙拉,還煮了一道湯。牛排烤老了,浪費了一塊上等的牛肉,沙拉里面的實在直太多,說它是拌檸檬也不爲過,至於湯,只有最後的鹽是她撒的,其餘都是廚師做好的,但它鹹了。
繁星喝了一口湯便推到一邊,見林準易喝得毫不猶豫,問:“不鹹麼?”
他一臉無辜:“不鹹。”
她忍不住蹙眉。
他連忙說:“我口重,這樣剛好。”
繁星見狀沒說話。
沙拉送來了,繁星嚐了嚐,皺起了眉頭。
林準易眼也不眨地吃下去了,樣子很滿足。
繁星問:“不覺得酸嗎?”
“確實很酸。”牙都倒了,但他又叉了一些。
“那你還吃?”她說:“別吃了,我不小心放了太多醋,端走吧。”
“我就喜歡吃醋。”他看着她,笑着說。
好吧,既然他覺得這樣的虛僞有意思。
她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牛排端上來了,繁星切了一塊牛排咬了一口,皺起眉放下刀叉,對正大快朵頤的林準易說:“別吃了。”
“爲什麼?”他愈發無辜。
“不好吃。”她說:“太老了。”
“我本來就喜歡吃全熟的。”
繁星曆來討厭他這樣子,“你說實話很難麼?”
他也不悅起來:“這是什麼話?”
“老得都咬不動。”她不悅地說:“我請你吃飯,但不是強迫你吃飯,不好吃你就放下,我讓廚師做點別的給你吃。”
林準易正想說話,她又急道:“如果你想說得是‘只要是你做得,我都覺得是山珍海味’這種話那就算了,太假了。”
林準易笑了:“我是想說,你覺得咬不動是你的牙口不好。我喜歡吃全熟的,是因爲我的胃不好。”
“撒謊,”她說:“我沒見過你吃全熟,何況,老和全熟不是一回事。”
他笑着說:“那是因爲我媽媽……”他忽然住了口。
也不知爲何,心裡有些難受。
繁星問:“你媽媽連這都管?”
“她覺得吃全熟很蠢。”他笑着說:“看起來不優雅。”
“吃幾成熟和優雅有什麼關係?”繁星覺得不理解。
他略微有些失神:“對她來說是有的。”
繁星看了他一眼,說:“那你喜歡就好。”
林準易回過神來,問:“你爲什麼不想聽到我那麼說?”他所指得是那句“只要是你做得,我都覺得是山珍海味”。
繁星迴答說:“因爲那是假話,即便是我做得,它也依然那麼難吃。”
“但我應該覺得感動啊。”他笑着說:“這是你第一次爲別人做飯。”
“你好像格外喜歡參與別人的第一次啊。”她白了他一眼,但並無生氣的意思,只說:“糟糕的勞動沒什麼好感動的,何況,做得這麼差,顯然是沒有用心。”
他笑容更深:“你好像說漏了什麼話。”
“沒有漏,的確沒有用心,開始切菜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爲什麼要提出請你吃飯而不是別的,太難了。”她面無表情地說:“不做也是一樣的。”
“不做當然不一樣。”他看着她說。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她板起臉。
林準易笑了,一邊用刀子小心翼翼地鋸那硬邦邦的牛肉,且注意用力的方式而免得被她發覺,一邊說:“你難得跟我聊這麼多。”
因爲過了今天就再也沒必要聊了——她在心裡說。
“只是順口聊起。”繁星說:“如果你覺得太多,那就不要聊了,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共同語言。”
林準易依舊沒有生氣,而是望着她,直到她的神態再度不悅起來,才忽然笑了,說:“星星,我……”
“叫大小姐。”繁星糾正道:“我還沒有跟你結婚。”
她總是在糾正這個,所以他已經很久不對她用任何稱呼了,算是一種對抗。
林準易沒理她,堅持說:“星星,你……”
“大小姐!”
“星星。”他語氣平和,神態溫柔,鍥而不捨。
“我讓你叫大小姐!”她眼裡開始冒火。
“這麼叫一下又不會怎樣,”林準易說:“你爲什麼總是聽不得?”
繁星說:“這是我們家的規矩。”
“那我家的規矩是我不可能管我的女朋友叫大小姐,”林準易說:“還是你連這個也不承認?那我就只好問問你爺爺了。”
繁星氣鼓鼓地瞪他,道:“從來都只會威脅。”
“只是想讓你聽我把話說完。”他放下刀叉,默了默,道:“本來這些話想要留到訂婚時再說,但看來你有些等不及了。”
繁星問:“你不要繼續吃飯了嗎?”
“要的,但我想先說完,”他說:“免得不再有機會。”
繁星沒說話。林準易的這幾句話令她心裡毛毛的,不停地回憶今天的所有行爲有沒有哪裡出格的?
林準易開始說:“星星,你以前說我只是想通過和你結婚進入繁家,我當時就想說不是這樣,但我不是會說話的人,所以沒有解釋。我想和你結婚跟你的身份無關,我喜歡你的個性,和我媽媽不一樣,我非常討厭我媽媽,她好像一把刀,不停地雕刻我,讓我成爲她心中的樣子,慢慢地就讓我找不到原本的自己。但你讓我覺得很真實,很自由,雖然你不喜歡我。”
繁星哼了一聲,想想他對她做得那些事,她一點都不覺得他這幾句話哪裡動人:“你跟你媽媽沒什麼兩樣。”
“以前做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我很後悔,說是年少無知顯得是我在推脫,但……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他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讓你喜歡上我……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
繁星沒說話,因爲她聽得出他這幾句話是誠懇的。
他停頓了一會兒,看着她說:“我知道自己很差勁,但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對你好。”
繁星說:“我要的是丈夫不是爸爸。”
林準易並沒有聽懂這一句,望着她不說話。
“如果只是因爲你對我好就原諒你,並且心甘情願地嫁給你,那我這一生真的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繁星說:“直到現在,我降生以來的每一天都在被迫跟我不喜歡的人一起生活,從結婚開始,我想跟我喜歡的人一起生活,我認爲這樣會比較幸福。可是現在它已經破滅了,被你毀掉了。”其實沒有,繁星知道,只要這次一切順利,那就沒有。不過就算有一環不順利,那就被毀掉了。
林準易問:“那我能做點什麼嗎?”
“想讓我喜歡上你?”
“不止。”
她微哂:“你總不可能是想彌補我吧?”
“對。”
“你還是沒有搞懂,”繁星說:“彌補我的唯一辦法就是去告訴我爺爺,你不想娶我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你又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你。”
他不說話了。
“你不要想着彌補了,沒有意義的。”她說:“而且聽起來很假。”
林準易問:“如果你開始喜歡我,那所以問題是不是全都解決了?”
“是,但我不喜歡你。”
“那你在怕什麼?”他問:“連我的一些話都聽不得。”
繁星目光一閃,生硬地別過臉,過了一會兒又重新看向他,“牛排不吃我讓人端下去了。”
“你回答我就吃。”
繁星便拿起遙控器打算叫女傭進來,林準易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
他握緊了她的手,她用力地掙扎。
他開了口,語速很快,“對我有感覺是不是?”她一僵,他立刻說:“但自尊心不允許,恨我也讓你覺得自己並不賤。”
繁星冷靜下來,笑了一聲:“你真自戀。”
他看着她的眼睛,自戀就自戀吧,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
他緊握着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脣邊,在她的手指上吻了吻,說:“以前我覺得你喜不喜歡我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反正我會讓你跟我結婚,你跑不掉。但現在我發覺不行,你不愛我,即便抱着你,我也覺得很陌生,不知道你正在想着誰。”
繁星說:“在想着前男友。”
他臉一沉。
她笑起來:“還真是喜歡吃醋啊。”
“我不明白他有什麼好想的。”
“總之不是你。”
林準易問:“你就這麼不想聽我說話?”
“是不想聽你說這種所謂的‘深情告白’。”她說:“你再說,我就給你講講我跟前男友之間的細節。”
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聽有關張同學的事,心裡真怕她真的開始講,因此望着她,心裡很是難過,也不敢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