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代的印主並不會像祖先一樣,在出世之後,沒有意識,任由蠱師驅策。
譚琰摸着蛋殼,笑着道:“那你不是挺強的嘛,幹嘛那麼害怕辰風炎那王八蛋還有我那便宜老爹?”
就在印主動了動,想要回答的時候,突然蛋殼再一僵,快速裝死。
譚琰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就見宋燁修修長的影子投影在溫泉的竹門上,隨之響起的是他的聲音:“煙兒,快出來用膳。”
譚琰有些感慨。
宋燁修作爲照國的國師,明面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卻還能親自來叫女兒吃飯。
譚琰輕嘆一聲,見一個侍女提着一個大籃子,裡面裝着摺疊整齊的衣服,小步快走到自己身邊,恭敬地跪下,舉起籃子。
可能是宋燁修已經告訴她們譚琰並不喜歡被人伺候,她只是跪在一邊,也不多話。
譚琰快速穿好衣服,要走出門的時候,回頭對她道:“桌上的點心,你們要是喜歡都可以拿去。”
宋燁修已經換了一套衣服,比之前的要輕便一點,淡青色的衣袍讓他看起來年輕而飄逸。
他笑着上前,整了整譚琰有些不服帖的領子,道:“爹大概猜了你的口味,你來看看合不合適?”
兩人穿過迴廊,一路上並沒有見到侍從,但譚琰可以聽見隱藏在暗處的、壓抑的呼吸,就問:“爲什麼不讓他們站出來?”
躲躲藏藏的多不好。
宋燁修淡淡道:“人多,看着人心煩。煙兒喜歡熱鬧?”
譚琰張了張嘴,回想了一下,發現,不管是檀煙還是她自己,兩人雖然都或多或少身處熱鬧的地方,但似乎對此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譚琰聳聳肩:“隨口問問。”
穿過長廊之後,再繞過一個漂亮的絲帛山水屏風,一個精緻的小廳就出現在眼前,廳中擺放着一張四人座的紅木圓桌,兩把相對放置的花鳥對月雕鏤靠背椅。
桌上是熱騰騰的飯菜,看菜色,都是譚琰喜歡吃的。
譚琰有些吃驚。
她和檀煙的口味其實有點不一樣。兩人雖然都喜歡清淡的食物,但譚琰也喜歡酸辣,桌上總共是四菜一湯,三道都是比較清淡的,還有一道,上面漂浮着一層厚厚的辣椒油,那種刺激的味道,彌散在飯廳中。
譚琰深吸一口氣,忽然就覺得——老孃餓了!
譚琰動作迅速地坐下來,快速給兩人盛了一碗飯,放在桌上,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宋燁修:“吃飯吃飯!”
宋燁修笑了笑,面上帶着點溫馨和驚喜,坐下來,看着譚琰:“煙兒,可還喜歡?”
譚琰給他夾了一筷子酸辣排骨,點頭道:“很喜歡啊。”
宋燁修的眼神更加柔和:“爹爹再也不會讓你吃苦,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譚琰滿嘴都是飯菜,抽不出空來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宋燁修這種換着方式表達了無數遍的“慈父宣言”,只好含糊地點頭。
“所以,你跟着爹爹回皇城,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噗——”譚琰嘴裡的飯一下沒含住,噴了出來。
她很是惋惜地看着面前被污染的兩盤菜,一方面覺得肉痛,一方面覺得頭痛:“父親大人,我對爭權奪利一點興趣都沒有。”
宋燁修的神色黯淡了一下,道:“是因爲辰風炎嗎?”
譚琰搖頭:“當然不是。我喜歡自由自在的,我不想被任何人束縛。”
“但煙兒。”宋燁修指了指她懷中的蛋,道,“你只要帶着它,一輩子都不可能自由自在。”
真是相當惡毒的詛咒……譚琰深深感到了一種說不通無力感。
本來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一頓晚飯,最後卻讓譚琰沒有半點胃口。
宋燁修還是那樣微笑溫和的摸樣,他讓人換了一桌子一模一樣的菜,但譚琰只是草草扒了幾口,就不吃了。
宋燁修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跟自己鬧彆扭的小孩子,這讓譚琰又窩火又懊惱——自己的行爲,不像那彆扭又像什麼?
宋燁修也停下筷子,看着譚琰,道:“這幾年你過的不好,我也就不計較什麼。爲父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該在飯桌上提起讓你不高興的話。”
譚琰還稍微爲這句話感動了一下。
誰知,宋燁修緊接着就道:“但是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賭氣。”
臥、個、大、槽!
譚琰簡直要氣得拍案而起了,老孃會這樣,究竟是爲了什麼?啊!是因爲誰啊!特麼的你個罪魁禍首竟敢還人模人樣地跟自己說教!
宋燁修見她瞪起眼睛,笑了笑,依舊慢條斯理:“你現在的樣子,很像你娘。”
譚琰愣了一下,皺眉:“你說她溫柔又心思縝密。”
但是譚琰自認,可能是因爲面對的是最親密的人——起碼是這個身體血緣上最親密的人,她不自覺就有點放肆了。
宋燁修笑了笑,笑容有些傷感:“是啊,所以她看起來總是不開心。只有在生氣的時候,她纔會顯得生動一點。”
譚琰安靜下來,順手摸兩下印主,安靜地看着他。
宋燁修卻在此時垂下眼瞼,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良久,擡起頭,看着譚琰,笑道:“爲父失態了。我讓人送你回房,好好休息。”
譚琰愣了一下,剛想伸手拉住他,就見一個侍衛鬼魅一樣地出現,橫在她和宋燁修之間,沉默而堅定。
是那個一直跟在宋燁修身後、還跪下來給她當凳子踩的侍衛。
譚琰一時間有些尷尬,收回手,還沒來得及叫住宋燁修,就見他的身影一晃,憑空消失了。
譚琰皺起眉頭,看着那恭敬地守在一邊的侍衛:“怎麼回事?”
那侍衛對她行禮,微微側頭,道:“來人,送小姐回房。”
譚琰眨眨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這麼轉身也要離開,一時着急,上前就拉着他的肩膀想要留住他。
誰知手下的感覺一滑,那侍衛就像沒有骨頭一樣,從譚琰的手中滑了出去,後退兩步,微微躬身,道:“還請小姐三思。”
譚琰有些不解,就聽身後一聲膝蓋着地的重重聲響,一個還略帶稚嫩的童音響起:“求小姐恩澤。”
“啊?”
譚琰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四個小童,全都呼啦啦地跪在地上,因爲恐懼,身體還微微顫抖。
造孽啊!譚琰忙不失迭地要上前扶起他們,卻聽那侍衛道:“小姐,您若是有什麼閃失,或者您沒有休息好,這些人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你在威脅我?”譚琰有些不可思議。
在她的印象中,這個男人一直都是謙遜得幾乎沒什麼存在感,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有一股子自然流露的驕傲。
那侍衛笑了笑,躬身道:“屬下不敢。”
只是說完,不等譚琰讓他起來,就徑自轉身離開了。
譚琰眨眨眼,憤怒了:“這個人到底是誰啊?拽得二五八萬的!”
那四個跪在地上的小童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譚琰有些焦躁地讓他們起來,帶自己去房間,路上,她很努力地跟他們搭訕,終於在到達房間之前,問出了情況。
這個侍衛原本是皇家的暗衛首領,也曾經擔任過戍邊將領,不過不在西北邊,而是在水域,而且從未
打過敗仗。是個比較傳奇的人。
但在五年前,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宋燁修身邊,對宋燁修言聽計從,忠心耿耿。
難怪那麼驕傲了。
譚琰在侍童的服侍下,洗漱上了牀,熄了燈之後,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中,反而睡不着了。
“小傢伙,你說,宋燁修身邊最明顯的就是這個棘手的人了,他還會不會藏着什麼底牌啊?”
印主滾了滾,一頭栽在譚琰的肚子上。
幸虧它不重,不然譚琰肯定要跳起來。饒是如此,譚琰也還是不舒服了一下,將它抱起來,舉在半空中:“你說你不就是攻擊力強了點嗎?我去研發一些遠距離武器,也能達到你的效果啊。爲什麼天下人都對你汲汲以求呢?”
印主動了動,似乎對譚琰的不以爲然很生氣,不過這一次倒沒有再伸出觸手來抽她,而是在半空中揮舞着觸手,寫字去了。
之前也說了,最早的印主是人,所以擁有和人溝通的能力。但隨着印主的能力一代一代地積累,這種溝通逐漸就成了控制。
再加上印主本身變異出來的能力,要是印主能夠發揮全力,不說造成天下大亂,讓一方混亂還是可以的。
“只是這樣的話,你會死的吧?”譚琰有些擔憂。
印主動了動,像是在嘲諷譚琰的想法:它這麼聰明,纔不會隨便暴走呢。
譚琰笑了笑,道:“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孵出來,這樣我們就能離開了。”
印主既然有控制人的能力,那在這附近守着的侍衛以及宋燁修就不成爲阻礙。現在要想的辦法,就是怎麼讓宋燁修承諾,不拿這些侍從的生命威脅自己。
這邊譚琰在苦苦思索、大半夜還睜着眼睛睡不着的時候,辰風炎倒是已經在呼呼大睡了。
他這幾天實在太累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過這讓他看起來,多了些凌厲的強悍,少了些慵懶的貴族氣息。
那天,他用輕功憋着一口氣,回到軍營,先找到廉成歷,爲他解毒,再跑到城樓上,搶了旗手的令旗,將聲音夾帶內力送出去,在城樓上用軍旗遙控西北軍作戰。
最後雖然沒有贏,但起碼也不算輸。
只是杜浩平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在戰鬥告一段落的時候,命令士兵退後兩千裡,堪堪在兩國的邊境線上,安營紮寨。
辰風炎和幾個副將商討了一下應對的方法,再讓他們去實行,自己正準備回房,卻見到歐陽流霜被幾個受了輕傷但胡攪蠻纏的貴族子弟糾纏,不得已,只好親自打發了他們。
隨後,歐陽流霜向他彙報了界河邊上植被的細微改變,辰風炎和他回了房,兩人商討一陣,歐陽流霜被何芹叫走了。
這時,邱昱來彙報,說邱涼意有一份關於草原的重要情報,並且只願意、也只能告訴他,問他接不接見?
辰風炎強打精神,讓人進來,並且讓邱昱從門外離開,但由侍衛引領着到一條直接通到他的房間的暗道裡面,聽完邱涼意的話。
辰風炎並沒有對這個情報做出任何點評,只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讓侍衛送走面帶不可置信和憤憤然的邱涼意。
邱昱從暗道中走出來,想要說什麼,但見辰風炎的臉色實在很差,就猶豫了一下,取過桌上的一張紙,快速寫下什麼,對辰風炎道:“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送走邱昱之後,已近是夜幕深沉了——第二天的晚上。
辰風炎也不覺得餓,只是在轉身的時候,腿一軟,差點就摔倒在地。
該死,消耗過度了。
辰風炎輕輕喘息,只覺得驟然放鬆下來,全身的力氣都在瞬間流失了,他現在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