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人不停的涌進念奴齋,大約都是奔着今晚的詩會而來。
李蒼玉看那些人一個個的衣冠華貴舉止不俗,想必非富即貴又或是當世之才子。其中會不會有,聞名於史的大人物呢?
於是他問道:“徐祭酒,請問今日將是何樣的盛會,都有哪些名人要來?”
徐慎元還沒說話,潑辣辣的葉假娘搶先答道:“今日詩會是由高適和岑參二人發起,定有不少名人要來。”
李蒼玉心中一亮,高適和岑參這兩位確實鼎鼎大名,寫過不少膾炙人口的邊塞詩。
“無禮婦人!”徐慎元斥了一聲,“豈能直呼高士之名諱?”
“我怕說了表字和雅號,他們不知道嘛!”葉假娘像個小姑娘一樣的扮了個鬼臉。
“豈有此理!”徐慎元有點要發作的意思。
“祭酒息怒。”李蒼玉出來打圓場,“她說得沒錯,我們還真不知道這兩位高士的表字和雅號。”
“小郎君真會說話。”葉假娘嫵媚一笑,兩眼放光的看着李蒼玉,“似你這般相貌周正嘴兒甜甜,向來最能討得女子歡心。說說,你家中都有幾房嬌妻美妾了?”
“過獎。”李蒼玉淡定得很,“其實,我還是處男。”
“噗……哈哈哈!”葉假娘當場爆笑,引得周遭之人都張望過來。
高栝迷茫不已,“這很好笑嗎?”
這下,就連徐慎元都沒能忍住笑出了聲,連忙擺擺手示意大家趕緊走,別再當衆胡鬧了。
葉假娘卻故意落後了兩步,香噴噴的湊到了李蒼玉身邊,“喂,你不會真的還是處男吧?”
李蒼玉雙手一攤,“你不會還要我交出證據吧?”
“嘿嘿嘿!”葉假娘一陣怪笑。
高栝怔怔的看着葉假娘,滿頭霧水的幽嘆了一聲,這究竟有啥好笑的?
還是獵園好,山外的娘們兒都是瘋癲的!
四人進了一間挺大的雅室,裝簧極爲富麗奢華,銅香簋裡燃着貴比黃金的龍涎香,整間房內香氣悠然令人沉醉。
“這裡是儀王殿下最喜歡的雅間。”徐祭酒說道,“二位,覺得如何?”
“儀王?”李蒼玉微微一愣,“徐祭酒,這恐怕不妥吧?”
徐慎元笑眯眯的道:“實不相瞞,儀王殿下今日也將親臨此會。安排二位來此飲宴,原本也就是儀王殿下的意思。否則,我一介老奴豈敢造次?”
“這……”李蒼玉滿副不解,“鄉野黔首難登大雅之堂,又豈敢與儀王殿下同宴共飲?”
“不必妄自匪薄。實則是,儀王殿下看到了你寫的那一份拜貼,對你的書法頗爲欣賞,這纔有意屈尊結交。”徐慎元饒有深意的微微一笑,“如此天賜良機,你可要好生把握。”
李蒼玉不由得微微一怔,徐慎元這一番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裡,實則信息量巨大。
在如今大唐這個等級森嚴、尊卑鮮明的時代裡,平民子弟想要鹹魚翻身的改變命運,那是難於上青天。
每年,都有許許多多的才子名仕來到長安成爲“京漂”,目的就是想要圖得一官半職走上仕途。擺在他們面前的道路無非兩條:要麼自食其力的去參加科舉謀得出身,要麼緊抱王公貴胄的大腿得到他們的引薦。當年李白京漂多年,都沒少遭受冷遇甚至是污辱。接連碰壁之後,總算有玉真公主把他推薦到皇帝李隆基的面前。否則,這位千古大才就連充當“御用文人”陪皇帝和貴妃玩樂的機會都不會有。
按照時下大唐人們的價值觀,誰不想攀龍附鳳,誰不願結交當朝權貴?若能遇到對方主動伸出橄欖枝,那絕對是祖墳冒了青煙,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自幼研習文史的李蒼玉,對當今大唐的這點事情實在是太過了解。雖然自己現在並無一絲“抱大腿”的心思,但既然餡餅都已經砸到了頭上,李蒼玉再傻也知道該怎麼做。
“既如此……”李蒼玉拱手一揖,“那我兄弟二人就斗膽在此,恭候儀王殿下大駕光臨!”
“好。”徐祭酒微笑點頭,“葉假娘,珍饈美酒、絲竹美人只管取來。這兩位可是儀王殿下的座上之賓,你看着辦。”
“奴家必不敢有絲毫之怠慢!”葉假娘欣然應過,不無驚訝的深看了李蒼玉幾眼,翩然退出。
“請入座。”徐祭酒笑呵呵的,說道:“儀王殿下有令在先,兩位只管在此盡情吃喝盡情玩樂,一切不必有任何的拘謹。”
“儀王厚恩,令在下汗顏,無以爲報。”李蒼玉說道,“就怕我兄弟二人未曾見過世面,不知風雅不識大體,到時冒犯衝突了儀王殿下。”
“李郎君,又在妄自匪薄了。”徐慎元笑眯眯的看着李蒼玉,那雙眼睛卻精亮精亮,“旁的姑且不論,你那筆字徐某可是親眼見過的。儀王對此,也是頗爲欣賞。”
李蒼玉頓時汗顏,無言以對!
人貴有自知之明,李蒼玉很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是練過一點書法,前世沒少用來裝逼炫耀泡美媚,今生拿來糊弄吳本立那樣的業餘人士,彷彿也是綽綽有餘。但要真正遇到箇中行家,恐怕就有貽笑大方的可能了。
時代不同,人們各方面的才能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在如今的大唐時代,詩賦和書法是文化之主流。假如在念奴齋裡挑一個女子出來比拼詩賦之能,絕對能秒殺21世紀的大多數人。反過來,在21世紀叫一箇中學生和李白探討英格利希或者牛頓定律,保證讓這位千古奇才落荒而逃。
所以李蒼玉從來就沒打算真要憑藉書法賣弄或是詩詞剽竊,在長安揚名立萬。弄虛作假早晚穿包,把別人當傻子的自己纔是最大的傻子。以己之短攻彼之長的強行硬尬,那更是井底之蛙纔會去幹的蠢事。
“怎麼,莫非李郎君莫對自己的書法缺乏信心?”徐慎元饒有深意的笑問道。
“確實……難登大雅之堂!”李蒼玉苦笑起來,“儀王殿下和徐祭酒,恐怕都要大失所望了。”
“年紀輕輕卻能謙虛謹慎,倒也難能可貴。”徐祭酒呵呵直笑,說道:“實不相瞞,儀王殿下自幼拜得名師,其書法之造詣早已是爐火純青,更兼見多識廣,因此向來眼界極高。”
李蒼玉很清楚,徐慎元絕對不是在裝腔作勢的替他主人胡亂吹噓。
書法和詩賦歷來深受大唐文化界的重視和推崇,皇帝李隆基本身也是這方面的高手和專家。儀王李璲在這樣的大環境里長大,家中又有皇親老爹的親自督導,他這位從小就無所事事只能醉心於琴棋書畫的皇子,想不成爲箇中高手恐怕也是極難。
再者史書有載,李隆基的皇子大多都是書法大家、丹青聖手或是音樂達人。
想到這些,李蒼玉更加汗顏,我還杵在這裡丟什麼人?要不趕緊開溜吧……
“但你也大可不必緊張。”徐慎元顯然是看到了李蒼玉的忐忑與不安,笑眯眯的安慰起來,“既然殿下看中了你的書法,那就證明你必有過人之處。既來之則安之,何如?”
“……也好!”
李蒼玉還能說什麼,難不成真的拔腿就溜?
好歹先混一餐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