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蔡幫主聊至傍晚日落西山,路陽方纔起身告辭。當然也和菜幫主達成了共識。
長街上人流漸漸散去,晚飯時分,有家庭的人都回家共聚天倫了。路陽沉默着,繁忙的時候不會覺得心裡有什麼感受,此刻沉靜下來,方感受到噬心的痛楚。
可人與小蝸牛以爲路陽在沉思,所以也不做聲,免得打亂了她的思路。
長街盡頭,有一人緩緩走來,落日餘暉把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的面容籠罩在淡淡橘色中,似憂傷,似無奈,也似心痛。他的眸光似是凝視着路陽,但是路陽看不進他的內心。與他在一起這些年,總覺得他心底有沉沉的重擔,但是他不說,她也尊重他不去相詢,她相信他若是想傾訴的時候,她會第一個聽衆。
“去哪裡?”路陽問道。
“等你!”落塵牽着她的手,聲音淡淡的,似乎不帶一絲感情,似乎又深情萬分。
兩人便沒有說話,很多時候,他們之間並無語言。天氣開始轉陰,氣壓很低,冬天的白天和夜晚氣溫相差很大,當太陽失去熱力,便開始步入寒冷黑暗的夜晚,天空寂靜得連一隻雀鳥也看不到。
“你真要嫁給寒越?”落塵淡淡地問道,很多時候,其實他都是這般冰冷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但是很多時候,他又會顯露出孩兒心性的一面,和她嬉笑怒罵,遊戲人間。到底他是什麼人,路陽還真沒有問過。
路陽微笑道:“不好麼?”
“你覺得好,那便好!”落塵應道,依舊是那樣的語氣,只是神情卻更加落索了一些。
“結婚,好遙遠的事情!”路陽看着前方被風吹得鼓起來的幡,嘆息道。
“嫁給寒越也好,至少能讓你體會一下做新娘的滋味。”落塵道,“那次溫暖嫁給楚帆那天,我見你露出羨慕的神情,在你心底,也是希望能和自己所愛的人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婚禮吧。”
“哪個少女不多情?”
“縱然你已經不是少女。”落塵一如既往的口毒。
“可我還是想嫁,這一次不披上嫁衣,我想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一聲低嘆加茫然的眼神,讓此刻的路陽看起來有一份悽豔的美。
“女子,不是都想嫁給自己深愛的人嗎?若是爲了成親而成親,有什麼意義?”落塵問道。
“意義這個詞太深奧,不適合你我!”
天空越發地沉了,低旋的風像寒鴉一般鳴叫着,是女子都想爲自己所愛的人披上嫁衣,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這麼好運。路陽越想越覺得不甘,至少,她也該努力爲自己爭取,不是嗎?念及此,她忽然放開落塵的手,堅定地說:“我要入宮!”
落塵愣了約莫有一秒鐘,然後平靜地說:“去吧!”
路陽擁抱了落塵一下,在他耳邊顫聲問:“假若我受傷回來,你要記住說最好的話來安慰我。”
“我在家裡等你!”落塵拍拍她的後背。路陽不敢看可人小蝸牛詫異的目光,轉身飛奔向更加暗沉的皇城。
站在暮色藹藹的宮門前,路陽深呼吸一口,踏進宮門。她知道寒歌在御書房,但是她沒有勇氣走進去。她躲在假山後,聽着經過的宮女內監談話,她覺得渾身冰冷。
終究,她還是沒有勇氣進去見他一面。但是她也不願意就這樣離開。亥時過一刻,便見御書房的門開了,十幾名內監在門外等候,他上了龍輦,素年喊了一聲:“擺駕龍陽宮。”她要嫁了,他也迫不及待地要做新郎。竟然就在昨日,他封了顧小蝶爲貴妃。
可笑,可笑得很啊!
昨日中午她離開之後,顧小蝶進來爲他治療,兩人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她不知道,她只覺得一種被人愚弄的感覺,他不能娶她,但是他可以娶任何人。他無法給她一份完整的愛,所以在甩掉她之後,迫不及待地讓其他女人替補上去。
她站在龍陽宮外,親眼看着顧小蝶打扮精美被春恩車送入龍陽宮,一個自命清高的女子,竟然甘心爲妃,她一定也愛慘了他吧?她進去很久了,寢殿紅燭高燃,喜氣盎然,今夜,她一定覺得很幸福吧?
路陽坐在靜靜的長廊裡,只有值班的內監和宮女在長廊裡搓着手,天氣寒冷得要把人都結成冰。寢殿裡傳來一聲女子痛楚的叫聲,路陽全身陷入冰窖,冷得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她經歷過從少女到女人的那一步,所以她知道那一聲叫聲代表了什麼。
以前她在他身邊伺候,他也會讓后妃侍寢,但是她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因爲她覺得他心裡沒有她們。但是如今娶後在即,若他不是愛上了她,豈會不顧一切硬是把她封爲貴妃?
那麼,她路陽是什麼?
路陽一直坐着,直到晨曦來臨的一刻,方看到顧小蝶被人攙扶着從龍陽宮裡走出來,她面容蒼白,但是掩不住那一幕幸福的微笑。
路陽閃入殿中,往寢殿走去,她甚至覺得已經沒什麼能傷到她了。她不相信一顆破碎的心還能再碎一次。
素年在伺候寒歌穿衣服,她走進去的時候,他剛好穿戴整齊。紅帳內牀單凌亂,被子被掀到一邊,金色錦單上有一攤血跡,那血跡如同一把鈍劍,在慢慢地凌遲路陽的心。
寒歌沒想到路陽會在這裡出現,他看了她一眼,對素年道:“你出去吧!”素年沉默地看了路陽一眼,然後退了出去。
路陽失魂落魄地坐在牀邊,牀上還有兩人的餘溫,她不知道爲何要坐在這裡,是想讓自己的心痛到死掉,還是想讓自己以後對痛楚免疫。
“恭喜你!”寒歌面目表情地說,“聽說你要和大皇兄成親了,朕還沒來得及恭喜你!”楚均天昨日的話,讓他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是一個傻子,一個在他心中什麼都不是的傻子。他和皇兄早就見面了,皇兄昨日是抱着她離去的。他還以爲她找藉口,他還以爲她是想讓他安心。但是不是,她聽到他說要娶繼後的事情應該很高興了吧,因爲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嫁給大皇兄了。
路陽摸着牀單,手微微顫抖,臉上卻浮起一朵蒼白的微笑,“該是我恭喜皇上,皇上昨日又得一愛妃,真是讓人羨慕!”
“朕的愛妃再多,也及不上你與皇兄的相親相愛,昨日,你們重逢的時刻,聽說讓人十分感動,是皇兄親手抱你出宮的,是嗎?朕竟不知道大皇兄有如此多情的一面。訂好成親的日子沒有?”寒歌淡淡地諷刺道。
“訂好了,正月初八!”路陽凝視着他的臉,凝視着桌面上燃盡的紅燭,凝視着這殿中一切曖昧的空氣。
“初八,很好!”寒歌忽然咬牙切齒道,“好,朕一定會去喝一杯喜酒!”
“多謝賞臉!”路陽慢慢地站起來,回頭看了那牀單一眼,走到他身前,在他蹙眉之前用力抱緊他,然後低低地說:“一下下就好!”他身上,有淡淡的女子脂香,她放開他,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道:“再見!”說罷,轉身離去,步伐穩定背脊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