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大夫瞥了他一眼:“當年老夫在太醫署的時候可是被欽點次數最多的,這長安城裡頭,但凡有點名頭的,哪一家老夫沒去看過?”
衛瑤卿笑了,問這個也不過是確認一下而已,最初楊老大夫是由崔家找來的。那時候,她剛到衛家,雖說命是保住了,但挨的杖刑,傷的不輕,還是靠楊老大夫的藥來保住的性命。可見楊老大夫在權貴之中算是頗有幾分名望了。
“懷國公身體怎麼樣?”衛瑤卿有一茬沒一茬的同楊老大夫閒聊。
周老夫人倒也沒察覺出什麼,只以爲他們在閒聊,便也饒有興趣的聽着。
楊老大夫捋了捋長鬚:“知道什麼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懷國公年輕的時候身子骨就不大好,一直是老夫在替他調養,當時,老夫的頂頭上司,太醫署的王太醫直言懷國公撐不過四十歲,但你看如今,懷國公不是身子愈發健壯了麼?”
“怎麼個調養法?”衛瑤卿說着,看向一旁的周老夫人,道,“楊老大夫說來聽聽,讓我祖母也調養一二。”
“去去去!”這話一出,楊老大夫當即甩了袖子,眯眼罵道,“萬事要對症下藥,那懷國公是男子,周老夫人是女子,再者說來懷國公那是胎裡帶來的毛病,又怎會一樣?”
被訓了一通,衛瑤卿也不生氣,只笑道:“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聽說胎裡帶來的毛病都非長壽之人。”
楊老大夫點頭:“可不是麼?老夫從學童開始就在太醫署幫忙了,記事起就時常見懷國公府來請太醫,好幾次都以爲不行了,但懷國公當真心志堅定求生之輩,不知不覺,這等年紀,可比我等同輩的不少人都活得長啊!”
“往後來太醫署請太醫的時候越來越少,養花弄草,這日子過得也越來越像樣子。”楊老大夫嘆道,“只是可惜,懷國公自己是不錯了,但世子是個沒出息的,總惹出事情來。”
“所以啊,這人要長壽,就莫要多操心。”楊老大夫從醫箱中取出紙筆,寫起了方子,“周老夫人還用原來的方子,慢慢養着,莫操心,這兒孫自有兒孫福,操心也是無用。”老大夫年紀大了,嘮嘮叨叨個不停,“這天下總是這些年輕後生的,我等一把老骨頭,也就在這世上養個老罷了!”
……
夜半子時,今日無光無月,在牀上正入夢中的女孩子翻了個身,一隻紙團從天窗中扔了進來,正合眼入睡的女孩子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來不及管紙團便穿着中衣衝出了房門,屋頂上早已沒有了人影。
是個高手,厲害的武林高手,就連出現在她的屋頂之上,她都沒有絲毫察覺。
回到屋內,打開糅雜的紙團,上頭只寫了一個地址。
夜半三更,有人偷偷給她遞了個紙條,不是驚就是喜。
衛瑤卿並未遲疑多久,便扒拉出一套藏在牀底下暗盒中的夜行衣,帶着夜半的驚喜出了門。她最近運氣不錯,所以倒是不妨賭一賭。
她提着一口氣躲過了打更的人,在屋頂上點着足尖如夜空中的靈禽飛檐走壁。這種事情,說起來,她很久沒做了,還有些懷念呢!
紙圖上只寫了三個字:望月樓。
整個長安城高處望月的樓有不少,離中秋不到一個月了,百勝樓的小窗口都賣起了月餅,會仙閣裡王會仙還弄出了一個望月臺供樓裡最紅的姑娘跳舞,吸引嫖客一擲千金。與望月有關的樓不少,甚至不少私人別苑都有一座名爲望月樓的小樓。但整個長安城,能光明正大冠以望月樓之名也只有那一處。
她先前藉口離京時,所呆的地方就是望月樓。用望月樓很大的緣故是望月樓一年到頭也只有特批的宗親能夠偶爾藉此地辦宴,更多時候,是沒有什麼人在的。這只是一座象徵皇室的、精巧細緻的小樓。
是故,這深更半夜的,望月樓裡難道有誰要出沒麼?
眼下離望月樓也不過百步之遙了,在這個地方,擡頭就已經能夠看到望月樓的檐角勾錯,裡頭黑漆漆的,看着似乎空無一人,但是她停住了繼續往前的腳步。
她自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停住,只是本能的覺得不對勁,這種危險來臨時的本能,無數次救過她的性命,所以她一時沒有動。
那麼,到底要不要上前呢?一隻手從後穿來捂住了她的脣口,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不過轉眼就將她帶入了一旁逼仄的牆縫間。
“別過去。”身後人的聲音很熟悉,也在出聲的同時放開了她,大抵是料定她不會動手了。
衛瑤卿收了指間夾着的刀片,回頭看他,一身夜行衣打扮,暫且勾下面巾的不是裴宗之又是哪個?
“你怎麼在這裡?”低聲的質問同時響起,而後愣了一愣,就看到了兩人手中揉皺的紙團:望月樓。
“我來的比你早一些。”裴宗之道,“那個背影我都不肖細看,一看就是你。”
“你看出什麼來了麼?”衛瑤卿問他。
裴宗之道:“有人向我扔了紙團,但我不知道是誰,便追了出去,那人武藝比我也不差,十分厲害,我追到這裡,那人直往前走,我看着他走入其中,而後生生在原地消失了。”
“人怎麼可能原地消失?”衛瑤卿聽完,便道,“通陰陽的手段?製造出了陰陽幻境?”
裴宗之點頭:“應該就是如此了,施術者手段十分高明,我有預感,眼下的望月樓裡應當有不少陰陽術士的高手。”頓了頓,他看向她,“我不大擅長通陰陽這一科。”
衛瑤卿沉默了片刻,道:“我比你好一些,但跟這一行絕對的高手譬如之前那位東淺公子硬碰硬比怕是不行,會被人察覺到的。”
看向對方半晌無言,裴宗之道:“那我們回去吧!”
夜半出來晃了一圈,原地返回?似乎有些憋屈。
衛瑤卿沒有說話,其實她也沒有準備往前走,無緣無故的引她前來,可能會有喜,但也有可能會是驚,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她確實沒準備往前走。
衛瑤卿想了想:“這些天那羣在長安城裡到處放火引起府衙注意的陰陽術士和引我們的人一樣,不傷人,似乎就是爲了吸引我等的注意。”頓了頓,她又道,“或者說提醒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