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郭如不是南山村人士,那麼他的暴斃身亡也許不會讓玄天府警覺更不會讓陸笙警覺。
不只是大禹官吏,可以說自皇朝時代以來,暴斃身亡的高危人羣中,官吏的佔比數是最高的。在這個時代可能沒有過勞死這個詞彙,但確實存在過勞死這個情況。
突然間累趴下,而後再也沒有起來,這便是暴斃而亡的真相。
大禹官吏中,暴斃而亡每年都會發生。而今年輪到左都御史郭如大人蠟炬成灰淚始乾的倒在工作安慰上。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勞模啊!
如果不是陸笙察覺到其中蹊蹺,郭如應該會以爲國嘔心瀝血來蓋棺定論。
陸笙趕往督察院的時候,御史臺正在商討郭如大人的身後事。
看到玄天府去而復返,督察院的御史們有些懵逼。
在玄天府沒有成立之前,司法機構只有兩個。一個是刑部,專門負責全國的刑事案件,刑部下轄捕快系統,俗稱六扇門。
另一個就是督察院御史臺,旗下各分屬御史負責官吏的考覈,監察,監督等等一系列的工作。刑部管民,督察院管官吏。
而從玄天府成立之後,明明應該是小弟的玄天府卻一躍凌駕於刑部和督察院之上。要說最不開心的就是這兩個部門。
說打嘴炮,三個部門沒少打。因爲京州的玄天府並不突出,在陸笙來之前與其他的衙門區別不大。
但自從陸笙來了之後,那玄天府的腰桿子彷彿塑料變合金一般,噹的一聲,直接變得筆直筆直。
換了以前,督察院可能會直接趕人,但現在,督察院院正至少要上前問一句你們來幹啥?
院正剛剛來到玄天衛面前,還沒開口臉色刷的一嚇變得煞白。這一刻,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沒必要開口了。眼前這個年輕的不像話,但又邁着大佬步伐的紫色官袍之人不就是……
“下官督察院院正,參見陸大人,陸大人……您這是……”
“聽說御史臺的左都御史郭如暴斃而亡?本官前來看看是否有可疑之處。”
“可疑?不會啊……”左督查連忙搖頭,“郭大人是太過勞累嘔心瀝血倒下的,實乃我輩官吏之楷模。在此之前,郭大人已經近一個月不眠不休,伏案勞作。”
“一個月不眠不休?”陸笙眼神一寒,“左都御史最近很忙麼?”
“這……”
吹牛似乎吹習慣了,蔡大人張口就來。可他卻忘了,督察院可以查大禹上下所有官吏,玄天府可是連督察院的御史們都能查的。
不僅查作風問題,還要查工作問題。要陸笙來一句一個月不眠不休,那把這不眠不休乾的活給我都拿出來。恐怕蔡大人只能翻白眼了。
蔡大人是想多了,陸笙不過是懷疑郭如的死有可能和他一個月不眠不休乾的活有關。所以也沒有想到蔡大人只是語言藝術的誇張,張口就來了句蔡大人最怕的問題。
“將郭大人這些日子做的事給我拿過來,不論是文獻還是卷宗,甚至資料都拿來。”
“陸大人,恕罪!恕罪,我們,沒有。”
“沒有?你不說是郭大人一個月不眠不休的在忙活麼?這麼,這一個月都在白忙乎哦?”
“大人……郭大人雖然是下官的下屬,但他爲人不怎麼……合羣,他除了完成下官交予他的工作之外,其餘在做什麼從不向下官報備。其實……下官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
“那郭大人出事的時候在做什麼?”
“並……並無做什麼,我們已經下去休息了。事發的時候是郭大人和他的師爺在一起整理文案。”
“他的師爺呢?”
“被……被刑部帶走了。不過我當時也瞭解了一些情況,聽令師爺說當時郭大人正在書寫今年的官員評審報告,而後突然聽聞南山村被泥石流吞沒的消息。而南山村正是郭大人的家。郭大人氣急攻心,一口血噴出而後就……去了。”
陸笙眉頭緊皺,氣急攻心這個詞用的好。
如果純粹是天災,正常人的反應是不信,失魂落魄或者直接發瘋的跑回家看一眼。可爲什麼會氣急攻心?
意外打擊引發的暴斃可能信要遠遠低於憤怒,因爲憤怒會促使瞬間的血壓升高,甚至高漲的幅度是各種情緒之中最猛烈的。
純粹的意外有時候還會讓血壓驟降,但憤怒會讓血壓跟火箭噴射一般直衝大腦。這叫怒髮衝冠!
陸笙來到郭如大人的辦公室搜尋了一圈,發現相應的資料都已經被刑部帶走了。這一點又引起了陸笙的懷疑,如果是過勞死暴斃而亡,刑部應該不會接手纔是。
轉身向刑部而去。
以陸笙現在的身份,一個轉身都能牽動無數人的心。抵達刑部的時候,刑部主管早已來到門外迎接。
“陸大人大駕光臨……”
“郭如的案子玄天府接手了,相應的人證物證都給我提來吧。”
“好的,好的!”刑部杜大人臉上露着尷尬的笑容連連點頭。對於陸笙這麼不給面子的打斷場面話,杜大人表示完全合情合理。
“郭如的師爺令嘉呢?”
“在刑部大牢之中,我們原本只是將其帶回刑部問話,卻不想他竟然自己招供了這些年收受各地官員的賄賂,篡改審覈報告,替行賄官員美言,掩蓋真相的事情。”
“嗯?”陸笙腳步頓住,“這麼說,令嘉有問題了?”
“昨夜審訊完成,確定有問題,先打入大牢原本打算明天大朝會之後與督察院那邊一同審理判決。”
“把他給我提出來。”
陸笙皺着眉頭,心中卻是已經活絡開來。難道南山村的覆滅和郭如這次的官員業績審覈有關?如果郭如不是氣急攻心而是他殺,那南山村可以看做是一場滅門案了。
等了半個時辰,卻遲遲不見刑部把人提來。陸笙臉上露出不耐煩,而杜大人臉色更是變得鐵青。
杜大人怒氣衝衝的站起身,“提個人要這麼久的麼?來人,你們幹什麼吃的?資料早就送來了,去刑部大牢提人爲什麼遲遲沒來?快去催催。”
推門而入的官吏連忙稱是,轉身離開後沒多久,一個穿着五品官銜的官員跌跌撞撞的從門外衝進來,在跨過門檻的時候,一腳絆倒在門檻上摔成狗吃屎。
“大人……大人……不好了……”
“你……成何體統,不是讓你去提人麼?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
“令嘉他……他自盡了。”
“什麼!”杜大人嗖的一聲一步站在那人面前,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陸笙陰沉着看着杜大人的表情,看了許久臉色纔好看那麼一點點。至少陸笙在杜大人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破綻。臉色的變幻,表情的轉換都沒有半點可疑。
杜大人突然對着陸笙躬身拜倒,“大人,下官失職!”
下官這個稱呼,杜大人是自謙了。雖然陸笙的品級,爵位都在杜大人之上。但陸笙是玄天府,畢竟和刑部不在一個體系中。
但杜大人也是搞刑律的,對這方面比較敏感。從陸笙小題大做的親自來提人,再到令嘉突然間在牢中自盡。杜大人一瞬間就推演出了一個真相,滅口!
“是自盡麼?”陸笙冷冷的盯着跪倒在地的五品官員問道。
“確實是自盡,在令嘉的懷中,還留有血書。而且令嘉死狀很平靜,沒有半點扭曲掙扎的痕跡。可確定爲……自盡。”
雖然從心理預期上陸笙看不太起玄天府之外的同行,比如刑部,比如督察院。但陸笙也不會無底線的否定人家的專業。
陸笙親自去了牢房,令嘉的屍體還在樑上掛着呢。確定是自殺無意。
懷中的血書也沒別的新意,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無顏苟活,一死贖罪。
一死自然無法贖罪,因爲他犯下的罪恐怕也是該當頭一刀了。文吏更改卷宗和軍人謊報軍情差不多,尤其是關係到官員業績審覈的。
但是……在郭如死因不明,唯一的人證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並自盡了。就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吧?
“杜大人,你怎麼說?”陸笙斜着眼瞥了一眼杜胡。
“大……大人,是……是下官這裡出了疏漏,下官竟然讓犯人在牢裡自盡了……下官一定整改,一定整改……”
“整改?你可能白白斷送了一條價值近千條人命的關鍵線索。這件事,你還是向內閣解釋吧。”陸笙留下一句話,轉身帶着一衆卷宗離開了刑部。
把刑部拿下問罪?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問罪,頂多也是問疏忽之罪。陸笙手底下沒有半點刑部和此案有關的證據。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郭如留下來的文獻能找到點蛛絲馬跡吧。
在玄天府翻閱到了大半夜,可惜留下的都是些官員業績考覈。業績考覈雖然有差評,但卻沒有哪個官吏嚴重犯錯嚴重瀆職的問題。
如果是僅僅因爲業績考覈上面的差評還不至於兇手這麼喪心病狂的將郭如殺害,這還不算,還要推倒一座山壓塌兩個村子。
陸笙更願意相信郭如的手中一定掌握着更加致命的線索,致命到有人不惜在陸笙已經來到京州的情況下還要殺人滅口。
這是看不起我呢?
天未明,陸笙從趴着的桌子上直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剛剛想擡頭看看什麼時辰了,還有沒有必要回去睡個覺,辦公室的門崩的一聲被推開。
沈凌一身氣派的王服大步的踏入陸笙的辦公室,“去你家敲了半天的門,管家才說你昨晚一夜未歸。這麼多年來,你都是這樣過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