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立即聯繫滕倩雲,卻不料她去了上海學習,前天剛去。
倆人只好用QQ,小陶將卓越被綁架、瘦彈簧離奇失蹤以及楚江童限制了自由的事詳細的敘述了一遍,在上海的滕倩雲,不時發來幾個疑問的圖像,雖然簡單調皮,卻能窺出滕倩雲此時已經不約而同的進入了這個事件之中。
她們共同猜測:楚江童爲什麼要找她?
這個疑問其實是分析,滕倩雲料到事態的嚴重性,坐在賓館裡的牀上,手裡託着手機,陷入最艱難的另一種假設:
卓越被綁架,她的價值在哪裡?是普通的贖金問題還是官場的某種要挾?自己猜不準,也決定不了。
小陶的分析是後者,因爲綁匪並沒有急着主動要贖金,連電話打得都很少。
瘦彈簧的失蹤與卓越的綁架,有關聯嗎?是誰操控着整個事件?小陶提到卓越的二叔卓文韜和她二嬸,這兩個人物,楚江童雖然沒有直接點到,但一定是“重要親戚”。
楚江童被暫時限制自由,是公安系統的單方面意圖嗎?還是辦案需要。
滕倩雲隱隱感到,楚江童不信任公安系統,或許他發現了什麼。
凌晨三點,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好像一點兒也不累,依然車輛如流,小心翼翼的車喇叭聲聽起來仍有些刺耳。滕倩雲不習慣大都市的生活,卻嚮往有加,彷彿只有躋身其間,才更能夠體現出人生的價值和意義。
小時候,爸爸媽媽時常這麼說:“等你長大了,去大都市裡工作……”
父母的嚮往,無疑是爲她的人生觀過早地發放了一張富麗堂皇的請柬。
自從參加工作後,她才感到了父母的不同凡響,在那個縣城裡的高度與深度。
參加工作前,她讀的是中國傳媒,那時雖然就對大都市有了初步的印象,但那時只是借用一下那個大都市,自己的人生觀尚在飄渺中。
父母卻早早爲她安排好了下一步,家庭的紐帶與社會的紐帶永遠都是系在一起的,她很自然地進入一個她一直認爲是平臺的單位——廣播電視臺。
自從這次出來學習,她才感到了父母和他們爲之傾注了全部心血的縣城,居然那麼渺小,小的可憐巴巴。
這是人生觀與眼界之間的誤差。
但願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綁架案,綁匪只爲錢。
楚江童啊楚江童,你爲什麼要摻入這個複雜的深潭?
滕倩雲睡意頓消,所想的不僅僅是案件本身,還有案件外的連鎖反應:
你找我,一定是要我進入卓越的家族體系中,可是,她的二叔二嬸還會牽扯進誰去呢?觸一發而動全身,我該怎麼收場?曾私下裡聽同事們講,卓文韜曾被秘密審查過,但審查了一段時間後,又被解禁了,解禁不等於停止。
雖然遠離自己的縣城,但是單位的事,政府裡的事,她們同樣如在身邊。
發達的網絡系統,傳輸着所有事實和猜疑。據傳言,原縣委書記自殺是牽扯上一級的一個人物,至於原縣長離奇失蹤,公安局長被審查,雖然在真相大白之前,人們只是猜測,卻一定存在諸多問題。
這便是官場,古往今來的官場。
滕倩雲想了很多很多,卻不知該怎麼往下做。她告訴小陶,容我好好想想。小陶說,不着急。其實,着急又有什麼用呢?
小陶再次來到楚江童的病房,正在呼呼大睡,寬大矯健的身子猶如一堵堅固的堤壩,赫然而臥。小陶輕手輕腳,衝倆正在打盹的民警笑笑。才欲抽身而退,卻見楚江童鐵一般的光裸腳趾連續動了兩下。
小陶一驚:這傢伙並沒有真睡,鼾聲可真像!小陶來到牀邊,輕輕地提起暖瓶,晃了晃,水不多了,但還是倒了一杯,然後瞅着他的眼睛,他半眯着的眼睛稍微睜了一下,然後手指一伸:小地櫃。
噢!小陶是何等的聰慧伶俐?她感覺自己像特務,特務正在表演着一個藝術味兒十足的遊戲。
果然,小櫃裡的飯盒下壓着一張紙。要不有個美國出色的美女特工退役後發表感言:現代特工的最安全情報傳遞手段,不是電子而是手手相傳!
小陶若無其事的進來,然後再若無其事的離開。
倆民警很年輕,年輕給人一種誠實和善良感,好像剛剛警校畢業,來此公安系統實習的,實習讓他們的年輕歲月過早地浸染責任與世故,漸漸地,青青的葉子脫落,換上新的枝幹,成熟了,果實累累,然後再培植新一代。循環往復,如植物榮枯。
小陶拿走小櫃裡的紙條時,已經放下自己寫好的另一張紙條,紙條上文字簡潔,絕不允許抒情和冗沓描述,要一針見血。
將你的QQ換上真照,另外,個人相冊中添入我的真實照片!切切。
小陶反反覆覆仔細琢磨每一個字,生怕漏掉什麼。
她爲楚江童的字條寫道:T正在上海學習,已告知其詳情!腦子裡很亂,一個個人物,如動畫片一般。
小陶上班下班,規律的有些反常,彷彿正有一雙眼睛一刻不離的盯着自己,這雙眼睛異常老辣,絕不是實習生。
應該謹慎起來,謹慎包括不準犯錯,不準保持自己原來的個性和習慣,連回到自己的家裡的一瞬,都要事先觀察一番。
她知道,任何細微的漏洞都會將自己和楚江童推向被動,雖然,自己和楚江童這麼秘密地做這件事,並不是違法犯罪,事實上,真正的違法犯罪尚有尺度邊沿,這件事,卻只有危險,沒有限度的危險。
因爲,身後可能就站着那個可怕的黑手。
自己一個人的屋子,空空蕩蕩的,連冰箱裡製冷劑流動的嘩嘩響聲都讓人警惕,原本兩個人住的屋子,一下子抽去一個人,好像不是走了一個,而是有一羣人突然不見了。
白天,田鎮長來院裡查體,身後跟着壯大的王司機和纖細的女司機小陳。
田之程每三個月來查一次體,過去血糖偏高,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略好了一些。同田之程一起來的還有縣委的秘書長鍾兆國。
首先,鍾兆國先表揚了小陶一番,然後田之程再一番表揚,田之程將一張名片悄悄塞給她,說有什麼事,可以找他。
小陶將名片隨手放在辦公桌上,自己去填單子,心裡卻想:男人的最大愛好就是向女人表白自己的身份,你來查個體,與名片有半毛錢的關係?
同事們對小陶議論紛紛,有人說她是院長的情人,別看她只是個護士,可私底下的待遇可不稀啊!嘻嘻!
夜裡,小陶縮在牀上,與滕倩雲打了招呼。
“小陶,換頭像了?”
“嗯!忙嗎?”
“是挺忙,白天學習沒空,我已經聯繫卓越的二嬸,她沒什麼異常。”
“噢!你保重身體。”
“小陶,你的個人相冊裡,那幾張楚江童的照片,是剛拍的?”
“不,咱們一起吃飯時拍的,還有你的,可能沒貼上!”
“他……好嗎?”
“好!勿掛!倩雲,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88”
“88”
小陶睡不着,她哪能睡着?一個不知死活的卓越,一張楚江童的紙條,他是什麼用意?
楚江童坐起來,在醫院裡,他有着充足的睡眠時間和動力,如果不睡覺,還能幹什麼?
命令倆實習警察,爲他帶畫筆和紙硯,倆實習生給“總部”打過電話,但沒批准。
高個子公安說:“你們好好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誰和他來往,務必細心,我看這小子有作案嫌疑,至於他的要求,過後再說,什麼創作啊?都精神分裂了,畫出的畫捐給瘋人院啊?”
“哎,好好好,是是是……”
紅鼻頭公安則商量他:“這小子閒着也是閒着,要不就答應他的要求?管他畫什麼呢?再說了,咱們可不能讓人家上網亂髮帖子啊!民言可畏哪……”
第二天,倆實習民警果真爲楚江童抱來畫紙和筆硯。只是工作臺簡陋些,只能在牀上揮毫潑墨了。根據院方制度規定,這是不允許的,但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精神病人,再說,這是個特殊病房,倆民警通融一下,便也就通過了。
當楚江童第一幅畫在精神病房裡誕生之後,引起一片譁然。
衆人評說各異,有人說:“太不可思議了,精神病人畫出絕版美術作品……”
“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嘿?是不是藥物刺激了他的靈感?……”
“這都成畫界達人了!”
一天下來,楚江童作了二十多幅畫,倆實習民警充當了他的畫童,一邊懸舉着欣賞一邊嘖嘖稱讚。每幅畫的上方,他都會署上作畫地點:冬月作於古城縣人民醫院精神病房。
看這倆民警喜歡,分別贈與他們一幅,還專門題上他們的名字,一個叫佟小立,一個叫張光杉。他倆將畫摺疊好,悄悄藏在衣兜裡,警民感情融洽了不少。
畫廊老闆消息很靈通,來醫院取畫,看看畫的落款不禁皺着眉頭:“楚兄,是否不必署‘精神病房’只署上‘古城’?
楚江童慘然一笑:“愛要不要!”
畫廊老闆只好無奈的說:“好好好!啊——挺?”他感冒不僅沒減弱,而且更加重了,連日來,又驚又嚇,總算是“風聲”略過。但是綁匪一時抓不到,他們就得隨傳隨到。
第三天,畫廊老闆又來了,滿臉堆着可愛的笑,倆眼都笑跑了:“楚兄楚兄,真乃當世英豪,有卓識,有遠見,你猜怎麼着?……”
“我猜你小子是綁匪!”
“啊——挺!呸呸呸!別亂說別亂說,我要是坐了牢,你的畫誰來賣?嘿!真奇了,怎麼這麼個時代?您老的畫,被搶購一空,您猜,是什麼人要去的?倆男一女,那女的挺着個大肚子,說是準備用來爲孩子過百歲慶典用的,而且,那仨寶貝兒是專衝您老的落款來的……”
楚江童冷不丁一驚,三個人?倆男一女,女的挺個大肚子?莫非是母院的老同志?
畫廊老闆痛痛快快地數好了錢,拍在牀上,一沓紅紅的鈔票,可把倆實習民警給饞壞了,倆人四隻眼直勾勾地瞅着,心裡暗叫:五張畫差不多就是咱一個月的工資哪!
也許這就是差距!但是,人家當紅影星一個時辰的收入就是老子吭哧吭哧畫一年的啊!你去比去吧你!要不這個時代,不怕鬼不怕妖,就怕比着看腰包呢!
楚江童悄悄塞給兩個民警各500塊錢,算是勞務費,不過,他不認爲這是行賄,倆人都挺滿意,都以爲自己受賄,對方卻沒有看見。只要看不見,就不算受賄,就不算被腐蝕。
獨僻了這麼一處混沌的地方,居然能夠怡然自得的創作。外人看來他是歪打正着,自己看來,卻是死有餘辜。
卓越還在綁匪手裡呢!小陶怎麼還沒來?她在幹什麼?若是女鬼佳勃來一下也好啊!她或許能幫上自己的忙?唉!這人間的事,就別再讓陰世鬼來摻合了吧!
小陶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覺,應該不會超過兩個小時,相對漫漫冬夜,這倆小時的確微不足道。醒來後,立即觸一下手機的側鍵,有一條QQ信息,不知來了多久了。
是一個網名叫月下山狼的陌生網友發來的,網友頭像是一隻兇殘的狼,個人相冊裡什麼也沒有。
月下山狼說:明天晚上七點去翡翠夜總會!
小陶嗤的一聲:有病!
再往下看,還有一條:那裡將有你朋友卓越的線索,記住,不準報警,明晚再發QQ。
啊?小陶一下子躍到地上,穿好衣服,爲月下山狼發去幾個字: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