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大玻璃外黑森森的,室內五顏六色的燈光造成一種迷幻假象。
“這兒常來吧?那個小保安認識你,對了,你剛纔誇我什麼?眼睛明澈,不不,我看應該誇讚三隻哈瓦那棕貓!”楚江童喝一口咖啡,徹底地放鬆下來,雖然鄰桌是幾個默不作聲的怪異酒客。
“當然,這是我的食堂,我們規定的用餐地點在三樓大廳!吃飯時,沒人會說話,飯後除了打嗝聲,就是回車上的腳步聲……”她手指衝上面神秘的捅了幾下,回憶的眼神讓人憐憫。
“還有砰砰地心臟激跳聲,可以想象,你的老闆當時是多麼有個性,現在輪到他的心臟激跳了,我說他完了!”楚江童敲了一下咖啡碗。
鄰桌上的幾個酒客突然擡頭盯向這邊。
楚江童若無其事地掃他們一眼,這時有個保潔員老太太過來掃地,緊抿着嘴脣,敬業的樣子讓人覺得她三十年肯定沒說過一句話。
楚江童擡了一下腳,眼角的餘光仍然盯着鄰桌。尤尼斯一向警惕,自從踏入門口,連杯子裡的咖啡都放心不下。
女保潔員一頭銀絲,臉上的皺紋卻很規則,雖然很深卻不混亂,而且那些細密的皺紋一直潛藏着,可能她壓根就不會笑。
尤尼斯從沒見過她,此時的疑惑倒不是她的陌生,而是在之前竟然沒有注意到還有如此的一位保潔員。
“大媽!新來的吧?”尤尼斯問道。
“嗯!”她只是閉嘴應了一聲。
鄰桌的酒入喉嚨聲再次響起來。
楚江童眼睛轉向窗外,月亮好像偷偷向前邁了一小步。
突然,感到玻璃外有些異樣,低頭向外仔細一瞅,隨即三隻哈瓦那棕貓呼地躥跳起來,發出一迭聲的嘶叫——啊,楚江童向後一退身,玻璃上竟然貼着一張滿是鮮血的臉。
嘭嘭嘭……那血臉一下一下向落地玻璃上撞來。
尤尼斯尖叫一聲,隨後鎮定下來,緊張地盯着楚江童。這時,大廳裡發出一片混亂的叫喊聲,人們紛紛亂跑,擠向門外。
奇怪,鄰桌的幾個酒客哪去了?
“鎮定!別動!”楚江童提醒道。
身邊的保潔老太太早不知去向,楚江童將手電光照向門外的血臉時,不禁大驚:保潔老太?她什麼時候出去的?
她剛剛還在身邊,爲什麼這麼快就出去了?也許玻璃太厚,外面的血臉一直在撞,卻沒有撞碎。
突然,尤尼斯彈跳而起,衝到楚江童一邊,雙手摁住座位上的畫筒。
楚江童抓起桌上的叉子,狠狠擲向落地玻璃,啪!玻璃被穿了一個洞,叉子扎中血臉的眉心,她撲通一下倒在玻璃上,眼看着慢慢消失,只留下一件白色的保潔上衣和黑色軟底布鞋。
接着,楚江童雙手摁住靠背,雙腳飛起,嘭嘭嘭……連連側踢,畫筒落在地上。
尤尼斯則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而她的身旁則躺着幾個“人”,正是剛纔鄰桌上的酒客。尤尼斯手一張,幾根銀針飛出,扎中幾個人的眼睛,不一會兒,他們便慢慢縮小,消失了。
“他們是什麼人?”尤尼斯害怕的問。
“鬼!”楚江童手中握着幾把飛刀,目光飛轉。
剛纔的混亂已經結束,那些逃出去的客人各自上了車,早已沒了蹤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幾個“人”竟然是鬼,雖然看上去很正常的忙碌着。
“看來,這只是幾個被利用的新鬼,別怕,他們是衝畫作而來,這個背後的指揮者應該就是‘老闆’……”
楚江童覺得自己被暴露在明處很被動,於是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啪啪,幾盞燈全被擊碎,大廳裡頓時一片黑暗。
“尤尼斯,快上樓!跟在我身後!”
楚江童躍身上了桌子,幾個踩躍便上了樓梯,尤尼斯也不示弱,踩桌跟隨。
一共三層,他們到達三樓之後,守在門口。這時,有個聲音在天花板上響起,好像早已經錄製好的一般。
“……楚江童,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對手,太和塔上,你差點就上了我的當,不過你今天被困在這裡,也一樣出不去的,那幾個蠢貨早該被我拋棄了,不過現在你好像有點緊張……”
楚江童倒揹着雙手,幾把飛刀交疊而握。仔細聽聽,總感覺不對勁,聲音時遠時近,好像在故意迷惑自己。
“……通過初步較量,你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高深,我不是你的手下,盲目仰拜一個愚蠢的神經病,我楚江童就在這裡等你,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新花樣……”他滿不在乎地說道,順勢踢過一張凳子坐下來,一幅悠閒自得。
“來,尤尼斯,就讓那個神經病在我們的浪漫交談中發瘋去吧!”
“楚江童!你知道我此生最恨別人說我什麼嗎?神~經~病!這三個可惡的漢字,真該從字典中消失!啊——”空中發出一聲聲歇斯底里地咆哮,看來這傢伙真不喜歡這三個字,還聽得出,他嘭地一下拍了個東西,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楚江童哈哈大笑起來:“噢,真對不起,你竟然懼怕這三個字,看來與精神病院有關,可你無論怎麼掩飾,所作所爲都太不正常了,別以爲我想見到你,恨不得這真是一段錄音……”
“哼!本來我想只要你們放下畫作,就放過你們,看來,我必須改變主意了!”
“好吧!我在三樓,你可以考慮過來取畫了!”
“我覺得你手中的飛刀挺有趣的,只是你扔飛刀的姿勢不太雅觀,跟我學學吧……”
正在這時,窗外嗖地飛進一把飛刀,楚江童拉住尤尼斯一閃身,幾乎就在同時甩手將一把飛刀甩向窗外的茫茫黑夜。
進入房中的飛刀紮在牆上的一幅木板刻畫上。
撲通——同時聽見窗外傳來一聲怪響,卻沒聽到有人喊叫。
尤尼斯也感覺到,這一刀應該已經扎中窗外的人,可能只是沒扎中要害而已!在這一點上,尤尼斯不得不敬佩楚江童的出色反應能力,尤其是這種突然出現的變故,能在第一時間把握和反控對方,從而使對手陷入被動。
尤尼斯腳跟移動,貼近窗口,楚江童滑步向前靠在她身邊,窗外就是大街,扔飛刀的人,肯定在樓頂。
楚江童疾速上了樓頂。
果然,有條黑影躲在那裡,那人已經受了傷,腰上繫着一根繩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楚江童已經躍步上前,一腳踩住他的手腕,一把飛刀滑下房檐。
這傢伙被扎中大腿,但他仍然咬牙堅持着試圖反抗。
楚江童低頭冷冷地說:“徒勞無功的反抗遠遠比不上先去醫院,失血過多隻會讓你變成一個被拋棄的可憐鬼……”
“你殺了我最好!”他冷漠地望了一眼楚江童,然後閉上眼睛。
楚江童笑起來:“可惜你是個人,如果是個鬼我可以考慮……”
“哼,楚江童你已插翅也難逃,老闆有令,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看到你和尤尼斯的屍體!”
嗖地一刀,楚江童將系在他腰間的繩子割斷,一下拎起他從樓道通風口處順到三樓,然後命令道:“放他走,也許我們出不去了尤尼斯,注意警惕!”
楚江童重回樓頂,這時聽見三樓的天花板上再次響起“老闆”的話:“楚江童,你應該殺了這個蠢豬,他對我已經沒用了,尤尼斯,過去你信任楚江童是對的,可是今天只能與他合葬在一起!”
尤尼斯擡頭四處搜尋。
楚江童仔細想了想:這個“老闆”的狡猾就在於他從不露面,而且能夠對自己瞭如指掌。啊!天哪,我怎麼被他一直牽着走?好啦,老子知道你的藏身之地了。
尤尼斯現在暫時安全,再者這個受傷的混蛋正好讓他的衆夥計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楚江童向三樓的尤尼斯打了個招呼:“尤尼斯,那傢伙走了嗎?”
“走了!傷得不重!”
楚江童迅速轉向另一邊,順着下水管道下了地,並沒有遇到阻擊。急速穿過酒樓前的空地,來到對面的馬路上,有一輛出租車遠遠駛來,他招手叫住上了車。
“快,往前走!”司機很聽話,從不多問,一直到精神病院門口停車。
楚江童徒步飛快奔向山頂的太和塔下,幾乎沒有停留,開門而入,手把樓梯衝上去。
臺階上依然清潔如初,楚江童側目靜聽。
突然,隱隱傳來一個慢條斯理的說話聲。頓時,他心裡一陣狂喜——好啦!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放慢腳步,每一絲響聲都極有可能將這個難得的機會一刀兩斷。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向最後一層登攀而上。
一雙大而有力的手緊緊握住樓梯扶手,藉助雙臂的力量把腳步聲提得輕而又輕,近似於無。
幸好有山風,雖算不上呼嘯,畢竟可以將心跳聲吹沒。
風鈴的響聲,不再悅耳,彷彿爲那即將而來的博弈奏響了恐怖而緊張的旋律。
他閉上眼,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樓上的說話聲仍然時斷時續,與自己剛上樓梯時聽到的有明顯不同,剛纔那是一種充滿自信和剛愎的口氣,此時,語音中明顯摻雜了疑慮成分。
塔檐上的燈光,直到來到近前,才真正發現它並沒有多少詩情畫意,而僅僅是燈泡與燈泡之間的空隙造成的遠觀效果。正如一幅美術作品,越是貼近了看,越發現不了真正的美。
楚江童將飛刀插進腰間的鞘裡,雙手輕輕舒張一下。終於上了最後一級臺階,下一步就是博弈的開始。這時,似乎能聽到說話人的呼吸了。
忽然,說話停止。
楚江童再次閉上眼睛,仔細捕捉那呼吸聲的精確位置。
樓閣的正中,站着一個“人”,背對着自己,雙手垂下來,或許,他從監控信息的傳遞狀態中終於悟到,危險正在一步一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