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淵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高的地位,不就是被關進個天牢麼,這一波一波來頭巨大的客人也真是讓他開了眼界。
“見過母后!”樂正華趕緊跪地行禮。
“見過皇后娘娘。”付景淵八風不動地坐在榻上沒有起身,朝着皇后微微一頷首。
“無須多禮。”皇后開口,依舊是溫婉柔順的聲音。
“昨日,我聽華兒說,十二年前假貢品的案子,江南姚家有餘孽存在?”皇后絲毫不客套,直接進入主題。
聽着皇后與方纔不同的微微沉下來的聲音,付景淵心思飛速運轉着,想着難不成這皇后真是天乾內部的主謀?
“付二公子爲何不說話?”沒有聽到付景淵的回話,皇后再次開口。
“想必三皇子應該已經說得很是明白,娘娘心中早有論斷纔是。”付景淵四兩撥千斤地回答着。
皇后一怔,片刻輕笑:“只不過華兒說那人與二公子交情甚深,本宮才忍不住再問一下付二公子,畢竟,總不能平白冤枉了人不是。”
付景淵睜開眼,深以爲然地點頭:“自然不能。一條人命都不能平白冤枉,何況是幾百條,娘娘說可對?”
“自然是對的。”皇后回答,神色沒有一分變化,似乎是沒有聽出付景淵的弦外之音。
付景淵輕笑,再次閉目,不說話。
“不知付二公子,對當年姚家慘案的一些事情,是從哪裡聽說的?”過了半晌,皇后再次開口,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付景淵的面容。
“並未聽說,而是個人猜測罷了。”
“那這就怪了,這件案子銷聲匿跡了十二年,忽然在最近被人重新提起,大有一番將當年之勢徹查到底的勁頭。無風不起浪,總是有人興風作浪的。”皇后再次開口,語氣中帶了一絲哀婉。
“當年的案子不過是滅了一個江南姚家,可是江南姚家世家大族,從商數百年信譽極好,想必不是這等欺君罔上之輩,況且貢品之事,必定是牽連甚廣。”付景淵開口,等着皇后接下來的話。
“付二公子居然爲江南姚家說話?本宮可不記得付二公子與江南姚家有什麼交情。”皇后按照付景淵的設想說了一句話。
付景淵睜開眼,緊緊盯着皇后的面容:“若是交情自然是沒有,只不過母妃在世時,曾與下嫁江南姚家的琉公主交好,所以本公子就說了句公道話。”
提到琉公主的時候,皇后的眸子縮了一縮,像是聽到了極爲忌憚的人一般,儘管動作極其細微,但是還是被一直盯着他的付景淵給捕捉到了。
“這麼想想確實是有這個事情。”皇后笑着開口,“既然事情過去了這麼些年,能息事寧人最好,不然平地起烽煙總歸不是什麼好事,付二公子認爲可對?”
“自然!”付景淵頷首。
他當然認爲對,但是認爲對不等於不做。
皇后眸光掃了一眼樂正華,讓樂正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聽聞付二公子被皇上打入天牢之後,本宮甚是憂心,於是趕緊來看看,畢竟,付二公子成親不久,嬌妻再家,總是不應該太久分別。”
聽到“嬌妻”二字,付景淵猛地看向皇后,目光如劍,極爲犀利。
但是皇后依舊是一副十分溫婉慈善的樣子,付景淵覺得他剛剛聽到“嬌妻”二字的重音是他的一抹錯覺。
“我也不想在這天牢,只不過皇上的請求,實在是難以接受。”付景淵一副很是無奈的語氣說着。
“不識好歹!”樂正華冷嗤了一聲,“就憑你那不學無術的廢柴名聲,父皇給你個官職是擡舉你,你還拒絕不受!”
“三皇子也說了我不學無術,怎能當起一官職?難不成三皇子認爲,任人唯親要比唯纔是舉有理得多?”付景淵毫不留情的反駁着。
“從付二公子的談吐來看,付二公子並不是那等不學無術之人,二公子何必自貶。”皇后擡手製止了樂正華,自己開口。
付景淵薄脣微微勾起:“我以爲,十餘年的評語與不過一日的空穴來風,哪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皇后娘娘自有論斷。”
“確實!”皇后點點頭,將付景淵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他一身青衣錦服在這狹窄的天牢內仍然不減半分風華,微微眯眸,妝容精緻的臉閃過一抹暗沉。
“天牢之地本宮不宜久留,望付二公子好好考慮皇上之意,畢竟,機不可失。”皇后說罷一轉身,鳳冠碰撞出清脆的響聲,蓮步輕移,從容端莊地走了出去。
付景淵恍若未聞,沒有答話。
樂正華皺眉,看着在榻上靜坐,紋絲不動的付景淵,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
“三皇子還不走?莫不是想與我把酒言歡?”付景淵指了指桌子上沒有吃完的菜,問着樂正華。
“瘋子!”樂正華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那些放着巨毒的菜,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聽到了重新落鎖的聲音,付景淵在寂靜的天牢中琢磨着剛剛得到的消息。
“少夫人,吏部侍郎季大人來了!”季雲舒正在榻上看着付景淵之前的一本摘記,忽然聽到了外邊妧薇通報的聲音。
季雲舒一怔,兄長來了?
“快請!”季雲舒從榻上坐起身,吩咐了一句。
隨後便看到季華凌大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閒閒躺着的季雲舒:“妹妹這日子過的當真是悠閒!”
“比不上哥哥年紀輕輕官居拜二品來得春風得意!”季雲舒斜睨了自己的兄長一眼,依舊是那副十分俊朗的臉,但是卻是笑意暖暖,可不就是春風滿面麼?
自然不介意自己的妹妹打趣自己,季華凌一撩袍子坐下:“只是可憐某人在天牢裡受盡苦楚。”
受盡苦楚?這是用來形容付景淵的麼?季雲舒撇嘴想着那一身細皮嫩肉的,就算是她捨得,老皇帝捨得動他一根毫毛?想到這裡的時候,季雲舒一陣惡寒,自己的丈夫被一個老男人,虎視眈眈,不對啊……
“妹妹怎麼了?”季華凌一臉鬱悶地看着季雲舒變幻莫測的臉,眉梢挑高,輕聲問道。
季雲舒的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兒:“我在想依照我未來的嫂子在宮裡的地位,能委屈了她未來的妹夫?”
季華凌臉有些微微薰紅,被季雲舒提到了淑貴公主,脣邊的笑意更大了幾分。
真是一個春心蕩漾的年紀!季雲舒在心裡唾棄着自己的兄長,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初見到付景淵的時候那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模樣。
“妹妹不擔心?”看着季雲舒一臉閒適的樣子,季華凌想着依照他妹妹對付二公子的感情,不對啊……
“我擔心他就能出來了?”又是這一句話。
“就算不出來,你也要盡爲人妻之職責。”季華凌循循善誘地說道。
“我不擔心就枉爲人妻了?”季雲舒真是要敗給這神理論了。
“丈夫被關押在天牢,妻子自然是要擔驚受怕的,不然那丈夫實在是太失敗了。”季華凌繼續着自己的神理論。
季雲舒實在是有些聽不下去了:“哥哥大老遠過來就是爲了談論我是不是盡了人妻之職?”
“妹妹可知爲何妹夫被關押天牢之內?”季華凌也知道時間寶貴不能拖沓,開口說了正事。
“抗旨不遵!”
“妹妹可知是何旨?”
季雲舒搖頭,她只知道是抗旨不遵,但是還真不知道那聖旨的內容。
見到季華凌淺笑着的神色,季雲舒開口:“莫非哥哥知道?”
雖然是這麼問,但是她已經篤定季華凌絕對是知道了什麼。
“自然是知道的,那聖旨還是從吏部出去的呢。”身爲禮部侍郎的季華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讓他任職?”
“確實。”
“何職?”
“御前文案。”
“我了個天……”季雲舒一拍自己的光潔額頭,對於老皇帝的心思實在是無奈地狠。
這關鍵不是文案,而是御前吧?
“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說法?”看着季雲舒一臉糾結的表情,季華凌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只是在想他那麼差的名聲居然也可以受得起這麼個職位。”季雲舒從另外一個角度回答着季華凌,“批奏摺的事情他也會幹?”
季華凌朗笑一聲:“旁人不知道就罷了,但是咱們家裡人還不知道?再者說來,妹夫的名號這兩天可是響遍京城了!”
季雲舒想着日後要是付景淵出了名,那寫那句詩的阮琴會不會沾個光一起跟着出名了?
“他的名聲一直很響!”季雲舒不以爲然地擺擺手。
之前的廢柴名聲不是也是響遍京城麼?而是十餘年都沒有消散。
“妹妹不打算動作?”季華凌看着季雲舒不以爲然的樣子,輕輕一笑,“饒是妹夫再有本事,天牢裡束手束腳也施展不出!”
怎麼和付靜晗一個說法?季雲舒想着。
“死不了就還好。”季雲舒想着她倒是想看看那人還有多大的本事,從成親以來就一個驚雷一個驚雷地往出拋,今天拋出個樂正豐來,她倒是看看這次他給拋出個誰。
季華凌知道自己的妹妹向來沉穩,做事從來是沒有萬分的把握不輕易出手,既然她這麼從容,想必是真的沒有什麼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父親和夫人還擔心着呢。”季華凌站起身,準備離開。
“告訴他們不要擔心便好。”季雲舒點點頭,想到什麼又吩咐了一句,“看好雲依,此事不用勞煩二皇子。”
季華凌一怔,隨即點頭明瞭。
“妧薇送季大人!”季雲舒朝着外邊喚了一聲。
季華凌步履閒適地走了出去。
果真是被季雲舒說對了,晚上的時候,天牢裡的付景淵就看到了一衆婢女宮人抱着錦被、玉枕、膳食,甚至還有筆墨紙硯來了天牢。
天牢裡的獄卒們面面相覷,還沒有見過哪個犯人享受過這麼高的待遇,但是來人是淑貴公主身邊的女官,他們也不敢說些什麼。
隨後的幾天,付景淵就在十分閒適的日子中度過,每天晚上抱着錦被安心地睡覺,白天吃淑貴公主着人送來的沒有摻毒的宮廷御餚,不時地接待一些來“好心探監”的大人物,過一過嘴皮子的功夫,除了身邊沒有季雲舒的陪伴,日子倒是悠哉得很。
季雲舒也是十分安然,每天睡得極爲安穩,本來怕某個開了葷的人會折磨她到死,現在看這情形,她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正所謂皇上不急太監急,付景淵和季雲舒這兩個當事人像是沒事人一樣,急壞了一羣圍觀的人。
付靜晗從開始的每日一催到後來的每日三催再到後來的乾脆住在了付景淵的院子裡。樂正豐被夕月逼着每天去探監後來他也發現了夕月好像恨不得他也住進天牢裡一般。季丞相每天琢磨着皇上的臉色,探着皇上的口風,想着皇上什麼時候把他的女婿給放出來。季雲依每天跑到丞相夫人面前唸叨着姐姐沒事吧有沒有急壞之類的話,聽得季華凌一陣無語。
直到有一天一大清早,付靜晗就衝進了季雲舒的屋子一陣大吼:“嫂子你還管不管,這都十六天了!”
季雲舒這才意識到付景淵已經被關進天牢半月有餘了。
看着付靜晗的蓬頭垢面,季雲舒有些無語:“你先收拾收拾自己再說別的。”
“我收拾什麼!”付靜晗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再有兩日就是父王大壽了,到時各國都有使臣來賀,二哥還在天牢裡呆着,他的面子往哪擱?”
“我居然不知道他還有面子!”季雲舒抱着被子,避重就輕地回答着。
見識過季雲舒的口才,付靜晗告訴着自己要淡定不能氣,笑得齜牙咧嘴:“我的好嫂子,父王大壽就是一個好時機,再不救二哥出來,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嗯,確實是一個好時機!”季雲舒思量片刻,點點頭。
付靜晗長舒了一口氣。
“我想知道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大本事?他在天牢我也是說救就救的?”季雲舒斜睨着臉色好了許多的付靜晗,忽然開口。
付靜晗一怔,她也沒有想到爲什麼,反正就是聽說二哥出事之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來找季雲舒,似乎見到季雲舒的淡然她纔可以不那麼慌亂。期間她也沒有去找過別人,一直在纏着季雲舒出手,潛意識裡彷彿季雲舒一出手,二哥就絕對可是沒事了一般。
見到付靜晗愣神的樣子,季雲舒一雙水眸中露出濃重的笑意:“被你這麼看得起,真是榮幸啊!”
付靜晗撇嘴,隨後也笑:“那嫂子是救還是不救?”
“自然要救!”季雲舒很是肯定地點點頭。
“如何救?”付靜晗接着問道。
季雲舒沉吟片刻:“自然是賢王爺出手。”
付靜晗驚愕:“父王?”
季雲舒閒閒地坐在馬車裡打車哈欠,問着外邊的原莫:“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少夫人,快酉時了。”原莫在車外回答着。
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前接到消息說付景淵今日出獄,她便來了這裡等着,不過想不到的是現在還沒有出來。
朦朦朧朧間,聽到了原莫在外邊的聲音:“公子!”
隨後,便見到馬車厚重的簾幕被挑開,夕陽的餘暉灑了進來,與此同時顯現的,還有一張帶着淺笑的臉。
“氣色不錯!”不似平時的女子見到丈夫之後,就是淚眼朦朧地哽咽着“夫君受苦”了,季雲舒蹦出了這麼一句。
付景淵上了車,直接將季雲舒攬在懷中,這半月以來,樂正豐每次來看他,後來都會說一些夕月的事情,自然知道了季雲舒在曉得他和樂正豐的關係之後臉色不是極好的事情。
當時他就在想,季雲舒這次怕是很氣,但是沒有想到她居然來願意前來接他,估計是消氣了。
季雲舒靠在付景淵懷中,靜靜地享受着久違的溫馨,感受到鼻端並沒有糟糠難聞的氣味,而是依舊空雅如蘭的氣息,她便知道,這人過的,比她想象中還好。
“剛剛老皇帝過去了。”沉靜了半晌,付景淵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說了什麼?”季雲舒捋着付景淵垂下的發,清聲問道。
“皇上說放我出來是由於賢王爺生辰將近,賢王前去求情的結果,還說……”
“還說此事並沒有結束,要是你依舊不任職的話,壽辰過後,依然要將你抓回天牢,對不對?”季雲舒解着付景淵的話,開口說道。
付景淵點頭:“賢王前去御前求情,是不是你說動的?”
“也不能說說動,就是隨便說了幾句罷了。”
季雲舒想着上午的時候聽到付靜晗的話,便同付靜晗去了賢王的院子,將壽辰與付景淵被抓牢中的厲害關係說了一遍,賢王這才進了宮。
本來想象中勸說賢王要花費一番口舌,但是想不到賢王聽說季雲舒的來意之後,便點了頭,說了一句:“兒受苦楚,父亦不忍。”於是便立刻進了宮。
“兒受苦楚,父亦不忍?”付景淵嗤笑了一句,“還真是意外他還把我當兒子看待。”
當時季雲舒聽到的時候也很是不屑,真是想問一句倘若你這麼些年來有一絲不忍,付景淵就不會受了這麼多苦,這麼些難來賢王妃在他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他卻恍若未聞,完全是任由付景淵自生自滅的狀態,現在卻又換了這麼一副態度,不用想也知道原因是什麼。
“阮琴那傳言當真是厲害!”季雲舒忽然輕笑着開口。
“自然厲害!”付景淵點頭,“這幾天我的牢房中可是貴客不斷,人人來了三句不離那傳言,真是聽的耳朵快起繭了。”
“賢王府壽宴,賓客齊聚,定有有心人要拿那言論大做文章,當時你要如何?”季雲舒摟着付景淵的腰緊了緊,覺得他的腰依舊是那般精瘦,沒有一絲贅餘。
“這麼些天把他們不都是憋了個夠嗆麼?我不如滿足他們那個願望?”付景淵擁着嘗試的語氣說出了肯定的言語。
“你這是要撕破臉了?”季雲舒一下子擡起了頭,一雙水眸直視着付景淵眼中的幽深昏暗,語氣中有一絲訝異。
付景淵點頭:“這麼些年,賢王府待我不仁,皇室待我不義,況且現在紛爭當前,京城卻是不是好留處。”
“你要舍了賢王府?”
付景淵忽然朗聲笑了起來:“也就你把我看的這般有能耐,不是我舍了賢王府,是賢王府舍了我。”
季雲舒翻個白眼:“那是本姑娘識貨!”
“是,你識貨!”付景淵笑着附和,“賢王府有個驚逸風才的世子,自然萬事都用不到我,我又何必佔着人家的一處院子?”
“那去哪裡?”季雲舒忽然升起了幾分興趣。
“據說祁山的秋菊已開,當日師傅傳授一手烹菊茶之意,夫人還未嘗過。”付景淵低頭,看着季雲舒一雙迷迷濛濛的水眸,笑着開口。
季雲舒點頭,忽然極爲嚮往。
回到賢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妧薇和妧霞已經在院中準備好了飯菜。
“公子可算是回來了,要是再不回來的話咱們可都忍不住了。”看着付景淵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妧霞開口。
“你們想殺進宮裡去?”付景淵淺笑着問着妧霞。
“要不是少夫人阻攔,恐怕咱們早就殺進去了。”妧霞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付景淵無奈,他絲毫不懷疑妧霞的話,恐怕他們是真的生了這樣的打算。
“二哥呢?”聽到外邊的談話聲,付靜晗一下子從偏方內衝了和粗來,一陣子環佩叮噹,急聲問道。
季雲舒用下頜示意了一下淨房的方向,付靜晗這才知道二哥是去沐浴了。
“多做幾道有肉的菜,這幾天我覺得自己都餓瘦了。”付靜晗想着妧薇說了一句,轉身又進了偏房。
妧薇笑着應了,這幾天,付靜晗確實是有些茶飯不思,光顧着擔心了。
吃飯的時候,付靜晗一邊霸佔着一盤子紅燒乳鴿,一邊說着回去之後一定要找一個妧薇這樣的專門給她做飯,一臉怎麼都吃不飽的樣子看的在座的幾人都極爲想笑。
“夫人最近有沒有想念爲夫?”飯後,付景淵便纏着季雲舒回了房,一進入房間就說出這麼一句。
“想了。”季雲舒很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本來付景淵想着季雲舒要是說不想的話,他就可以佔佔便宜略施小戒,但是季雲舒這麼誠實,卻讓他一下子有些啞口無言。
看着付景淵怔了的樣子,季雲舒輕笑,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問道:“最近在牢中聽到了什麼消息?”
付景淵也看了看天色,知道現在睡覺的話確實是有些早,也知道季雲舒是爲了轉移話題,但是想到自己聽到的消息確實很是重要,於是開口:“果真不出所料,十二年前姚家的案子果真是有牽扯。”
於是將自己在牢中與皇后的交鋒細細地說了。
季雲舒凝眉:“你可知道皇后與當年的琉公主有什麼過節?”
付景淵搖頭:“母妃也沒有說過,要是說來我還想不到皇后與琉公主有什麼焦急。”
忽然季雲舒心思一動:“皇后可是皇上的原配?”
“不是。”付景淵搖頭,“皇上的原配是太子聖母敬和皇后。”
“那你可知敬和皇后是如何薨逝的?”
付景淵思量片刻:“病逝。”
季雲舒心思一動,沒有再說話。
“你爲何問這個?”付景淵有些不明白季雲舒的話題怎麼忽然轉到了這個上邊。
“我只是忽然想到,母妃也是病逝,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敬和皇后的死,會不會也有內幕?”
季雲舒清冷的聲音砸到了付景淵心上,也許是提到了宜長公主的緣故,付景淵的神色冷了幾分:“敬和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好,要是病逝的話確實是有可能。況且敬和皇后去世的時候,現任皇后不過是一個剛剛進宮的秀女。”
言外之意便是:一個剛剛進宮的秀女如何有本事謀害當今皇后?
季雲舒點點頭,想着也許真是自己多慮了。
“我進宮幾次,皇后都是端莊溫婉,母儀天下的氣度風華不容置疑,不像是那般狠毒的人。”季雲舒想到了皇后每次說話的時候都是聞言軟玉,雖然她深知不應該以貌取人,但是她還是很難把皇后和付景淵口中的那個人聯繫在一起。
“或許是皇后也只是一個知情人,真正的主謀另有其人。”付景淵的話將季雲舒的腦子攪得一團糟。
“還是先查吧,這麼猜測下去每個人都有嫌疑了。”季雲舒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無奈開口。
付景淵輕輕將手附在季雲舒額頭,力道均勻地揉捏着:“你覺得樂正豐此人如何?”
“不是與你是自幼的好友?你心中應該自有評定纔是。”想到這個,季雲舒撇嘴說道。
“就因爲我與他太過熟識,纔沒有辦法評定。”付景淵看着季雲舒撇嘴的模樣,輕笑着開口。
“倒是個演技派。”季雲舒深思半晌,開口。想着第一次在五香齋見到那人痛打付景淵的時候,當真是一副有着深仇大恨的模樣。
“或許,他當時是真的有決心要狠揍我一頓呢?”付景淵笑着開口,將季雲舒雷了個半死。
“哈?不是你授意的?”季雲舒忽然坐起了身,支着身子看着付景淵。
“我授意是一回事兒,但是他能那麼‘真情流露’,可見他是發自肺腑地想打我。”說道這裡的時候,付景淵有些哭笑不得。
“爲何?”季雲舒挑眉,這倒是稀奇了。
“男人的嫉妒心啊。”付景淵揉着太陽穴,無奈地開口。
季雲舒有些不解。
“我可以天天和他的夢中情人一起花前月下,他不高興了。”付景淵再次開口,解釋道。
季雲舒這下子算是明白了。
“他那麼打你就不怕夕月不高興?”季雲舒挑眉,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淵源在裡面。
“夕月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麼德行。”付景淵難得的學着季雲舒翻了個白眼。
“一直只是聽說你個夕月以及三皇子和夕月的糾葛,想不到,大招居然在這裡。”季雲舒拍了拍付景淵的胳膊,一臉凝重地說道。
“不然你覺得我爲什麼把夕月安頓到平郡王府裡?”付景淵想到了自己把夕月送到平郡王府那天,樂正豐笑得一臉桃花開了的樣子,他就反胃。
“那樂正豐豈不是很感激你?”
“他確實很是感激我。”付景淵想着第一天進天牢的時候樂正豐給自己送去的美味佳餚,很是深刻地點了點頭。
“那……”
“夫人,爲夫在牢裡呆了半個月,身心疲憊,其它的事情等我休息好了再說可好?”忽然付景淵聲音軟糯地打斷了季雲舒的話,一副極爲委屈的樣子說道。
季雲舒懷疑地看着面前這張面如冠玉的臉,細膩紅潤有光澤,怎麼看都不像是身心疲憊的樣子啊。
“唉……”付景淵低嘆了一聲,看着她懷疑的面色,十分地無奈。
只能採取特殊的手段了——封口。
隨後季雲舒就覺得面前一黑,一隻修長的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接着脣上一熱,便覺得一個軟軟的脣覆了上來,輾轉反側。
季雲舒支在身前的胳膊一下子有些嬌軟無力,於是付景淵伸手,攬住她的纖腰。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不是說身心疲憊麼?
第二日季雲舒再次睡到了日上三竿,不過不像上次一樣,醒來就是冷牀冷被,而是在一處暖意融融的懷抱前醒來。
“夫人醒了?”看着季雲舒迷迷濛濛地睜開了眼,付景淵一雙鳳目極爲清明地淺笑着問道。
季雲舒哼哼了幾聲,翻過身去沒有說話。
“夫人……”付景淵轉過頭,意味深長地喚了一聲。
季雲舒閉着眼睛沒有說話,作出一副再次睡着的姿態。
“唉……”付景淵忽然幽幽地嘆了一聲,聲音極其哀囀,好像是一個……深閨的思婦……
“本來想着今天臨風的使臣來了,前去會上一番,既然夫人不起的話,那就……”
“臨風來了誰?”季雲舒忽然坐起身,聲音清冷地問道。
看着付景淵靠着牀頭,中衣半解,鳳目微眯,薄脣勾起的魅惑樣子,她就氣不打一出來,憑什麼她這麼渾身痠軟,這人就這麼一臉春風得意?
“夫人莫氣,這是天生的男女差異……”付景淵笑得十分欠扁地拉過季雲舒的手,輕輕揉按着她的削肩。
“臨風來的是誰?”肩上揉捏的力度極好,季雲舒也不掙扎,軟軟地靠着享受着付景淵高超的服務技術。
“這人其實你也認識……”付景淵頓了頓,“五皇子。”
“他?”季雲舒挑眉,想不到阮琴居然派五皇子前來。
“阮琴剛剛登基不久,朝政不穩,加上之前的留言,自然不能離開。但是賢王壽宴,總不能隨便派人前來,所以也便派了五皇子。”
“前太子有沒有來?”季雲舒想到了被五皇子救回的那個人。
“前太子現在是臨風越王。”付景淵糾正了季雲舒的話。
“越王?”季雲舒琢磨着這個封號,忽然瞪大眼眸,“封地不會是邊北越州吧?”
“夫人聰慧。”付景淵默認了季雲舒的話。
季雲舒默然不語,邊北越州位於臨風最北,是極其苦寒之地,土壤貧瘠,人口極少,就連駐邊的士兵也寥寥無幾,阮琴將前太子的封地設在那裡,當真是不給他一點兒翻身的機會。
“前太子就沒有什麼反動的言論?前太子黨羽也就這麼認了?”想着之前臨風兵變的時候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打馬進宮的青年,如此心高氣傲,就算是不能君臨天下,封侯拜相也應當是在一個富庶之地,很難想象也他就這麼認了。
“他確實認了。”
季雲舒愕然:“這倒是稀奇了。”
“沒辦法,天意如此。”付景淵看着季雲舒,淺笑着,“前太子名越。”
呵呵呵……季雲舒乾笑幾聲,這當真是命定如此了。
想不到臨風先皇給自己的太子取一個“越”字爲名,想必是要凌駕於衆皇子之上,想不到現在竟成了阮琴拿捏他的理由。
“走吧,去拜訪一下五皇子。”季雲舒挪開了自己的肩膀,渾身舒爽地活動了一下,起身下牀。
付景淵起身,拿過牀頭的羅裙,給季雲舒一件一件有條不紊地穿了起來。
已經習慣了他這樣,季雲舒也就是伸着胳膊,懶懶地享受着服侍。
眯着眼看着外邊老高的太陽,季雲舒撇嘴:“這個時辰當真是改讓人笑話了。”
付景淵卻是十分自豪的樣子,一張面白如玉的臉薰光潤潤:“他們巴不得如此。”
想到昨天吃飯的時候,妧薇和妧霞一直在逼問什麼時候會有小公子和小姐誕生,他就一臉無語,這種事情是他可以左右的?
果真,妧霞端了盆子進來,一見到正在和衣服鬥爭的二人,圓臉上滿是笑意:“現在天色還早,公子和少夫人明天可以晚點再起。”
季雲舒覺得自己的臉皮已經被這幾人練得夠厚了,現在居然連紅也不用紅,直視着妧霞滿是笑意的臉,聲音含了笑意:“妧霞是不是恨嫁了?”
妧霞的笑容成功的僵住了,緊接着一臉討好地看着季雲舒:“少夫人說笑了……那個……本來以爲少夫人會起的很早所以早早準備了飯菜,現在我再去熱一熱……”
說罷撂下盆子風一般地出了屋子。
在早上服侍什麼的實在是太可怕了,妧霞一邊向着廚房衝一邊想着以後要不要找一個二等丫鬟接下這等端茶送水的活計。
“她們也都不小了,你就不打算把她們許配出去?”季雲舒坐到鏡子前,看着在自己的頭上手腕翻飛的人,眸光一暖,聲音輕柔地問道。
“自然想過。”付景淵點點頭,“只是我沒有找到配她們的人。”
季雲舒想着也是,妧薇和妧霞在人前都是一副丫鬟的姿態,總不能嫁給一般的大戶人家做妾,但是依照她們的教養和才能,嫁給小戶人家或者是護衛什麼的那自然是埋沒了,所以當真是不好打算。
“她們現在也沒那個心思,順其自然吧。”付景淵給季雲舒插着那隻玉珊珠的簪子,忽然笑了,“我聽聞顏門的當家主子除了千媚和婉容之外,還有兩名男子……”
“你的主意真是不小。”季雲舒透過菱花鏡,看着身後鳳目璨然的男子,在心中思量着他剛剛的提議。
好像真的可行!
“做主子的總是要爲自己的屬下爭取最好的。”付景淵點點頭,厚着臉皮受了季雲舒剛剛的那句話。
“離開這裡之後自然會見到他們,到時候能不能對上眼就不是我們的主意了。”季雲舒站起身,按着付景淵的肩膀坐下,纖纖手指穿過他的黑髮,動作輕柔地順着。
“好!”付景淵點頭。
妧薇和妧霞的眼光不低,但是顏門的執行人,總歸不是平庸之輩。
用過早膳之後,付景淵攬着季雲舒飛身而起,一抹青煙般出了賢王府,想着城外的一處別院而去。
“你在牢裡的消息真是比我在賢王府還靈通。”季雲舒看着身邊這人熟門熟路地朝着臨風五皇子下榻的府邸而去,無奈說道。
“那是自然!”付景淵昂起自己高貴的頭顱,“身居天牢內,耳聞天下事,說的就是爺這樣的。”
“爺本事果真大!”季雲舒沒好氣地附和了一句。
“不及夫人!”付景淵笑着摟緊季雲舒。
季雲舒無奈,每次都是這樣,她誇他一句什麼他就會原封不動地還回給她。
清風揚起付景淵垂下的青絲,至於身後,青衣衣袂翻轉飄飛,極爲風流,看的季雲舒水眸內一陣水光瀲灩。
瞅準了下邊的一個府邸,付景淵攬着季雲舒飛身落下,置身於一個院中。
院中正有着一個男子坐在石桌前品茗,見到面前出現的二人,眸子一閃,片刻起身抱拳:“阮深見過公子、夫人。”
------題外話------
就是說樂正豐和夕月呀,藏那麼嚴幹嘛呀~
阮深前來,是要說些什麼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