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風龍喉嚨發癢,大吼一聲,端茶上來的夥計心裡一驚,手裡托盤掉到地上,呂青雖然內外兼修,心裡也哆嗦一下。海青見徒弟酒勁上來,生怕惹禍,對呂青道:“呂兄,我這徒弟脾氣不好,等會發起瘋來,這個酒樓就保不住了,不如我們到郊外走一走。”呂青笑道:“拆了就拆了,大不了再建一座。”海青笑道:“呂兄玩笑了。”三人說笑着離開酒樓,呂青比劃了一個手勢,有人牽過三匹馬,呂青上馬,海青吩咐道:“龍兒,你跟着跑一跑,散散酒氣。”風龍點頭答應:“這馬怕我,騎上也不敢跑。”呂青轉頭一看,果然離風龍最近的駿馬渾身顫抖,不敢正眼看風龍,心裡不由納悶。海青上馬,與呂青並馬而行,道上人來人往走不快,出得城關,面前是一片曠野,風龍酒氣上涌,把紫金錘擎在手裡,大叫一聲:“跑啊。”兩匹馬不用催促,四蹄蹬開,飛奔向前。原來風龍是母虎養大,身上有老虎的氣味,兩匹馬自然害怕,風龍的叫聲又好似虎嘯一般,兩匹馬忘命飛奔。風龍揮動紫金錘大呼小叫在後面追,絲毫不曾落後。一氣跑出三十里,前面出現一條大河,風龍來了精神,把紫金錘放到河邊,把外衣甩在一邊,一猛子扎進水裡。海青與呂青纔有機會勒住馬,兩人就在河邊草地上坐下。呂青讚道:“令高足真乃奇才,帶着三百多斤重的紫金錘還能追上奔馬,就算輕功絕頂也做不到。”海青笑道:“這個徒弟確實非同一般,乃是百獸谷守洞黑虎收養的棄嬰,跟黑虎同起同臥數年,身上有一半虎性。”呂青點頭:“怪不得連馬都怕他,這樣奇人可遇不可求,賢弟好福氣。”海青也甚爲歡喜,有這樣的徒弟自然值得驕傲。呂青明白,秦正陽必定會關照海青,這師徒兩個如果加入聚風堂就是坐鎮一方的霸主,就算不加入聚風堂也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片天地。金童眼裡怕是容不得這樣的人,如果海青師徒招兵買馬,早晚會與聚風堂衝突,反正與自己無關。於是與海青探討武功,談論江湖事,海青見天色不早,抱拳道:“呂堂主保重,我們這就動身了。”呂青還禮道:“一路順風,見到秦堂主代我問好。”風龍從水裡竄出來,隨隨便便把外衣披在身上,抄起紫金錘,向呂青打個招呼就跟着海青離去。呂青看着兩師徒的背影嘆道:“聚風堂的興衰就在這兩人身上,看金童如何處置。”
離開成都,海青帶着徒弟走水路出川,進入中原。就由水路直接奔荊門,風龍在船上也不老實,時常惹些麻煩,還好海青武功卓絕,又捨得花錢,平安無事。彭元濟得到密報,海青出山,帶着一個光頭的徒弟奔荊門行來。於是與段金剛商議,荊門也得到呂青傳來的消息,可惜玲瓏夫人根本不當回事,金童一心練刀,金湯與玲瓏夫人主持所有事務,還埋怨呂青這樣的小事也要來信。彭元濟把事情一講,段金剛沉思片刻道:“海青離開聚風堂十年,此番出山必定要一展胸襟,聚風堂恐怕留不住他。”彭元濟道:“聚風堂十年來風平浪靜,其實都是秦堂主暗中關照,可惜金童不知珍惜,一心要提拔金湯,以爲拉攏秦堂主的兒子就萬事大吉,照我看來,秦徵八成不是秦堂主的後代,就算真是秦堂主親生,秦堂主也不會吝惜秦徵的性命。”段金剛道:“這些話對我說無妨,千萬不要對旁人泄露,海青來的時候我來接待,儘量留住,就怕堂主不肯。”彭元濟嘆道:“就算堂主願意也過不了玲瓏夫人這一關,回頭我探探口風,見機行事。你摸一下海青師徒的真實意圖,再做商議。”兩人商議妥當,分頭行事。彭元濟找機會跟金童一講,金童盤算片刻道:“既然我已經跟海雲翻臉,海青也不會真心留在聚風堂,如果他來辭職,你就答應他,衝秦堂主的面子,給他五萬兩銀票。”彭元濟心道:果不其然,連金童這一關都沒過去。於是通知段金剛做好準備。
海青帶着徒弟來到荊門,彭元濟早做了安排,有人直接把海青領到聚風樓,段金剛在門口迎接,海青施禮道:“副堂主一向可好?”段金剛還禮答道:“飽食終日而已,樓上請。”海青師徒跟着段金剛上樓,酒宴早就擺好,極爲精緻,彭元濟與卞金龍在座。海青施禮:“軍師,卞堂主,一別十年,風采如昔。”彭元濟點頭:“你可變了不少,這個徒弟更是不尋常。”卞金龍被調回荊門,失去權力,雖然心裡不滿也難以向外人道,強裝笑臉道:“十年不見,你比從前多了幾分沉穩,看來進步不少。”風龍一看酒菜就提不起精神,段金剛道:“我們和你師父有話要談,給你預備的吃喝在那邊。”風龍問道:“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東西麼?”段金剛笑道:“給你預備了豬肉羊肉牛肉狗肉,都切好了,有專人爲你烤着吃,好酒管夠。”風龍大喜,對海青道:“師父,你們隨便聊,我到那邊去吃。”海青點頭,風龍歡天喜地跟夥計到另一間屋大吃大喝。四人落座後彭元濟問道:“你此次出山有什麼打算?”海青答道:“暫時還沒想好,等見過秦堂主以後再說。”卞金龍道:“堂主已經準你辭去副堂主一職,並給你五萬兩銀票。”海青笑道:“這是意料中的事,至於銀票就不要了,憑我們師徒的本領,金山銀山隨手可得。”段金剛嘆道:“當初跟隨秦堂主入江湖時,秦堂主也說過這樣的話,如今想來恍如一夢。”卞金龍一拍桌子:“還是那時痛快,不是我殺人就是被人殺,江湖就應該是那樣。如今我變成一個富家翁,每天老婆孩子沒完沒了的家務事,無趣之極。”彭元濟勸道:“這樣的日子在平民百姓看來可是夢寐以求的理想。”卞金龍搖頭:“這叫活受罪,金湯那個小兔崽子還在我面前吆五喝六,要不是看老八的面子,我早把他宰了。半年前老五要接我到黑鷹堡住一段,我準備把全家都帶上。誰料想那個狐狸精竟然派人扣住我家小,說什麼道上不太平,其實是怕我和老五聯手對付她。”段金剛忙道:“大哥慎言,要傳到老八耳朵裡就不好了。”卞金龍忍了幾忍,這兄弟之情始終難以割捨,不再開口。
彭元濟岔開話題,與海青談天說地,發覺海青熟讀兵法史實,極有謀略,武學造詣極深,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金童已經下了逐客令,就算想辦法留住也會被玲瓏夫人母子視爲眼中釘。海青問道:“我要到青雲山莊拜會秦堂主,打聽大哥下落,軍師是否知曉秦堂主行蹤?”彭元濟答道:“秦堂主行蹤誰也說不清楚,不過金湯約秦徵到青雲山莊,八成是秦堂主要回來。金湯向秦堂主的女兒玉蓮求親,秦堂主的姐姐義父都已經許可,就差秦堂主點頭。”段金剛問:“依軍師看,這門親事能成麼?”彭元濟笑道:“秦堂主爲人你們比我清楚,他決定的事誰也沒辦法改變,這門親事九成要告吹。”卞金龍搖頭道:“秦堂主對姐姐和義父的話一向言聽計從,我看親事能成。”彭元濟道:“我們打個賭,這門親事若成我把珍藏的極品貢酒拿出來請客。”卞金龍道:“就這麼說,如果我輸了就拿出兄弟們孝敬的百年佳釀請客。”段金剛笑道:“無論誰輸我都陪着。”海青與三人暢飲一回,準備告辭,風龍又吃了一個夠,晃着紫金錘哼着小曲,師徒兩個步行離開聚風樓,直接取道出城。段金剛問彭元濟:“軍師有何高見?”彭元濟嘆道:“你我要準備退路了,這兩師徒不久就會成爲聚風堂最大的隱患,金童和玲瓏夫人根本不是海青的對手。”段金剛吃驚道:“會有那麼嚴重?”彭元濟點頭:“但願我看錯了,海青倒沒什麼野心,可是他那個徒弟有一股霸氣,決不會埋沒,如果坐上綠林盟主的寶座就會與聚風堂正面衝突,有海青相助,聚風堂根本抵擋不住。黑鷹堡可保無恙,其餘的地盤就難說了。”段金剛問道:“秦堂主不管麼?”彭元濟道:“秦堂主能保聚風堂十年平安已經是仁至義盡,不會再幫助金童,何況海青與秦堂主也有交情,照秦堂主性情,如果聚風堂與海青發生衝突,鐵定袖手旁觀,金童走到今天怨不得旁人。”段金剛點頭:“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一旦事情有變就會離開,但願這一回你看錯了。”
海青師徒離開荊門,風龍問道:“師父,跟你喝酒的人都是你朋友麼?”海青搖頭:“成都給咱們銀票的呂青是朋友,這裡的人只能算故舊,將來就難說了。”風龍點頭:“我明白了,不用給這些人留面子。師父,我們要到哪裡去?我好像聽你說要去見一個彈琴的人。”海青笑道:“是秦堂主,當今第一奇人。”風龍問道:“這個秦堂主比師父還厲害?”海青點頭:“師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比得上,你可不要失禮。”風龍點頭:“比師父還厲害,看來我要多磕幾個頭,讓他教我本事。”海青嘆道:“秦堂主的本事誰也學不來。”師徒兩個說笑着趕路,也不分黑夜白晝,數日後趕到青雲山莊,風龍吃驚道:“好大的院子,回頭我的家一定更大。”海青道:“整個江湖都是秦堂主的天下,你能大到哪裡去?”海青上前叫門,無人應答,風龍不耐煩,一拳竟然把大門砸開,海青斥道:“這是什麼所在,不許放肆。”風龍笑道:“他家的門不結實,怪不得我。”話音未落,海青感覺到四面都有殺氣,風龍覺出危險,雙手緊握紫金錘,隨時準備交手。海青修爲極高,深知此時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惹來麻煩,朗聲道:“在下海青,與秦堂主有舊,特來登門拜訪,小徒失手砸開大門,沒有惡意。”這時門裡跑出一名妙齡少女,姿態輕盈,飄忽若仙,正是秦正陽的女兒玉蓮。一眼認出海青,叫道:“我說誰這麼大膽,打壞我家大門,原來是你,我爹交代過,讓你在家裡等他回來。”海青感覺到危機已經解除,心裡嘆一口氣:這青雲山莊真是深不可測,看似平靜其實危機四伏,暗中不定有多少高手埋伏,一不留神就會惹來大禍。
風龍收起紫金錘問道:“師父,剛纔是不是有危險?我感覺好像掉進陷阱一樣。”海青點頭:“你的感覺沒錯,你砸壞大門,險些惹來大禍。”玉蓮問道:“你們說的我聽不懂,剛纔你在跟誰說話?”海青忙道:“沒什麼,徒弟不聽話,砸壞了大門,我教訓他幾句。”玉蓮笑道:“砸壞大門算什麼,把門樓都拆了也無妨,進來吧。”風龍問道:“師父,這個丫頭是不是妖精,我看了她頭就發昏。”玉蓮笑道:“你這個光頭徒弟真有趣,我爹一定喜歡。”海青吩咐道:“龍兒,不許亂說。”風龍閉上嘴,跟在後面。玉蓮領師徒兩個來到客廳,有人送上茶,玉蓮解釋道:“我姑姑把人都叫去收拾後院的山場,所以門房沒人,我爹從萬蝶島回來三天了,出門之前說是去接幾位客人,好像有你結拜的大哥。”海青心中歡喜,風龍叫道:“師父,我渴了。”玉蓮納悶道:“口渴爲何不喝茶?”海青笑道:“姑娘不知,我這個徒弟一向喝酒解渴。”玉蓮點頭:“這好辦,廚房裡的人在準備午飯,我讓他們送一壺酒過來。”風龍道:“一壺不夠,我要一罈。”玉蓮一吐舌頭:“你好大的肚皮。”片刻有人送來一罈酒,風龍三口兩口喝完,點點頭:“滋味不錯,如果還有再給我來一罈。”玉蓮大爲詫異,吩咐人再去拿一罈出來,對海青道:“你這個徒弟是我見過最能喝酒的,我把娘叫出來看一看,省得說給她聽又說我吹牛。”跑進內堂,片刻薛九娘走出來,海青施禮,薛九娘笑道:“玉蓮說你的徒弟能喝兩壇酒,還把大門砸壞了,我特意出來看看。”海青致歉道:“愛徒無狀,夫人海涵。”薛九娘搖頭:“這算得什麼,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風龍喜道:“這話我愛聽,你家的酒真不錯,就是沒後勁,三壇也不算什麼。”薛九娘道:“客人登門,自當盡興,把我們窖藏的酒每樣取一罈出來,看這娃娃能喝多少。”風龍大喜,跪地磕一個頭道:“夫人,我不會說話,你要是男子,我一定跟你結拜兄弟。”薛九娘抿嘴笑道:“這個娃娃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