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正規的全國性比賽,參賽的選手一共有二十四位,當然不可能完全集中在謝幼靈一個人身上。
接下來,主持人關注起了其他選手,把他們在初賽以及預選賽中的作品拿出來一一展示,分析優劣。
徐英靠在椅子上,仰頭看着電視機,越看越是震驚:“這真的是小學生的比賽?現在的小學生竟然這麼厲害了?”
嶽膽涼涼地道:“怎麼樣,覺得自己連小學生都不如了吧?”
“那不能!”徐英當然不可能承認,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又小聲嘀咕說,“不過老實說,這裡面的大部分工藝,我都不會。嘖嘖,到時候需要修復這類似的文物怎麼辦?”
最近幾個月,他們除了正常上課以外,幾乎所有時間與精神全部都集中在了文物修復上,現在也很自然地聯想到那邊去了。
魏慶仰望着電視機,跟在徐英後面嘆了口氣,道:“唉,學習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蘇進看得最爲專心,但還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他低下頭來,對着他們搖了搖頭,道:“你們這個想法,對也不對。文物修復之路,當然是永無止境,永遠都有需要學習的地方的。但是,修復和創作,永遠都是兩個路線。”
他說得非常認真,“創作,要的是靈感,要的是自我的揮灑。創作者需要在這個過程裡,儘可能地表現出‘自我’來。但是修復則不一樣。”
他的目光緩緩在學生們臉上游移前,表情很少像現在這麼認真,“修復的時候,我們需要展現的是原本創作者的思路,他們的靈感。所以在這個過程裡,我們要儘可能地,把‘自我’隱藏起來。一個揮灑過頭的修復師,絕對不是一個好修復師!”
“說得對。”門口的陰影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個原本還算熟悉,但隔了兩個多月以後,變得有些陌生了的聲音。
蘇進等人愕然擡頭,往那邊看去。首先叫起來的還是徐英,他猛地蹦了起來,嚷嚷道:“喲,石老師,感謝您大駕光臨,來到我們社團視察。咦,不對,慢着,您不是我們社團的指導老師嗎?”
站在門口、風塵僕僕那人正是石永才石四段,天工社團掛名的指導老師。
他自從掛了這個名之後,就一直有事情,沒怎麼跟過社團活動,當然也沒怎麼指導過他們。
他是石家人,從文修專業出來的,按理說學生們對他應該有些芥蒂之情,但不知爲何,可能是石永才當初剛好出現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可能是因爲蘇進偶爾提到他時話裡的意思,總之在想到石永才的時候,學生們從來沒把對石家和文修專業的厭惡延伸到他身上去。再加上這時候被徐英一嚷嚷,大家一起笑了起來,心裡最後的一點疙瘩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石永纔像是剛纔從外地趕回來,還沒有歇腳就直接過來了。他穿着一身厚厚的卡其色工作服,衣服上到處都是灰塵。他本來就鬍子拉碴,看上去像個民工,現在這打扮看上去就更像了。
他的表情裡還殘留着一些疲倦的表情,一縷隱隱的陰鬱與明悟縈繞在他眉眼之間,讓他的眼神同時交織着晦暗與明亮……非常奇異的眼神。
石永才拖着腳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蘇進身邊的椅子上,掏出一根菸叼在嘴裡,啪地打燃打火機,點燃了煙。
柳萱這樣一個大美女在旁邊,他硬是像沒看見一樣,連眼角餘光也沒有多掃過去一下。
蘇進問道:“您剛回來?”
石永才點了點頭,疲倦地吐了口煙霧。
蘇進打量了一下他,問道:“這麼急趕過來,石家給你壓力了?”
石永才意外地看他一眼:“你這小子真是精得跟鬼一樣,你說,還有什麼事情你不知道的?”
蘇進向來是個謙虛謹慎的性格,這時卻非常意外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是挺多的。譬如我還知道……石老師您這次任務,應該是失敗了吧?”
“什麼?”學生們一起驚呼出聲,眼睜睜地看着石永才被煙霧嗆了一口,嗆得眼淚直流。
石永才比誰都震驚,他猛地擡頭看蘇進,問道:“你怎麼知道!哦,對了……”他似乎有些恍然,“你跟文安組那邊關係不錯,從那邊打聽到的?”
蘇進搖頭:“不,那邊沒人跟我說這事,我就是自己猜出來的。”
“爲什麼?”石永才終於沒辦法理解了。
“因爲第一次見面時看見的情況,還有您剛纔說的那句話。”
第一次跟石永才見面,是蘇進整個寢室一起去名人廣場的路上。那時候,石永才正一個人悶頭雕刻石像,技藝非常高超,卻鑽了牛角尖,被蘇進一言點醒。
當時方勁鬆也在場,石永才雕像的那些石像,雖然只有一半,但到現在爲止,他仍然不時想起。那時候,他是第一次見識到,四段修復師竟然有這樣的水平,他當時還很吃驚了一把的。
他記得後來蘇進也表示過,石永才的能力很強,如果不鑽牛角尖的話,會比表現出來的更強。
連蘇進都表示過認可的一個人物,去做修復師的年度常規任務,竟然失敗了?
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蘇進的話,石永才苦笑了起來。他抹了把咳出來的眼淚,又吸了口煙,道:“原來是我自己露了馬腳啊……沒錯,你說得對,我的任務失敗了。”
蘇進眉頭緊皺,問道:“任務失敗了,文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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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永才道:“你放心,四段任務都是集體項目,我只是中途發現不對,臨時撤退了而已,文物還好好的呢。”
學生們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地看着他們,石永纔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這些小崽子,想知道老子爲什麼失敗對不對?”
徐英厚臉皮地笑了起來:“是啊,失敗乃成功他媽。您說說經驗,我們也好得到教訓嘛!”
“滾你的!”石永才罵他,“得到教訓的是老子!”
他正準備細說,這時電視機那邊突然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道:“比賽時間到了,各位小選手們也陸續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評委老師們請打分,我們也能看看他們的最終結果了!”
石永才的聲音被打斷,擡起了頭。他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關注這樣一場小孩子的比賽,但是他也不會阻止什麼的,只是叼着煙,有點漫不經心地看着。
他很快就瞪大了眼睛,拿下嘴裡的煙,邁前一步,緊盯着電視機上的畫面。
這場比賽,最受關注的是謝幼靈,鏡頭最先對準的也是她那邊。
畫面裡,謝幼靈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自己的作品。它大概有a3紙那麼大,被襯在一塊紙板上。鏡頭先是沒有向下,而是對準了她的臉。
八小時連續工作,雖然中間有休息調整過,小姑娘的臉上仍然帶着一絲疲憊。但疲憊的表情中,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帶着無比倫比的光輝。她仍然擡着下巴,跟比賽開始前的採訪一樣,充滿了自信。
可能那時候,還會有一些人在背地裡取笑,小姑娘的自信簡直有自大的嫌疑了。但這時候,鏡頭轉向其他人,無論評委也好,觀衆也好,所有人都緊緊盯着她面前的剪紙作品,渾然出神,像是忘記了自己正處於什麼樣的場合一樣。
“急死了急死了,究竟剪成什麼樣了,快拉下來給我們看看!”徐英的性子就算被打磨過,也還是很急。他忍不住站了起來,小聲嚷嚷着,急得不行。
姓祝的主持人也明顯出了會神,但很快就收了回來。她深吸一口氣,提醒道:“各位評委老師請打分吧。各位請稍等,比賽結果馬上就要出來了。結果出來後,各位小同學的參賽作品會連同分數一起,放到我們的官網上,供給大家瀏覽。”
八位評委各自身處於一個臨時搭建的小房間裡,不能相互討論,也不能看到別人的表情。他們打下的分數,會照慣例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最後取平均分,加到先前累積起來的總分上。
評委們緊張嚴肅地打着分,鏡頭不時掃過觀衆席,觀衆們正在熱烈討論,很明顯,很多人的目光都是向着謝幼靈的方向去的。
沒過多久,分數出來。幾乎沒有懸念的,謝幼靈最終的作品同樣拿到了最高分。她在前面七輪的過程裡拿到的就是第一,加上這次的分數,她果然拿到了第一名,冠軍!
這時,萬衆矚目中,鏡頭終於移到了她的作品上,那幅剪紙一分分一寸寸地出現,最後向着電視機前的觀衆,展露出它的全貌。
“咦!”
“啊!”
“真厲害啊……”
蘇進的周圍傳來接二連三的輕呼聲,不光是讚歎,也帶着不少驚訝。
他們紛紛看向蘇進,而蘇進則緊盯着那幅剪紙,完全的出了神。
過了很久很久,蘇進的嘴角終於一翹,露出了一個笑容。他轉向柳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柳萱,非常抱歉……這個蛋糕,可以借我帶走一下嗎?”
柳萱的目光終於從電視上落到了蘇進身上,她接着笑了起來,異常爽快地道:“當然。不過我覺得……”她看了一眼大家,問道,“不如你的生日慶祝,我們也一起換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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