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名華服老頭後,錢進深切感受到財富在民間。一個不起眼的老頭,隨隨便便就拿出兩千兩銀子,只爲了買身行頭,而皇帝的賞賜也才一千兩銀子。當然,自己那身行頭也是稀缺品,三年才產一套。
得虧那名老頭,錢進發了筆小財。自重生到陳國以後,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有錢了,手頭光現銀就有三千多兩。
望着那二十個金元寶,錢進篤定,以後發財就得靠這幫土豪孫子了。老百姓都是些苦哈哈,手裡也沒幾個餘錢,每天都在掰着手指頭過日子。要知道老錢那時候販私鹽,一年也只有一百多兩銀子的進項。
……
第二天日上三竿,錢進從牀上掙扎着爬起來,眼前似乎還在閃耀着元寶的金色光澤。
“老爺,起來了啊?鍋裡熱了粥。”蠶娘邊說邊盯着錢進的眼睛瞅,見無異樣便放了心。
“花姐早。”錢進打了個哈欠,在院子裡踱了一會,舒展了一下筋骨,見屋子裡面很安靜,不由問道,“金兄去哪裡了啊?”
“帶着李良兄妹倆去坊市逛書店去了。”蠶娘答道。
“去書店了?”錢進記起李良兄妹倆上私塾的事還沒着落,於是有些憤憤的說道,“倒是把家裡現成的先生給忘了,昨天我在說李良上私塾的事,金兄居然坐旁邊不吭聲,回來我得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家裡都出了狀元了,金老爺這是謙讓。”蠶娘笑道。
“這做學問跟教學問可不一樣。”錢進邊說邊提起一隻木桶,然後咚的一聲扔到院中的井裡。當時租這個四合院的時候,錢進便看上了這間院子裡有口井,取水很方便。冬天用井水洗菜也不凍手,夏天還可以將新鮮的瓜果冰鎮一下。
一陣吱呀聲後,錢進催動木軲轆打上來一桶清澈的井水,嘩的一聲全部倒木盆裡,然後把整個臉都浸在裡面。
初春的井水略有點涼,幾息之後,錢進從水盆裡猛地擡起頭來,濺起一片水花。旁邊蠶娘遞了條手巾過來,他便接過擦了把臉。
不一會,蠶娘又去竈房打了碗稀飯,還有一盤肉包子,都擺好放在桌上。知道錢進愛吃包子,蠶娘來京城後便跟鄰居學會了,口味不比坊市上的差。
錢進喝了口稀飯,又夾了個肉包子吃了。見蠶娘一直坐在對面盯着自己看,不由下意識的摸了摸臉蛋,問道:“花姐,莫非我臉上有鍋黑?”
“老爺比剛來京城的時候白多了。”蠶娘笑道。
“額……對了花姐,商量個事。咱家現在也算小有積蓄了,我琢磨着給你在城南開間裁縫店。”錢進說道。
“老爺,我就想這麼天天看着你便知足了,纔不要去開什麼裁縫店了。”蠶娘嬌聲說道。
“聽我說,花姐,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你既然有裁衣的天分,那就努力去實現你的價值,將來指不定哪天,每個陳國人都以穿上你裁剪的衣服爲榮。”錢進語重心長的說道。
“鄉下的衣服我會裁,可是京城達官貴人的衣服我怕做不好。”蠶娘想了想,說道。
“那你以前怎麼裁衣服?”錢進問道。
“都會先用紙剪出來式樣,然後再比劃着做啊。”蠶娘解釋道。
“這個容易,過幾天我給你畫幾張圖,你先琢磨下。”錢進幾口把碗裡的粥扒完。
“鍋裡還有,我再給你添點……”蠶娘說完便拿碗去竈房添粥。
這時,老曹風風火火的跑進來說道:“老爺,外面來了位鏢頭和一名女子。”
“鏢頭?我並未跟鏢局有什麼交情啊。”錢進腦子裡面飛快的轉着,終於想起昨日弘遠鏢局雲家拋繡球的事。
莫非這雲家的人對毛騰凱不滿意?可是昨兒個自己可是親眼瞧見他被擡進弘遠鏢局的。想到這裡,錢進對老曹說道:“就說我出去有事去了……”
話音剛落,一名黃衣女子已經閃身進了院子,盯着錢進冷聲說道:“狀元郎可是好大的架子啊!”
“三娘,可不得胡來。”一名中年漢子這時也緊跟着進了四合院,見到錢進,便躬身行了一禮說道,“想必是新科狀元錢侍講吧,草民是弘遠鏢局雲英,這是我的小女雲三娘。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錢進昨日遊街的時候聽衙役說起過這雲英,起先還以爲是個老頭,卻沒想到是個中年漢子,但見他着長袍高帽,身材健碩,舉止之間頗有俠氣,想必“老爺子”只是坊間對他的尊稱了。
此時,錢進手裡還拿着筷子夾着一個肉包,於是便起身說道:“雲老爺子可曾用過早飯?剛出爐的肉包子來兩個?”
“錢侍講自便,要不草民還是等您用過早飯再說正事?”雲英有些尷尬的說道。
錢進聽了這話,便將包子胡亂吞下,從廳房一側搬了兩條椅子請雲英父女倆坐了,笑道:“家裡比較凌亂,讓雲鏢頭見笑了。”說罷又衝屋裡頭喊道:“花姐,幫我倒兩杯茶來。”
一番虛禮之後,錢進便在首位坐了,雲英坐在側首位,雲三娘坐下首位。蠶娘盈盈端上來三杯茶,道了個萬福便退了出去。
雲英見蠶娘正是芳華年紀,行爲舉止又不像尋常下人,便皺眉問道:“錢侍講年紀輕輕便高中狀元,實在是可喜可賀,不知可有婚配?”
“雲老爺子說笑了,我剛及弱冠,並不曾婚配。”
雲英聽得此話,眼中意外之色一閃而過。自古以來中狀元的,年紀三四十許已經算是年輕的,怎麼也沒想到新科狀元剛及弱冠。於是他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錢進的眉宇,隱約之間瞧見一縷稚氣,不由心花怒放的問道:“不知令尊和令堂現在何處啊?”
“我本廣東觀海城人士。來京城之時,家父和家母尚在江西省親。現如今也不知道父母是否已經返鄉。”錢進答道。
雲英笑了笑,便拱手說道:“錢侍講,草民無事不登三寶殿。昨日小女選婿,聽聞是錢侍講第一個接到的繡球。今日我便舍了這張老臉前來商量一下成親之事。”
錢進聽得此話,含笑說道:“雲老爺子此言差矣,昨日我明明見到探花郎毛騰凱接了繡球,老爺子應該與他商量成親之事纔是道理。”
雲英聽了,嘆了口氣,說道:“錢侍講有所不知,小女言之鑿鑿,說接到繡球的是錢侍講。因此,那毛騰凱已經被小女打將出去了。”
錢進聽得此話,腦海裡不由浮現出毛騰凱被打成豬頭的樣子,不由拿眼瞥了一下雲三娘。此時,雲三娘正襟危坐。
昨日錢進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三娘,今日細看才發現她清麗秀雅,容色極美,因爲臉蛋瘦削的緣故,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尋常女子的美麗都帶着一股靈氣,這位三孃的美麗卻是自帶三分英氣。
似乎感受到錢進的目光,雲三娘臉上不由泛起一縷紅霞。
錢進於是趕忙收回目光。昨日他將繡球頂給毛騰凱,並非不喜這名女子,而是下意識裡的大男子主義作祟,總覺得這婚配之事必然是男求女,而非女求男。再者,坊間都知道,這雲三娘自幼習武。自己若真的娶過門,萬一哪天發生爭吵,這三娘便拿拳腳伺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想到這裡,錢進脊背不由冒出一股寒意,更加打定主意不接這門婚事。反正老錢他們遠在南邊,這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說之言’,少不得便用拖字訣了。於是,錢進抱拳說道:“令愛乃女中豪傑,若娶得回去必是三生有幸。奈何家父和家母遠在萬里之外,須徵得父母同意尚可。”
哪知這話正中雲英下懷,只見他喜道:“賢婿既然應下這門親事,那就一切都好說。我雲家吃的便是走南闖北的飯,姑爺可修書一封,老夫親自跑一趟便是。”
錢進聽到雲英連稱呼都改了,不免心中苦悶,急忙轉動腦筋又想了幾條不着邊的理由推脫。
那邊雲三娘似乎早瞧出來錢進拒絕之意。她一名女子上門談婚論嫁,本來就已經掉了身價,結果還被拒之門外。於是抽出腰間短劍,指着錢進悲道:“枉我對你另眼相看,不顧女孩臉面當衆將繡球拋與你,結果你不領情頂給別人,今日又如此羞辱於我。看劍!”
錢進本欲閃躲,卻見那把短劍懸邊眼前一尺開外便已停下。
“休要傷了賢婿。”旁邊雲老爺子急道。
恰在此時,蠶娘提着一根擀麪杖從廳外邊跑進來,喊道:“老爺,接兵器。”說話間,便已將擀麪杖拋將過來。錢進一把接過,順手磕在三孃的短劍上,只聽噹的一聲,短劍落地。
三娘盯着蠶娘看了一會,又回頭看了一眼錢進,便掩面往院外奔去了。雲老爺子告了聲罪,跟在後面追出去。
“花姐,我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良久之後,錢進沉吟道。
“她剛剛盯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特別。該不會以爲我和老爺……有什麼吧?老爺要不要追出去看看?”蠶娘有些忐忑的說道。
錢進想了想,說道:“如此悍婦,追出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