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晚間攬着百刃一起躺下的時候,祁驍猶在夢中,今天已經是七夕了,百刃來京已有一年,無論這一年外面權勢如何更替,如何翻天覆地祁驍都不覺得可驚可奇,唯有百刃,祁驍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百刃居然也會喜歡上自己,還是這樣死心塌地。

祁驍看着百刃的睡顏心裡一片柔軟,百刃曾說,他上輩子一定是做了莫大功德,這一生纔會遇見自己,祁驍卻覺得這話說反了,自己遇見百刃,而後又得百刃傾心至此,纔是將永生永世的運道都用盡了。

祁驍低頭輕輕親吻百刃的脣,心中百轉千回,下面的一年,定然是最不太平的一年,殺祁靖,屠黨羽,定朝綱,安社稷,祁驍每日都是走在刀刃上,半分也馬虎不得,就在剛纔,祁驍險些就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百刃,最後堪堪忍住,說到底……還是不忍心讓他憂心。

祁驍心中輕嘆,罷了,再等等,等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時,就將百刃送的遠遠的,待自己登上那寶座,站穩了這江山,再把人接回來,不過……依着百刃那性子,定要生氣的,百刃夢中如有所感,微微蹙眉,好像要醒來,祁驍淡淡一笑,輕車熟路的在他後背上拍了拍,不多時百刃又睡熟了,祁驍輕笑,無妨,百刃脾氣好,到時候撐死跟自己鬧一場,好好哄哄就罷了。

祁驍也躺了下來,不知是不是讓之前百刃的那三願攪的,祁驍半分睏意也無,腦中思慮紛飛,一夜都沒睡安穩,丑時外面似有響動,祁驍心裡發燥,索性坐了起來,披上衣服拿起燈盞走了出去,推開門蹙眉冷聲道:“到底要如何?外面在鬧什麼?!”

門外值夜的幾個大丫鬟連忙跪下請罪,她們一直守在這,外面怎麼了她們自然也不清楚的,一個丫頭告罪後轉身出去找門上的老嬤嬤開院門,差人去問外面怎麼了,誰知還沒等人問回來,就聽二門上雲板響了起來,不多不少,一共四聲。

祁驍壓下心中不安,沉聲道:“叫江德清來。”

不多時江德清一面整着衣裳一面急匆匆的從廊子西邊穿月亮門走了進來,見祁驍站在門外連忙上來請安,祁驍擺擺手:“誰沒了?”

江德清臉色發白,雙膝跪了下來:“城外剛傳來消息,嶺南王……嶺南王薨了。”

祁驍只覺得腦中翁了一聲,燈盞上的蠟油一顫,點點紅蠟燙在祁驍的手上,祁驍卻如同沒有知覺一般,江德清心裡也發慌,抖聲道:“如今……先安排世子回嶺南王府是正經,奴才這就去叫順子。”

祁驍穩住心神,沉聲道:“別套我的車,尋一架尋常平頂小車,讓人蓋上白布,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去嶺南王府報喪的……快去。”

江德清看了看裡面,低聲道:“世子……”

“我去跟世子說。”祁驍長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火氣,冷聲道,“馬上派人去查……給孤查明白弄清楚,是誰在找死!”

江德清連聲答應着,轉身匆忙去了。

祁驍回身進屋,裡間屋子裡百刃已經醒了,百刃坐在牀上,臉色煞白,啞聲道:“是我聽錯了麼?我方纔聽見雲板……雲板響了四聲……”

祁驍走進裡間,將燈盞放下,頓了下低聲道:“沒聽錯,百刃……”

祁驍坐到百刃身邊來,頓了下道:“嶺南王薨了,剛傳來的消息,你……”

百刃蹙眉擡頭看向祁驍,失聲道:“我父王?不可能……”

祁驍心裡狠狠的疼了下,無論嶺南王以前對百刃如何,到底是血脈相連的父子,生父突然走了,百刃心裡豈能不難受,祁驍低聲道:“如何走的還不清楚,你先別急……”

百刃眼中淚珠瞬間滾下,張了張嘴,半晌啞聲道:“他……好好的,怎麼會……”,百刃像一隻落了單的小獸一般,倉皇的看向祁驍,眼淚不斷落下,祁驍心中大痛,一把將百刃攬在懷裡,輕聲哄:“哭出聲來,別憋着……百刃,沒事,還沒查清楚,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百刃,現在不能耽擱,我這裡接着信兒,宮裡肯定也已經知道了,怕是這會兒宮裡已經派人去你府上了,你不能在我這。”

無論如何,百刃不能從自己府裡接嶺南王的訃聞,往常自己如何肆意妄爲都無妨,但這個當口上,萬萬不能讓嶺南人知道百刃是在自己牀上接到先王的死訊的,祁驍不住親吻百刃的額頭,心中發沉,太突然了,嶺南那邊百刃和自己都沒做任何安排,若順利,那百刃馬上就要繼位,安撫民心是頭一要務,若不順利……沒接到確切消息前祁驍不欲多想。

百刃閉着眼點了點頭,眼淚不斷流下,他起身換上素服,轉身出了門。

祁驍到底不放心,讓人將順子叫了來,將人喚到跟前一字一頓的囑咐:“你帶一隊人過去,先不必回來,王府中魚目混雜,你把眼睛擦亮些,時時刻刻守着世子,寸步不許離,若有什麼萬一……”

祁驍聲音瞬間冷下來:“寧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總之不能讓百刃有半分差池,明白麼?”

順子心中一凜,躬身道:“殿下放心,世子若有個萬一,屬下提頭來見。”

祁驍長吁了一口氣,在順子的肩上拍了拍,低聲道:“去吧,勸他少哭,餐飯不可廢。”

將人打發走後祁驍靜靜的倚在窗邊出神,其實……送嶺南王歸西,他之前也曾想過的。

那會兒文鈺還沒出事,康泰名聲也沒壞,祁驍擔心嶺南王會突然尋個什麼由頭,向皇帝奏請廢立之事,祁驍怕百刃的世子之位無法保全,所以想過不如快刀斬亂麻,不等南邊動作,自己先結果了嶺南王,讓百刃早一步繼位,但這只是個念頭,祁驍根本沒同別人提過。

頭一樣祁驍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到萬全,萬一來日讓百刃知道了,殺父之仇在前,自己同百刃就是真完了,再者是祁驍不確定,不確定嶺南王死後,繼位的能否是百刃。

祁驍閉了閉眼,怪自己,近日一門心思都撲在下藥之事上,根本沒怎麼理會南邊,一時大意……竟出了這樣的事。

如今……只盼得是嶺南王真的壽數不濟,而非自己所想的那樣不堪……

半個時辰後江德清回來了,祁驍依舊立在窗前,冷聲道:“問清楚了?”

江德清點點頭,轉身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太監出去守門,自己進了裡間來,低聲道:“殿下……事情有些麻煩了。”

祁驍道:“講。”

“賭莊那邊的人撤出來了,所以咱們的消息晚了一步,內情還是夫子廟那邊的人尋來的……”江德清臉色發白,壓低聲音道,“嶺南王確實不是好死,聽說嶺南王走的那日,白日間還曾跟嶺南的文相商議過夏收之事,因出了府,不少人都看到嶺南王了,王爺神色與往常並無不同,絕非送訃聞的人說的‘臥榻多日’,其二,平日爲了打探王妃身子可否康健,咱們的人同嶺南王府中的那幾個太醫多有來往,他們之後打聽了,嶺南王今日雖肝火盛一些,但並無大症,絕無猝死之可能。”

祁驍聲音發冷,冷笑道:“不是天災,那就是*了。”

“是。”江德清壓低聲音,抖聲道,“雖還沒確切證據,但……但據說出事之後,夏側妃一直攔着文相衆人,不許他們驗屍,說褻瀆王爺貴體,會耽誤王爺早登極樂,又說逝者已矣,就是查出是何病也無用了,確實,嶺南那邊是不興外人碰屍身的,有說法,說是會擾的逝者不安寧,不能安安穩穩的走,但殿下……這是七月天裡啊!一直攔着不讓驗屍,過不了多久屍身腐壞,驗也驗不出了啊。”

祁驍冷聲一笑,眼中俱是戾氣,沉聲道:“你還沒看出來麼,她根本就不怕了,她既然敢下毒,已然是抱着孤注一擲的決心了,嶺南王死了,王妃孃家沒人,又一直說不上話,而夏氏呢,二子一女俱在身邊,孃家又把持嶺南內政多年,現在她想要如何就如何,別人就是驗屍了,查出是她下手了,又如何?有人能管得了她麼?”

江德清聽了祁驍的話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聲音發顫:“殿下的意思……夏氏是要扶二公子繼位?她瘋了吧?二公子如今同閹人無異,如何堪當王位?且沒皇上旨意,沒御批大印,文鈺怎麼繼位?!”

祁驍聲音發冷:“旨意?大印?呵呵……他們不用這些,若我沒猜錯,如今,文鈺已經反了。”

江德清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半晌嘶聲道:“他們……他們竟敢……”

“有什麼不敢的?!”祁驍一雙眼發紅,在夜色中分外懾人,“夏氏和文鈺清楚的很,想要順順當當的繼位是不可能了,若等的日後百刃坐上王位,定沒她們的好果子吃,所以……先下手了。”

若不是自己頻頻發難,若不是自己一定要給文鈺好看,若不是自己一定要趕盡殺絕……夏氏和文鈺不會狗急跳牆,不會貿然譁變,祁驍心中五味雜陳,一把抄起窗前琉璃明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江德清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抱着祁驍的腿惶恐勸道:“殿下息怒……就是這樣也無妨,夏氏一介婦人,文鈺一個公子,她們能調動多少人?就是傾嶺南全力,還能打得過咱們不成?只消皇上派幾萬兵士去,就可以將他們……”

“不是誰勝誰負的事!”祁驍雙目赤紅,咬牙嘶聲道,“只要他們反了,不管是誰反了,只要是嶺南人!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兵,直接將嶺南平了!皇帝想削藩想了這麼多年,你以爲他會白白放棄這個好機會?打着平亂的名頭,直接收回嶺南王勳封!百刃呢……百刃身爲曾經的王世子,你以爲皇帝會放過他?”

祁驍長吸了一口氣,聲音發啞:“而且,如今王妃還在嶺南……”

江德清頹然跌倒在地,再也沒了話。

作者有話要說:有件事我憋了好幾天了,現在終於可以問了,雖然這個情節是在寫大綱的時候就定好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啊,而且我自認最近寫的很甜,沒有任何要虐的徵兆,爲什麼好多好多妹子都看出來是要虐了?你們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另,請相信作者人品,此文he妥妥的(還有~昨天那個活血化瘀的天竺牡丹不是落胎的,賀梓辰是真心敬愛柔嘉的,不會黑化,只是賞賞花而已,沒那麼厲害的,放心(還有還有,爲了快點把虐點衝過去,今天再二更一下,但還是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

鞠躬

感謝?熊了的靜、公子無憂、軒轅狗剩、彎豆?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希希?姑娘的火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