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楊走後,慕千雪用了許久方纔平復下心情。
有的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間迸發出令人羨慕的火花,卻註定只是匆匆而過。
她本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性子,只是,這一次的事情,到底還是傷了她的心。從不曾對他有過期待,也沒想過要他偏幫自己,只是,他明知道是桑妮的錯,明知道是桑妮在害她,卻依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維護,選擇了偏袒。如果當時趙奕辰真的沒有經過那裡呢?如果再晚幾分鐘她才被救起呢?是不是真的到了那樣的情況下他纔會後悔?不,也許真到了那樣的情況他也還是不會後悔,她是他什麼人?不過是一個掛名的妻子,一個他尋愛路上的絆腳石。
爲什麼會是她?爲什麼又會是他?
也許,換了宋家的任何一位少爺都可以更和諧,就算是大少那樣的陰冷,四少那樣的冰山,也好過是三少這樣的多情。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真真正正的墳墓,她在這空墳裡住得好難受好難受。想離開卻找不出到處,她只能拼命掙扎着,一次一次將自己弄到危險的邊緣。她和他真應該就在六年前就徹底結束的,她真應該在重遇他之前隨便找個男人就嫁掉的,只要能避開他,讓她做什麼都好。
心塞的感覺就彷彿是全身的毛孔都堵住了一般,悶悶的,漲得胸口很疼。
用力捶了那裡幾下,越捶越疼,越捶越漲,她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想要強行壓下心頭那翻江蹈海的痛意,只是,效果微乎其微,她依然痛到呼吸都泛疼。
“沒有用的吧!是不是覺得很疼?”
看清慕千雪的動作,桑妮覺得很爽很痛快,那種感覺就像之前宋天楊將她救起的那一瞬時心頭的喜悅,她也有這一天不是嗎?她也嚐到了自己天天在嘗的滋味。
“你來做什麼?”
“不是你想讓我來道歉的麼?”
聞聲,慕千雪意外地擡頭看她:“宋天楊讓你來的?”
“你覺得他會嗎?”她不答,反問,只是問過後又自顧地解釋道:“是我自己要來的,因爲我覺得這件事確實是我不對,要是知道你不會游泳我真的不會那麼做的。”
慕千雪的心微微一沉,失落的感覺又悄然而至,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宋天楊怎麼捨得讓桑妮來跟自己道歉?在他的眼中,自己根本就不夠資格接受桑妮的道歉吧!就算她做的再錯,做的再壞,她也是他的心頭寶,至於自己,不過是鄉間的野草,他怎會讓自己的心頭寶來跟自己道歉?
不過,她雖然失望,但還不至於腦子不清醒。
她還不會傻到以爲桑妮真的是良心發現,想要來跟自己懺悔,蒼白的脣微微一勾,她笑道:“你是怕我死了自己會坐牢纔來的吧?”
被一眼識穿,桑妮卻並不覺得難得情,還理所當然道:“當然,不然你以爲我是爲了什麼過來?”
“不怕我告你麼?”
“要告我嗎?”
說着,桑妮惡毒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如果你不怕這裡更疼的話
!就去告吧!”
桑妮猜對了,就算是自己被害成這個樣子,她也沒想過要去告她。不是爲了宋天楊,而是知道就算是告了,也不會有什麼太滿意的結果,而且,很有可能會不了了之。況且,如果自己真的和桑妮鬧到對薄公堂,宋天楊勢必會出手,到那時,也就不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問題了,很可能會牽扯出整個宋家,如果興師動衆真的不是她的風格,更何況,傷她的人是宋天楊,不是宋家。她不能因爲一時之氣,讓大家都陷入兩難的境地。
可是,宋天楊真的好眼光啊!
他身邊藏着一條美女蛇他都不知道,這樣的宋三少?還是她認識的那一個麼?
擡眸,慕千雪冷冷地看向桑妮:“他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麼?”
“當然,他喜歡我就會喜歡我的全部,我的好我的壞包括我所有的邪惡。”
“是嗎?”
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一個人的全部,其實,這話也沒錯,只是,當喜歡的人變成了一條美女蛇,卻還是固執地喜歡,這樣的男人應該叫什麼?
“我們分開了六年,他現在還是回到我身邊了,這不是最好的證明麼?”
“是啊!確實是你不夠愛他的證明。
”
只一句話,桑妮心中原本的自信滿滿已化爲烏有,她白着臉,惡狠狠地瞪着慕千雪:“你在胡說什麼?”
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可桑妮的反應爲什麼是這樣的?
職業的敏感讓她察覺嗅出了一絲不同的味道,慕千雪半眯起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是我胡說麼?不然你爲什麼要離開他?六年的時間不短了,如果你想回到他身邊有的是機會,可你沒有不是嗎?直到我和他結婚的消息登上報紙,你才匆匆從國外趕回來,不覺得太刻意了麼?”
聞聲,桑妮有些慌了:“你知道什麼了?”
“我是什麼也不知道,否則,我一定會部告訴宋天楊,包括你離開他的真正理由。”
女人和男人不同,男的世界女人永遠在第二位,可女人的世界,愛情總是第一位。她不知道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宋爸爸究竟用了什麼辦法逼着桑妮離開,可是,宋天楊的個性那樣張揚霸道,只要桑妮肯堅持,宋天楊絕不會輕易放手,可桑妮還是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六年,她絕不相信桑妮離開的理由,僅僅只是因爲宋天楊有自己這個未婚妻。
如果真的不想走,以桑妮的個性,六年前就會對自己下手,怎麼會忍到現在?
“什麼真正理由?”
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桑妮的臉色瞬間蒼白,難道她知道自己離開宋天楊六年時間的真正原因了?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件事她瞞得那樣好,就連霍喬婷都被她騙過了,她不可能知道的,她是個律師,最擅長的就是這樣的言語攻擊,她是在詐自己,絕不能上她的當
。
“那就得問你自己了。”
這樣的挑釁,桑妮牙根都恨得直癢:“問我,爲什麼不問問你自己?我是因爲你的插足而離開的。”
插足?她有嗎?什麼時候的事?
“別把自己說的那麼清高,你離開他只能說你不夠愛他,和我沒關係。”六年前她也不過是在靈堂上見過宋天楊一面,而且,兩人一見面就談到了退婚,說她插足?也太擡舉她了,那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隔空插足她實實在在還沒學會。
“別以爲你這麼說就可以攻擊到我,慕千雪,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說完,桑妮突然90度對她鞠了一個躬:“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是我不該拉你下水,對不起!”
道完歉,桑妮又斜斜睨了慕千雪一眼,而後迅速轉身,高昂起頭顱像只孔雀般驕傲地離去…………
她一走,慕千雪又沉默了。
是時候再好好考慮一下和宋天楊離婚的事情了,也許,回國後她應該再研究研究那份結婚協議,說不定能找出她想要的漏洞…………
在法國的十天裡,慕千雪有兩天時間在酒店裡,有八天時間在醫院裡。
她這令人歎爲觀止的行程彙報給半個地球另一側的路晶晶後,她拿着電話整整罵了宋天楊一個多小時,慕千雪提醒她越洋電話很貴,可路晶晶卻說要的就是浪費宋三少那個無情無義的電話費。慕千雪哭笑不得,宋三少的錢,豈是用越洋電話就能打得完的?
不過,難得好姐妹這麼關心自己,她也任她罵了個夠,一直罵到路晶晶嗓子都快啞了,兩人才結束了長達兩個半小時的電話。
“給誰打電話?”
宋天楊本不欲理會這些小事,可慕千雪這通電話實在打的夠久,他便忍不住問了一句。慕千雪也沒有隱瞞什麼,很坦然地回答:“晶晶。”
“說什麼說了這麼久?”
一直知道有煲電話粥這種說法,但宋天楊這種人從來沒有試過,看慕千雪在那邊親親熱熱地同別人聊了兩個半小時,可一轉臉面對自己就是一張臭臉時,他心裡也冒起了不爽的泡泡。不過,鑑於一週前他犯下的錯,這段時間內他打算無論慕千雪說什麼他都忍着不發脾氣。
當然,他是個言出必行之人,所以自那天之後,慕千雪說什麼是什麼他從來沒有說半個不字,可就算他做到這個份上了,她也再沒對他笑過一次,甚至連假笑都沒有。這種感覺讓他感覺很不對,但偏偏又沒辦法說她什麼,畢竟,她也在很‘努力’地配合他,他說東她就說東,他說西她也說西,可她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發的不爽,但這種不爽偏偏又是發不出來的,宋天楊很惱火,有時候甚至很想故意刺激她一下,讓她變回以前的樣子,可又怕自己一刺激又起了反效果
。
他宋三少什麼時候這麼糾結過?可爲了這個倔強的小女人,他還真就認認真真糾結了一個星期。可一個星期後,這個小女人還是這麼的不給面子,宋天楊居然也有些沒招了…………
“你想知道?”
一看慕千雪這口氣,宋天楊自顧地接了話:“關於我?”
“如果我說她一直在那邊罵你呢?”
聞聲,宋天楊意外地看了慕千雪一眼,挑眉問道:“那你怎麼不罵呢?”
她直接,他更直接,愕然被問到這個,冷了一週的慕千雪突然脣角一勾微微笑了:“沒什麼好罵的,你只是做了你認爲對的事罷了。”
那絲笑意遲遲不散,卻看得宋天楊渾身不自在:“還生氣呢?”
生氣嗎?早就不氣了,只是讓她更加認清了自己的身份罷了。
不願回答,她突然擡頭看着他的眼,認真地道:“叫東西吃吧!我餓了。”
“我訂了餐廳,下去吃吧!”
“胃不好,法國大菜吃了不消化。”那一聲不消化說得極其認真,卻也極其直接地刺傷了宋天楊,這個小女人,沒刺兒的時候覺得沒意思,可有刺兒的時候怎麼這麼讓人吃不消呢?
“賞個臉行不行?”
“…………”
半個小時後,慕千雪還是被宋天楊拖着下了樓。
一路無話,直到下了車慕千雪才知道宋天楊帶她來的是什麼地方。猜到他訂餐的地方不可能太差,可慕千雪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帶自己來法國著名的銀塔餐廳,這間餐廳實在太有名了,以至於像慕千雪這樣從來沒來過法國的人都知道到這裡應該吃什麼東西。
tour dargent 銀塔餐廳。
這間餐廳開辦於1582年,是法王亨利三世的御廚開的,它坐落在塞納河畔,400多年來以“血鴨”著稱,雖然它從米其林三星降至二星又到如今的一星,但也影響不了它仍然是《米其林指南》榜單上最老字號的餐廳。
“這裡,會不會太高級了?”
第一次覺得詞窮,慕千雪甚至用了‘太高級’這樣略顯土包子的用詞,可是,她真的覺得太意外,只是一頓晚餐罷了,到這裡吃怎麼也不會太便宜。
“既然是來度蜜月的,怎麼着也得高級一點吧?”
他又提到了蜜月這兩個字,慕千雪心頭一梗,原有的食慾瞬間大減。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她漂亮的眉頭一動,正要拒絕這裡,男人卻主動拉起了她的手,而且,他修長的五指還故意穿插過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緊扣:“進去吧
!”
被他的動作震到,慕千雪久久不能回神,從前,只有一個男人會這麼牽她的手………
可她和宋天楊,怎麼看都不合適這樣牽着手,下意識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卻反被男人扯得更緊。他有力的大手緊緊扣住她的指尖,那熱力的摩擦下,讓她不禁又有些面頰發燙。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奇怪,這個男人臉皮是有多厚?都不知道不好意思的嗎?在他對自己做了那樣惡劣的事後,他怎麼有臉還這樣來拉自己的手?
腦子裡正混亂,神容冷峻的男人已拖着她進入大堂等候,餐廳的裝潢古樸典雅,門口的迎賓侍者就不少。
到這裡吃飯的男士被要求穿西裝外套,宋天楊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着裝非常得體。不過,聽說如果沒有穿西裝也問題不大,因爲這家餐廳專業的迎賓人員能替你挑出最合適你身材的外套。銀塔與其說是個餐廳,但看在慕千雪眼裡更像是間博物館,餐廳的牆上,掛滿了名人食客的照片以及他們品嚐鴨子的號數。
據說,爲了以防假冒,銀塔餐廳從1890年開始就給出售的每隻鴨子編號了。
牆上照片裡的名人很多,包括法國作家巴爾扎克、德國首相俾斯麥、【俄】國歌唱家夏里亞賓、英前首相丘吉爾、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等。英國王愛德華七世是最早來吃鴨子的腕級名人,他吃的鴨子編號爲328號;羅斯福總統是12151號;伊麗莎白女王爲185397號;喜劇大師卓別林爲253652號;影星伊麗莎白·泰勒是579051號……最有意思的是日本天皇裕仁,二戰時期他吃的是53211號,50年後又當了一次回頭客,吃掉了423900號。
單手挽在宋天楊的臂膀上,在電梯員指引下她們直接到了六樓,一開門就是一排侍從禮貌地向她們鞠躬問候,慕千雪瞬間有種‘女王駕到’的感覺,不得不說,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坐到屬於他們的那方餐桌,首先入眼的便是擺設精緻的餐具,純銀的餐具,很講究很有質感。桌上有一本厚厚的書,慕千雪原本以爲是菜單,結果,隨手一翻,卻發現是各種招牌酒,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珍品,年份可追溯到19世紀,更有47萬瓶之多,這是一部酒中聖經。
“有沒有想喝的,隨便點。”
宋天楊依然是土豪的作派,但慕千雪卻頭也擡地合上了那本酒中聖經,淡漠地答了一句:“胃不好。”
“…………”
慕千雪果然是破壞氣氛的高手,一句話便嘔到宋天楊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坐了一小會兒,侍者送上菜單,慕千雪順手翻了幾頁,卻發現上面根本都沒有價格,正納悶間,坐在對面的男人突然開口解釋道:“女士只管點菜,男士買單,所以有價格的這一份在我手裡。”
果然是法國人的作派,真是非常非常紳士
。
“喜歡吃什麼都可以點!”
“我就嚐嚐血鴨就行了,其它的你看着點!”她倒也不是跟他客氣,只是她真的很少吃法國菜,所以根本不懂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不過,到了這家餐廳不吃血鴨就白來了,所以她只點了一份血鴨,其它的全部交給宋天楊,他這種人應該經常吃這些。
聽到她的回答,宋天楊倒沒有堅持讓她點,自己主動點了鵝肝醬、魚子醬作前餐;血鴨一隻、鱈魚、松露牛扒作主食;還有法式煎餅作甜點。
在主菜上桌前,侍者先給每人來一塊麪包墊肚子,聽說這裡的黃油也非常有來頭,也是歷史悠久的名店所做。不過很生人哭笑不得的是,侍者看到慕千雪吃完麪包立馬又給她上了一塊,慕千雪其實不習慣吃黃油,本着不浪費的心情她是勉強吃完的,結果又來………
看出她的彆扭勁兒,宋天楊擡頭看她:“不喜歡吃?”
“嗯!”
“給我吧!”
給他?她不喜歡吃的他不是應該說放到一邊,爲什麼說給他?
他要替自己吃了?他可是堂堂宋三少,沒必要這麼省吧?
“浪費糧食可恥,所以,一會兒咱們點的東西全都要吃完。”
宋老爺子行伍出身,在這些方面對家人要求很嚴格,而宋天楊也同樣是特種兵出身,所以,也承襲了宋老爺子在這方面的好習慣。他點餐素來不鋪張,力主吃飽吃好不浪費,不過,他的體質似乎是怎麼吃也吃不胖的那一類,所以,就算有個飯桶一樣的胃,他也依然帥氣逼人,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比如現在,不過是來吃個飯,慕千雪已經發現有不少洋妞在偷看他了。
“我也同意你的觀點,只是你點了那麼多,我哪裡吃得了?”
男人頭一擡,又霸氣道:“你負責吃飽,我負責吃完。”
“………”
聞聲,慕千雪默默回想着某人的飯量,又默默回想着他剛纔點了多少吃的,最後粗略地開始計算宋天楊的‘食力’有多強。
不過,貌似、可能、大概,好像他真的吃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