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高層建築最頂層的陽臺處,阮經亙迎風而立。
寂寥的白色背影,模糊在夜風下,瑟瑟淒涼。
午時,石彥與俞天武帶來他們調查的消息:那人確實是阮熙燦,只是記憶全失。
阮經亙就立在此處,一動不動。
他沒有發話,立在身後待命的兩個得力下屬,感受着阮經亙悲寂的背影,也不敢冒然出聲打擾。
一拖,就是好幾個時辰。
周圍,是安靜的空氣,是靜謐憂傷的心情。
忽地,遠處炸響,一束接一束的煙火,自地升空,在空中炸成璀璨炫目,一瞬即失的漂亮煙花。
夜空絢爛,美不可言。
阮經亙巋然不動的背影,這纔有了些變化。
石彥見狀,立即上前半步。
請示:“主上,可否要將少爺帶回來?”
阮經亙忽地轉過身體,白色的錦袍,獵獵舞動。俊逸沉靜的目光落在滿含擔憂的兩名屬下身上,他溫潤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絲的詫異。
複雜的目光,隱藏在俊美絕倫的麪皮之下,輕言道:“不用!”
他甩下一句聽似冷情的話之後,負手擡步向樓下邁去。
這是他經過一下午的慎重思考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如果羅家夫妻真的能給小傢伙,平常人家纔有的天倫幸福,他願意放手。
李秋水已然不在,把他找回來,留在身邊,喚回了他的記憶,於小小的燦兒來說,只有悲傷的痛苦。
或許他能失憶,一切都是天意。
他還活着,他就應該知足的。
他的一切時間,都只能花在那件事上,他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
白孤煙被限制在屋子裡,着急得不行。
屋外,是熱情奔放的牧民與他們自由歡愉的散漫歌聲。
而她所認知的良辰吉時,差不多也近了。
她害怕,害怕被拖去拜堂成親,但是偏偏那兩個婢女口中的那個燒火丫頭,又讓她有了想去一探真相的心思。
眼前,三盆子炭火燃得旺盛,腚下是厚厚毛毯,暖意襲人。可她,卻比身處冰窖裡,坐在鍼芒上還要難受。
她驚恐着時間的來臨。
眸光鬱悶地瞅着屋外,篝火通明之下,隨歌起舞的影子。
她真希望,時間就在這一時刻停滯不前。
就在這時,她的胳膊抽筋了。
她本能的甩了甩,卻發現,她居然能動了。
深吸着氣,她小小的激動着,站了起來,四下尋找着那兩個婢女的身影。
好在,她們倆同時都離開了房間,不知去向。
撩起了厚重粘簾的一角,貓着身子,向外偷瞄。
安排看守的婢女,背朝房門,靠着柱子。此刻正被場中的歌舞所吸引,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那邊,一臉的愜意。
嘴角勾起,清亮的眼珠子隨之一轉,狡黠有神。以迅雷之勢,迅速的閃身,躲在爬滿常青藤的石欄後。
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腳步聲,桑樂領着十來個婀娜多姿的妙齡女子,邊說邊笑着走了過來。
這時,白孤煙才霍然想起,她的桃木劍,被桑樂給拿走了。
不過,來日方長,先離開這個可惡的什麼王府纔是第一要事。
爲了躲避來回巡落的衛兵,她是小心小心更小心。
連重氣都沒敢喘一句,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時間慢得是如此的折騰着她。
那個什麼破王府,被她越甩越遠,她終於成功逃出來了。
她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樹後,準備小歇。
身後卻咻的一聲輕響,兩隻手攀在了她的腰上,輕柔的力度,讓她惶恐得大跳起來。
她不停的跺足拍打着,似乎腰上腳下來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天靈靈,地靈靈,我白孤煙最是不怕鬼怪了!來鬼殺鬼,來妖滅妖!”她神神叨叨的唸叨着,卻沒有發現,身後之人,竟是發出一聲好聽的低笑。
從沒見過白孤煙如此的驚驚乍乍過,孤獨冷月一愣之下,這才輕聲的開口:“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白孤煙猛地壓着自己的胸口,撅着小嘴,不滿的瞪着孤獨冷月。
“相公,你剛剛搞什麼?來也不先出個聲,你是想嚇死娘子麼?”
孤獨冷月淺淺的微笑着,笑容比空中滿月還完美。
“冤枉啊,娘子!本尊,愛娘子還來不及,怎麼能嚇死娘子!”
白孤煙篤定的看着他,就知道他會這麼逗自己開心。
滿意之下忙又問:“相公,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問完,她又開始擔憂不已。擔憂他若知道了,自己搶了別人了繡球,別人霸道的要她負責。
她怎麼說得清楚?
孤獨冷月神秘的笑笑,說得一臉的輕鬆:“本尊自有法子尋到娘子!”
白孤煙乜斜了一眼過來,歪着小嘴:“去,你就知道吹!”
孤獨冷月這才放開了白孤煙柔若無骨的柔荑,目光定在她精妝細描的絕美臉龐之上,後又漸步移在她新穿上的那套新嫁衣之上。
揶揄:“娘子,你這是提醒本尊,你又想成親了?”
白孤煙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什麼叫她又想要成親?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這樣另類的想法好不?
不過,偏偏眼下,她全身的裝束,喜慶得無一不是告訴着眼前之人,她就是又要成親的節奏。
怕他有所誤會,她反抱着孤獨冷月的腰,伏在他的胸口。
“相公,你別多想了,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話題,回去之後我慢慢告訴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孤獨冷月低着腦袋,看着她那情急之下,帶些窘迫的樣子,但笑不語。
白孤煙以爲他不相信,伸着小手向天,作發誓狀。
“真的,你不信,我發誓給你看!”
孤獨冷月拉下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
“本尊,從不懷疑娘子的初心。本尊信娘子!”
緊繃着的神經,這才真正的放了下來。她什麼都不在乎,就在乎他對她有所誤會。
很感動,白孤煙仰望着那張天下無雙的絕世容顏,很認真的開口問。
“相公,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本尊不需要娘子口上說,只要娘子做得到位,本尊啥都能感受到了!”他低語在她的耳畔,曖昧風流的話,在清冷的月影下,很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到歪處,“下次,換娘子主動?”
白孤煙羞紅了小臉,嬌嗔的推開他,一舉就跑:“我不理你了!就知道欺負人家!”
孤獨冷月長臂伸來,拽了她。
“娘子,本尊有要事,得馬上離開亞烏西拉,你和我一起走,好不?”
白孤煙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不行,我不能走!”
孤獨冷月緊緊的擁着她,突然的沉默下來。萬般的不捨,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是惆悵得說不出來一句離別的不捨。
可是天眼又不會一直停留在那裡,等着他。如果一旦失了此次機會,他又不知道他將迎來的,將是怎麼未知的殘酷現實。
白孤煙心頭也苦澀,忙問道:“你的事情真的很急麼?能不能,不走?我好捨不得你,更不習慣你不在的日子!”
孤獨冷月目光盯在天際的月上,月亮散發着清幽寧靜的光輝,銀白銀白的,鬱郁蒼蒼的綠葉點綴在其中,帶着希望的顏色。
“娘子,等本尊回來,就告訴你,本尊的真實身份!”埋了星子的眼睛,似是表白,離去之前,留給白孤煙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承諾。
這頭白孤煙失落着情緒,看着孤獨冷月黑寂的背影,在空中越來越遠。
那頭,卡布拉其的王府已經炸開了鍋。
桑樂帶着府中的十來個王妃娘娘,前去會會王爺即將要娶的十九王妃,卻發現,原本該處在房間,待嫁的新娘子不翼而飛。
桑樂立即發動大量人員,秘密尋找,希望能在小王爺回府之前,先行一步將人找回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並沒有新娘子的半點消息。
遍尋不着,他開始做好王爺責罰的心理準備。
白孤煙心思惆悵的低頭看腳,依着腦袋中,依稀的記憶,朝着她所暫住的客棧行去。
許是安全了,她大意失荊州。
並未發現,前方路口,立着兩個看起來皆是貴不可言的男子。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英冽的五官,帶着草原男兒該有的武相,他與旁邊身材較爲單薄的卡布拉其,存在着天壤地遠的巨大差別,他就是卡布拉其的五王兄,卡玉山琮。
他發現了垂首低落的白孤煙,那窈窕的身影,確實像極了他府上那個倔強的燒火丫頭,只是眼前之人,身板較小,身軀嬌柔,與他的燒火丫頭一比,更有女人味,更令人心動。
他一猜,就知道是怎麼個情況。
於是,他停步,不懷好意的對着身邊的十王兄,看着一身新娘子打扮的女子,說道。
“小十,你確定你今晚的新娘子,會在王府乖乖的等着你?”
小十的小心思,他何嘗不清楚,自兩年他就不停的向他討要美人。
他豈能讓他如願,那個倔強得讓人頭痛傷神的丫頭,寧願去燒火,也不願與他好。
就因爲這個原因,他被小十嘲笑了好久,他還說,或許那姐姐不喜歡王兄,說不定跟了他,就跟他好了。
下午,他正做着一個深情的男人,放低身段的在廚房,陪着那個女子,感受着廚房那股子令人嘔吐的氣味。
眼見佳人正衝他一笑,摸手有戲,關係有待進步的時候,這個十王兄衝進了廚房,拉了他就往他的十王府奔來。
一路上,他的耳邊都是呱噪的王兄,喋喋不休的吹捧着他的新娘子如何如何的像府中的那個美人,他見不得王兄小人得志的笑臉。
他好不容易纔盼來的一點點進步,就那樣被他的這個兄弟,給生生破壞。
他能甘心情願的帶着好心情,參加他的婚禮麼?
聽他侃侃而談,過了今晚,王兄就天天美人相伴,夜夜笙歌。而自個兒,還是冷牀冷枕。
那是相當淒涼的結果,是他不樂意去接受的結果!
而此時,出現在馬路前面的那個女子,瞬間讓他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
他挑釁似的看着王兄,這就是他所謂的,佳人主動投懷送抱?
“當——然!”得意之下,那個然子卡在喉間,他愣眼看着前方,那個原本該在王府等着他歸去,拜堂成親的女子!
居然出現在這裡!
他氣得臉都綠了!不帶猶豫的向後面的人命令:“來人,速將十九王妃,請回王府!”
聽着聲音,白孤煙頓覺涼氣,從頭冰到了腳底!
她沒有想到,躲過了王府之中,衆多的眼睛,卻在這清冷的街口,失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