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圖書館與教學樓的一處鋪有紅磚的空曠地帶。
三層木梯擺放在這裡,前面是一臺三腳架固定的攝像機,攝影師在攝像機背後擺弄着攝像頭。
拍照的班級按順序依次排列着,各個班級在班長的指揮下都分作了四列小隊,每等到前一個班級拍完照片後面一個班就會跟上。
氣氛說不上凝重,但也不歡快,每名學生的表情都很平淡,只有說“茄子”的時候他們纔會擠出生澀的笑容,看上去尷尬極了。
“你不公開在班級羣講一下嗎?歌詞都還沒給班級同學看過。”拍照的路上,曼筱璃悄聲對王曉天說,“到底搞定了沒啊?”
“放心吧,我敢打賭,他們不用看就能唱出來,你到時候起個開頭,其他人就會自己接下去。”王曉天神秘地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曼筱璃滿臉問號,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選擇相信王曉天了,畢竟她知道王曉天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出糗。
魏文蒼跟在後面一言不發。其實他在三天前也寫了一首畢業歌,只是因爲沒有旋律,而且他自認爲確實也比不上網絡發行的歌曲,因此只是寫出來自我欣賞了一下就刪掉了。
他並不排斥唱畢業歌,只是在同一個班級生活了四年的這些同學,他連名字都叫不全,說得好聽點是同學,難聽點,不過是熟悉點的陌生人罷了。
甚至於,不在同一班級的秋若雅,他與她之間的關係都要遠遠勝過這些所謂的同學。與他們一起唱畢業歌,他基本沒什麼情感,除了……王曉天和曼筱璃。
其實王曉天跟他也差不多,不住校,還有女朋友曼筱璃管着他,他與班級女生的交際同樣是少之又少,然而在融洽度上卻比他好得多。
自從霖朧離開,他就沒怎麼動用過自然正能,因爲這股力量終究是外力,他不屑靠它去實現某些利益及目的。
大概也是他與王曉天的運氣好,這麼長的時間裡都很安逸,沒有碰見什麼怨者,或許其中還有神州的功勞,這讓他更沒有理由濫用自然正能了,嗯,當然有一半的原因是任法然太懶。
約莫過了十分鐘。
“輪到我們了,財管2班。”程嬌拍拍手。
隨着上一個班級的離去,四列隊伍陸續接成一列,他們安靜地走到木梯上,又以“Z”字形重新排成四列。
第一排站在地上,兩側有三張凳子,上面坐着輔導員、班主任、還有財富學院的院長,最後一排站在木梯最上層,男生皆在其中。
這時候,歐陽卿、上官瀟和百里弧才姍姍來遲。他們一致穿着黑色的西裝、西褲與皮鞋,打着黑領帶,手裡拿着樂器(浩器)和小凳子,在攝影師前方三步距離的位置停下。
在場的所有女生都發出了一陣驚呼,因爲這三個人實在太帥了。
歐陽卿和上官瀟的顏值自然不用提,哪怕是百里弧,颳去鬍子,梳一下頭,穿上西裝正經起來也別有一番老男人的風味,對於沒有安全感的女生來說,殺傷力是特別地大。
財管2班的女生紛紛向歐陽卿問好,個個激動得臉色通紅,至於另外兩個人,她們雖然不認識,但也阻止不了她們的喜愛。曼筱璃的反應比起其他女生要輕一些,但她同樣很興奮,用胳膊肘使勁捅着後排的王曉天,王曉天差點被她捅得跌下去,還好扶住了魏文蒼。
“歐陽老師,你們這是?”三位老師露出詫異的表情。
“忽有所感,就想拉着我的兩個同伴在這裡彈奏一曲,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歐陽卿抱着古琴笑道。
“哇,歐陽老師原來還會彈琴啊,好多才多藝哦!”又有不少女生犯花癡冒星星了。
淨化正能真是不能亂放啊。歐陽卿如是想道。
三位老師見狀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示意攝影師可以拍照了。
攝影師調整好攝像頭,低下腦袋,發現大部分的女生視線似乎都聚焦在了他的身後,攝像頭反而成了餘光裡的東西。
“看攝像頭!”他喊了一句。
女生們只好不情不願地挪移了視線。
“一、二、三!”攝影師開始數數。
當所有女生喊出“茄子”的時候,曼筱璃知道自己表演的時候到了。
她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放開空靈的歌喉:“開始的開始,我們都是孩子~”
王曉天碰了一下魏文蒼的手背,一起跟着唱道:“最後的最後,渴望變成天使~”
其他人都愣住了,他們呆呆地聽着這三個人的聲音,忘記了離開,後面的班級忘記了私語,沒有嬉笑、沒有議論,天地間寂靜得似乎唯有這首歌。
曼筱璃:“歌謠的歌謠,藏着童話的影子~”
王曉天/魏文蒼:“孩子的孩子,該要飛往哪去~”
輕快的音樂忽然響起,歐陽卿彈着古琴爲這首歌配上了比原曲更爲高昂動人的旋律,同時注入了催眠正能。(本來這四句話是要唱兩遍的,但是魏文蒼刪去了一段,因爲這兩段沒有歐陽卿助陣,遲則生變)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不論學生還是老師,他們所有人都眯起眼睛,臉上洋溢出幸福回味的笑容,跟着旋律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彷彿旋律中蘊含着通往夢幻的歌詞。
原本有單唱的部分都變成了大合唱,沒有錯誤,沒有亂音,和諧而整齊。甚至遠處聽到歌聲和旋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哼唱着沉浸其中。
當某天 你若聽見
有人在說 那些奇怪的語言
當某天 你若看見
滿桌的本子還是學優先
當某天 再唱着
這首歌會是在哪一個角落
……
第一段“高”潮的時候,歐陽卿停下了高山流水的古琴,上官瀟緊接着吹起了豎簫,餘音繞樑的簫聲瞬間將旋律推到了至高點。
表示從一樓到三樓的距離 原來只有四年
表示門衛叔叔食堂阿姨 很有夫妻臉
……
我們穿上西裝假裝成長
膠片揮霍習慣的笑臉
悲傷一發 寂寞唏噓
痛的初體驗
畢業和社會的字眼 格外扣人心絃
各種莫名的感受 只說句 嘻嘻一些
“高”潮結束時,上官瀟止住了吹奏,百里弧同時拉起了二胡,宛轉悠揚的二胡聲竟是與落去的簫聲銜接得天衣無縫。
……
我們即將分別
獨自浪在中國外國不同地點
瞥見白色校服
還會以爲是我認識的誰
上官 百里 歐陽老師
天堂我愛你
也許誰都忘記誰的名字 但記得
萍湖同住的日子
最後一段是三樂器合奏,古琴、豎簫、二胡交響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天籟般的區域,所有人都如癡如醉,被自己的歌聲感動得淚流滿面。
這首傳說中以樂殺三絕的演奏爲絕響,由16財管2班引領的絕唱,就這樣在天堂鳥誕生了。
歌唱結束時,該散的人走散了,沒人發覺有什麼問題,一切都是那麼美妙那麼順其自然。
還有小迷妹想搭訕歐陽卿他們三個,不過被拒絕了。
曼筱璃怔怔地看着王曉天隨着歐陽卿等人離去,心裡閃過一道電光:等等,哪裡有什麼不對!
這首畢業歌是怎麼來的?嗯……似乎是她想讓王曉天幫忙……那麼王曉天做了什麼呢?請來了歐陽老師還有兩個他的同伴伴奏?可他們是怎麼做到讓所有人都唱起來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會覺得很正常?
或許是機緣巧合,本來在歐陽卿的催眠正能下,所有人都不會去細想過程和起因,時間一久即便還記得這件事也會把可疑之處全部忘在腦後,而曼筱璃卻憑着自己的思緒衝破了這層催眠。
當王曉天與魏文蒼從畢業歌中回過神時,他們已經跟着歐陽卿來到了辦公室。
安在問穿着一件印有雙劍交叉圖案的白長袖在座椅上看着手機,頁面上是微信的公益活動,他在挑選一些極爲不幸的人進行捐助。東方黎暮仍在檢查畢業論文的初稿,正打算晚飯時間約一批學生過來談談人生。
上官瀟和百里弧也不客氣,一進辦公室就跟大哥似的把剩下的位置佔了。
安在問起身把座椅讓給了歐陽卿,雙手各搭住王曉天和魏文蒼的一隻肩膀,認真道:“很快就要並肩作戰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王曉天和魏文蒼說。一個聲音高漲,一個聲音低沉。
“學校方面我已經免除了你們的實習和畢業答辯,那麼在家人方面,你們有一套說辭了嗎?”
“我跟他們說好了,畢業前會在西康市找家單位實習,畢業後籤合同轉正,可能會租個房子不回去了。”魏文蒼不太利索地回答。
“我跟哥們差不多,我爸媽也懶得管我,對我很放心,說是去哪浪都可以,只要能找到工作,偶爾記得回家就行。”王曉天說。
“這樣短時間內是沒問題。”安在問沉吟了一會,繼續說,“以後的伴侶考慮好了嗎?你們是特例,可以光明正大地談戀愛,但是不能影響任務的執行,同樣,你們也得處理好跟女朋友的關係。”
魏文蒼下意識想到了何霖朧,“嗯”了一下,心說如果是霖朧的話,肯定沒有什麼問題。
王曉天神色一凝,他也知道安在問的意思,曼筱璃是普通人,而他加入了浩者,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不經常用催眠正能進行隱瞞,總有一天她會察覺到蹊蹺。
可是他不能用,因爲這樣一直受他擺佈的曼筱璃,就不是原來他愛的那個曼筱璃了,他的愛人,有權利知道這一切,所以這件事情坦白得越早越好。
“給。”安在問忽然從褲口袋裡掏出四張巴掌大的長方形淺紫色硬卡紙。
王曉天和魏文蒼好奇地從他手裡分別接過兩張。
“再過幾個月你們就畢業了,我這裡有一場專門爲你們開放的迎新舞會,就在下月一日舉行,到時候執擒部有閒暇的浩者都會過來跳舞。”安在問笑着說,“這四張是邀請函,憑此函進入,你們收好,額外多出來的一張你們可以讓女朋友或者其他人過來參加。”
王曉天與魏文蒼聽得都是一愣,喵喵喵?舞會?這麼高級的場合?
“上面有具體的時間和地址,因爲我們得提前去佈置場景,到時候要靠你們自己趕過去。”安在問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上官瀟、百里弧緊隨其後。
“二月一日下午六點,浙江省臨原市神仙居蓬虹北路防……防空洞?”讀着邀請函上的地址,王曉天表示百臉懵逼。
魏文蒼咧開了嘴,目光也是近乎癡傻:防空洞是什麼鬼?還有舞會不會跳舞怎麼辦?
“噢,這是我們浩者的一個秘密據點,不用大驚小怪。”歐陽卿解釋說。
“防空洞裡面舉行舞會?”王曉天捂臉吐槽道,“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操作啊!”
“爲了隱蔽只能這樣咯,要是被怨者察覺到我們執擒部的浩者有一部分去參加舞會了,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東方黎暮忍不住插話說。
“會開始肆無忌憚地作案。” 歐陽卿接了下去,“沒事的話你們可以先回去了。”
魏文蒼“哦”了一聲就走了,似乎心事重重。王曉天則是對歐陽卿和東方黎暮說了聲再見。
“邀請函麼……”魏文蒼在半路編輯了一條微信消息,對象是秋若雅。
沒有辦法,霖朧說要在六月份的時候才能來到他的身邊,這張多出來的邀請函沒地方用,總不能撕掉吧?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送給秋若雅,她也是他在大學裡除王曉天曼筱璃之外最好的朋友了。
宿舍6號樓下。
秋若雅推開厚重的玻璃門走了出來,她穿着灰色的衛衣,披着烏黑長髮,腿上是一條破洞牛仔褲,左手戴着五彩的皮筋鈴鐺手鍊――還是魏文蒼熟悉的那個模樣。
“有事嗎?”秋若雅在宿舍樓角落草坪的石磚小道上駐足。
魏文蒼把邀請函塞到了她手中,乾笑:“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去。”
秋若雅疑惑地看着這張淺紫色卡片,上面有“迎新舞會”四個大字,背景是一對線條勾勒出的天使羽翼,右下角印着地址和時間。
“這是什麼?”她問。
“一場舞會,有這個邀請函就能進去。”
“哪裡來的?”
“別人給的。”魏文蒼沒有說太多,扭頭便是往7號宿舍樓走去。
秋若雅還想問些什麼,但她望着魏文蒼孑然的背影,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