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陸長英放下銀箸,臉漲得通紅,他一個猝不及防,險些被嗆到。
長亭面容比陸長英還酡紅,一道幫長英拍拍背,一道埋下頭小聲說,“大母,您也彆氣,保不齊蒙拓纔是適合阿嬌的歸宿呢?也不算涮了石家和謝家吧...石家自己個兒內部碾壓都還沒完,咱們不過是順勢送石老二上東風罷了。至於謝家...”長亭悶了悶,“表哥也不見得頂喜歡我,我又憑什麼要忍着一個我一點也不欽慕的人,幫他看顧家宅,爲他除去後顧之憂,再幫他納小教子呢?我們活下來本來就不容易了,我若再忍氣吞聲活後半輩子,我都覺着對不住自個兒,也對不住您。”
真定一下子瞪圓了眼睛,好似聽錯了什麼,求來的...是阿嬌求來的,這是什麼意思?她查啊查啊查,可算是查出來陸長英在裡頭使壞的手段,比如給蒙拓遞生辰八字信啊,再比如開放豫州外城讓蒙拓暢通無阻...陸長英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真定琢磨了很多,比如陸長英原是自己想娶謝之容啊,比如希望與石家以這樣不墮士族聲威的方式聯姻啊,再比如,腦子發抽。
千想萬想,她實在沒想過,竟然是這個理由。
誰不是從青春少艾過來的?
越往細想越覺得是有問題,一路上,蒙拓就那麼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面,幽州起火的時候有他,擊殺周通令的時候有他,甚至長亭起心追殲陸紛之時不是託的小秦將軍,在那樣水深火熱的情形下。小姑娘第一個想到的是那蒙拓小子...
哎呀,她早該看出來的!
真定大長公主張了張嘴,突然不曉得說什麼了,手放在木案上摩梭着重而拿起佛珠,一顆一顆地過,可到底靜不下心。長亭在老宅將養了近兩年,膚容白皙光滑。目光神采奕奕。身量拔高了,整個人窈窕得就像三月的玉蘭花,既美且靜。既柔且韌。
這麼好一個姑娘,進可持重立家,退可修身教子,嫁到哪家去就是使得的!
偏偏便宜了那個泥腿子了?
她是不喜歡謝詢!
可蒙拓...
她也不是很滿意啊!
“怎麼是蒙拓呀...”真定既想嘆又帶了點輕斥。“天下間好男兒多得是啊。謝詢不好,咱們再慢慢尋。總能尋得個好的。哦,清河崔家嫡長子不也將滿十八了嗎?也是個堂堂好郎君啊...”
真定大長公主只是想發點牢騷而已吧?
長亭埋着頭靜靜聽。
真定悔不當初,“怎麼就瞧上蒙拓了呀!真是...”
隔了一會兒才聽長亭溫溫然然地說了話,“大母。我蠻喜歡他的,嫁與他也沒什麼不好。旁人若要笑便笑好了,我陸長亭就沒怕過誰來笑話我。大耶仙逝。您孤兒寡母苦苦支撐,不也是爲了全了您與大耶的情分?這世上萬能的。既非錢糧,亦非權勢,只有情意不可辜負罷了,這樣的苦,您吃得,阿嬌是您孫女,怎麼就吃不得了?”長亭說得很慢,說話間眼神沉凝,偶見水光閃爍,“大耶過身,父親不過十來歲,您雖爲長公主,可士族從來不吃宗室那一套,陸家無人當家,您當然舉步維艱,可陸家還是撐過來的,不僅撐過來了,您教導出來的父親還將陸家的門楣重振,隱隱在四大家之首。歡喜一個人的時候,跟着他,無論是什麼樣的狀況都不叫吃苦。就連最苦最苦的時期,在今後也能當作微甜的回憶以作嚼用。大母,您要對阿嬌有信心的。阿嬌並不覺得委屈。”
長亭頓了頓,再道,“您索性就看在他好歹是您外孫女婿的份兒上,往後儘量別餓他飯了,成不?”
真定頓時不曉得該怎麼生氣了!
“你,半年的月錢沒有了!”
真定指了指陸長英,“還學會跟我玩生米煮熟飯這招!既把謝家當墊腳石,又把陸家當磨刀石,再算計一把石家,極爲草率!你玩這手,是,石猛是迫於顏面不與蒙拓計較,可檯面下的事兒我們哪裡看得清?石猛被人擺了一道,蒙拓既是他小輩又是他下屬,我不信石猛咽得下這口氣。”
“除非石猛要放掉陸家這棵大樹。”陸長英被白白罰了半年月錢,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是活該,幾勺喝完羹湯後,方言道“他不會爲難蒙拓,更不可能爲難阿嬌——庾氏...在這方面,比他更清醒。”
陸長英一語中的。
真定大長公主挑眉,不置可否。
“蒙拓用完膳沒?”真定想了想偏首問。
陳嫗快步走向廊口,聽小丫鬟耳語幾句,再快步轉回來,“用完了,蒙大人說想來同您問個安,謝您賞宴。”
真定大手一揮,看長亭眼觀鼻,鼻觀心坐得極規矩,不覺笑了起來,“也甭請安了。叫他吃完就回去吧,讓他給石猛帶個話——別尋些五不着六的貨色來下聘。叫他看看陸家的姑娘以往出嫁是什麼樣個盛景,山河爲聘都爲過!既庚帖已經合過了,就不多走這道流程了,我們不爲難人,他們最好面子情要做妥當,該用什麼人,該出什麼聘禮,該定什麼日子,都拿出個章程來,甭以爲我們家的姑娘擔着那婚約就一定得嫁到他們家去...這世道,臨嫁的時候毀親的、和離的都多的是呢!”
這算是真定應允了。
不僅應允了,還爲了她的婚事正奔走計算呢。
陳嫗連聲記下。
長亭一擡頭,卻見真定正瞅着她笑,笑得微不可見卻無端欣慰。
真定大長公主一向與她不算很親近,陸綽過身後,她們相依爲命,奈何兩個人主意都正,且中間橫了個陸紛,長亭極少說軟話表示親暱,真定大長公主更是個認準“做大於說”的女人,再相處也做不來祖孫之間極親密的那些個舉動。
真定待小阿寧是寵溺,待她自小便是嚴厲端肅。
可這並不意味着真定不愛她。
長亭輕嘆一口氣,幸福是什麼?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大約能被人護着就是一種幸福吧。
ps:等爸爸出了院,阿淵一定多更,這幾天在醫院碼完字只能在旁邊的網吧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