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姑娘來了!”
小秦將軍話一出口,還在城牆上的將士當下後背一僵,有膽子大的轉過頭去在黑黢黢的夜與昏黃的熒光裡隱約見着了一個身量纖弱高挑、雙目灼灼,膚容如玉的姑娘,十六七的樣子,束了髻,着及踝長襦,外套披肩,未施粉黛的模樣看上去卻極清雅。
和陸大郎君有六七分的相似,不僅僅是眉眼上的相似,風韻上也有相似。
大郎君像座綿延高聳的青山,而這位大姑娘卻像一窪清澈柔婉的綠水,氣質都極好,叫人無端心安。
那膽兒肥的瞅着看了一陣,被旁邊人撞了撞手肘,便趕忙低下頭去,耳朵一支愣,緊跟着便聽見在一片戰火嘈雜中,那位陸大姑娘的聲音,姑娘家的聲音當然沒有小秦將軍那般響亮,姑娘的聲音被悶在木質傳聲筒中,甕聲甕氣的,卻仍舊能從中聽出幾分清麗來。
“我便是陸公之女,現任陸家家主陸長英之妹。我如今就站在城牆上,將士在平成就在,我就在!城破,我與將士共存亡!平成陸氏百年世家,沒有出過怕死的郎君與姑娘!我以前不怕死,現在更不怕死!我陸長亭便就站在此處!我倒要看看誰的箭能將我射死,誰的刀能將我砍死!符稽小兒行事齷齪,詆譭一介女流算什麼英雄好漢!求哥哥讓路的時候,便稱我爲世侄,要起兵破豫州的時候,卻罵我辱欺侮我爲女兒身,不能與你對簿公堂!”
“符稽,爾等鼠輩,兩面三刀,諂媚妄上!符家便是有你這樣的敗類纔會山河不保,流民肆虐!我與哥哥敢站在這裡,便不懼生死,只求善事!你卻躲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中,酒池肉林,好不快活!敗類與懦夫,亦有這樣多的忠誠之士替你送命,我只敢問蒼天是公還是不公!我只敢問蒼天看沒看見!我只敢問問蒼天,究竟誰纔是苟且偷生之徒!”
城牆上的聲音有些單薄,可卻讓城下之人有些熱血沸騰。
光德堂陸家嫡支長子長女都在城牆上要與平成共生死...和將士們一起...大郎君撇下不論,他是男人又是家主頂樑柱,他必定要在這個時刻撐住不退的,可大姑娘卻是女人,外面流言蜚語四下亂飛,身爲陸家家臣,他們當然不能信,可不能信是一回事,真心信不信又是一回事...亂了幾十年了,士大夫家的女孩被流放之後從了賤民鄉紳也是很常見的事兒,一個姑娘帶着另一個比她還年幼的姑娘怎麼出來?更何況這位姑娘樣貌與氣派都是十分的...
陸家的家臣尚且這樣想,何況旁人。
拿清白拼出來的性命,如今就這樣大喇喇地站在城牆上當靶子,這怎麼都說不過去啊...大約真是被氣恨了吧!既是被氣恨了,那大約那謠傳便只是個謠傳,決不可信吧?
將士們精神一激,主家的少爺姑娘,這樣金貴的人兒都不要命了,他們怕個屁啊!
長亭大跨一步,將好站在臺階上,城牆三丈高,長亭眼神朝下掃過,益王符稽的兵或拿大樁木頭撞城門,或揚高弓弩向城牆上射去,長亭半步未退,城下未待幾時便嗅得有濃烈刺鼻的桐油味,約是要火攻了。
果不其然,未待三刻,火勢大起,城下有敵兵推燃着熊熊烈火的稻草車衝向城門!
益王的雲梯高高架起,城牆上的兵將或拿大刀砍斷雲梯,或探身出牆將梯子使勁往後推,有人沒站穩,一個傾身往下栽其後的將士伸手拉住前者的腿,一點一點將他拽上來。
生死之間,向來只有一線之隔。
長亭看得有些心悸,可一點也不腳軟,她並不是沒有看過,她看過的。雪原裡與流民的對峙,幽州城的那場大火,她什麼都見過。人的死亡與滅絕,人的生存與逃亡,她都見過的,因爲見過所以不想再見一次了。
天下...究竟什麼時候能太平呀?
陸長英手執輿圖,與長亭並肩而立,小秦將軍語聲急切,“...大郎君,大姑娘在這裡是沒用的啊!大長公主知道不知道?大長公主允許了沒有?大姑娘,你在這裡壓根什麼忙都幫不到,這樣吧!你先去門房裡歇一歇,當這股攻城的勢頭過了,我們再出來,你看好不好?”
“我站這裡是爲了告訴陸家的將士們,陸家人、平成與他們同在,做人不能言而無信。”長亭話說很快,城下的攻勢越發緊了,長亭拽住陸長英的衣角,輕聲道,“哥哥,他們若再加把勁,這道門就算破了。你若留有後招,便別藏了,城門後面便是平成啊。”
陸長英手向下一摁,目光清明,“再等等。”陸長英看向遠處,“再等等,符稽想知道石家出不出兵,我...同樣也想知道。阿嬌,你要相信你的哥哥。”
ps:知道很短,但是阿淵確實盡力了,又不願意水水水。【父親今天出院,折騰許久纔到家,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