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緊抿脣,與蒙拓對視半刻。
蒙拓輕道,“你別管這件事。來人既已破開外院直入二門,他若略過了陸家藏在暗處的影衛,那必定武功不凡,武功不凡之人你管不了。若陸家的影衛死士察覺到了而無所作爲的話,”蒙拓一頓之後,語氣輕快,“那證明我那大舅兄早已知道了,既然他知道了,你便更不用管了。”
“那內宅接應那女子...”長亭語聲往下沉,“二門以內是我在打理,我打理得連有人不安分都一概不知,可見是我近來日子過得太舒爽了...”
蒙拓便看着長亭蹙眉自省,看着看着便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長亭額發,聲音拖得有些長,“你日子過得舒爽,纔是我的福氣。”
夜深得很了,玉娘走前頭權當探路,長亭與蒙拓提溜燈籠專挑小道兒走,走到研光樓的矮牆外,長亭埋頭瞅腳尖,便瞅着燈籠的光從乳白色的繡鞋布面兒上晃盪來晃盪去,長亭捨不得走,蒙拓輕聲催她,“快進去吧,我後日纔回邕州,明日還在平成。”
“可明日也見不着你了。”
明日真定大長公主要與庾氏去稠山拜佛,長亭自然作陪左右,回來時,蒙拓早走了。
再見他,大概就是在喜堂和洞房裡了...
想到這兒,長亭又有些歡喜,埋着頭拿腳尖去踢燈籠底下的紅穗子,悶聲悶氣地再開口,“你把宅子打理好啊。我要帶多少丫鬟陪房過去呢,你得保管夠住。臥房的窗戶別拿半人高的物件兒擋住了光啊,你記得偏廂的帳子要水墨紋的,高几要紅漆木的,茶盅和瓷碗頂好用鈞窯的,我喜歡農耕漁讀的樣式,你自個兒看着辦...“
嬌嬌俏俏的,就像頭一回見她的樣子。
好歹將她這性子養回來了,蒙拓覺得自己腦袋可能有問題,相比於寬和溫婉的陸長亭,他更喜歡原先那個傲得鼻孔都快翻天的那個陸長亭,他八成是欠,欠人收拾。
蒙拓應了聲好,肅殺的氣勢在燈籠的光下都好似被磨平磨潤了。
“下回見你,你便穿大紅衣袍了。”蒙拓輕聲笑,語聲和着暖光靜靜地蕩,眼神靜謐地看着長亭,“進去吧,我看着你進去。”蒙拓頭一歪,當即笑起來,“你再不進去,阿寧和玉娘都快掉到窗戶外來了。”
長亭連忙扭頭回望。
一個窗戶上,長了兩顆頭,一隻姓胡,一隻姓陸,姓胡的那隻歪着嘴笑,姓陸的那隻腆着臉看。
長亭老臉一紅,搶了燈籠就往屋裡跑,跑回屋把門往背後一掩,一擡頭就看見那兩個傻蛋頭後背對人,頭還在窗戶外卡着,看起來真是蠢得要死...長亭當下叉腰河東獅,“陸長寧,你給我睡覺去!胡玉娘,你給我從窗戶上下來!你知道在外頭看你倆像啥嗎?像兩顆大白菜!一顆大點一顆小點兒!你就這麼帶妹妹呀!把妹妹帶成了顆白菜!”
小阿寧人小,一下就把頭順出來了。
胡玉娘越着急越順不出來,一顆白菜頭卡在窗櫺裡斜眼衝長亭眼淚汪汪,“幫幫忙...”
真的蠢得要死了,要死了...
阿寧伸手想幫,長亭手臂一擡,阿寧當下決定明哲保身,縮着肩膀回屋去。
見阿寧進去了,長亭這才伸手去夠玉娘,滿秀快手快腳地拿了瓶桂花油來,長亭一道踮腳抹在玉娘頭髮上順,一道嘆了口氣悄聲說話,“後宅有內鬼,今兒我在祠堂裡瞅見了,瞅見了個背影,不高不矮,很有些纖弱,你想想,內宅裡頭有哪個丫鬟是這個模樣?”
其實很好找。
真定大長公主年歲大了,喜歡姑娘們都一副福相,福相嘛,臉無二兩肉叫什麼福相?故而能進二門來伺候的,縱算是灑掃丫鬟都不能纖纖弱質——你是來當姑娘的,還是要做事的呀?
目標範圍很小,而丫鬟們一向喜歡玉娘得不得了,玉娘跟她們混得也熟。
桂花油香得很,玉娘一邊深嗅了兩下,一邊想,“瘦,中等身材...我沒瞅見過呀...”玉娘突然反應過來,腰一擡,頭“砰”地一聲就撞到了窗板上,只聽她“哎喲”一聲。
長亭一下子捂着肚子笑起來,又不敢大笑怕玉娘跟她惱,可看玉娘滿頭桂花油還撞了個包的模樣,又沒法子忍住不笑啊!
玉娘連聲“哎喲哎喲”,嚷着了半天之後方道,“你別光想丫鬟呀!二夫人一走,那叫啥來着?哦哦,陸長慶,她三天沒吃食,聽丫鬟們說她一下子瘦了許多!”
長亭手上動作一停,神容當即僵住了。
ps:短小精悍...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