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原以爲庾三姑娘那番話就此打住便也算了,庾氏給崔家阿霓也交代過去了,阿霓也捅了庾三娘子一刀了,這事兒就算完了,否則還能咋的?還真因爲這句話把庾家的親事給退了呀?庾氏不會答應,庾家更不會答應,眼看着石家都要進駐建康城了,庾家嫁了那麼多女兒好容易攀上這個一家發達的,還不得緊緊抱着大腿抱牢了不給放啊,嗯,並且在石猛的權衡下,次子媳婦娶上庾家的姑娘是頂英明的抉擇了吧。庾家雖說如今勢微,可好歹也還是士家,娶回家不丟份兒,同時庾家距崔家着實有點遠。
不過是小姑娘的小打小鬧罷了,爲着不樂意的婚事拼一拼,卻如蜉蝣撼木,拼盡全力卻分毫無用。
長亭以爲這事兒就算結束了,庾氏也如此以爲,所有人的這麼認爲——不過是妯娌間女人家相互的爭鬥傾軋罷了,這哪家深宅大院裡沒出過這麼幾樁事兒啊,出了纔是正常,不出纔是不正常,衆家夫人皆心有慼慼焉,一方面覺得崔家真是會教養姑娘,一方面揪着自家姑娘的耳朵耳提面命,“學誰都別學那位庾家三姑娘,她以爲她在跟誰較勁置氣呢?肉沒吃着,反倒惹了一身臊,得不償失的喲!”
每個人都以爲結束了,奈何時光通常會予那個最無以爲然的人迎頭一擊,以證世事無常。
來人這樣多,許多人家得臉的管事和叔伯留了個兩三天就啓程回城去了,來了正主的要麼是與石家關係親厚,比如陸家,要麼是這樁親事與之休慼相關,比如庾家和崔家,要麼就是想趁機和石家拉拉關係,比如,那就有很多了,舉不完的例子。
這些個來了正主的人家,論他好與壞,出於什麼樣的動機,在石猛看來都是一份心意,全都得以最高規格相待的。故而蒙拓鞍前馬後地伺候了兩天,這些個人家也開始借這個時機自個兒活動開來了,比如...庾家現今可算是放過了長亭,轉而圍攻崔家...畢竟長亭家的陸長英都已經成親成了許久了,而崔家這位郎君不僅沒成親連個定親的都沒得,此時不出擊就不是庾家的風格了。
阿彌陀佛,長亭看着崔家被庾家不知是大舅母還是二舅母的那位婦人圍着問問題就顯得心有餘悸。
天知道她前幾天是怎麼過來的!
庾家的戰鬥力簡直驚人!
“耗子都滅絕了,可能庾氏都還在。”陸長英如此評價庾家,鏡園高風遠亮,處處採光都極好,透過厚牛皮紙糊成的窗櫺,陸長英遠遠可見參天的古樹與古樹下種着的芍藥花,這些時日蒙拓陪着陸長英將鏡園是裡裡外外逛完了的,陸長英對長亭的生存條件很滿意連帶着對蒙拓這個並不是很喜歡的妹夫也和顏悅色起來,哦,當然陸長英評論庾氏的時候,蒙拓肯定是不在場的。
長亭笑起來,“哥哥,你別以爲這樣的人家好做。其實細想想庾氏是有大智慧的,當初士族誰也不樂意搭理寒門庶族的時候,他庾氏就將一個女兒嫁給了石猛,一個女兒嫁給了胡人,一個女兒嫁給了淮東的一個新興的家族,三中一,當初誰能料到最後是石家進駐建康城?而當時唾棄的士族們,如今又有幾個存活了下來?”
陸家在風雨飄搖中依靠真定大長公主的殺伐決斷、長亭的顧全大局以及陸長英展示出的強大謀略勢力,如果任一缺一,整個陸家因陸綽身死耗掉的元氣恐怕在十年內都無法恢復。
陸家尚算幸運,現今羣雄並起,已有許多城池中的小士族或舉家傾覆,或化整爲零,都已經暫時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甚至陳家...不也靠了符稽?
陸長英聞言緩了一緩,隔了半晌方點點頭喟嘆道,“今時不同往日了。”窗櫺外忽聞小姑娘的嬉笑聲,是石宣和阿寧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兒玩鬧,哦,還有大姑娘玉娘跟着一塊兒翻花,“早點把阿寧的親事定下來吧。”
長亭一愣,下意識,“阿寧還小呢。”
陸長英斂眉抿脣笑了笑,整個人眉眼都舒展開了,當初的如畫少年如今長成了風度綽約的成年男人,五官眉眼還是很好看,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身上多了藏都藏不住的儒雅之意與震懾之力,“不小了,阿寧日日與符瞿玩在一處,我怕她往後...”陸長英一頓,手指一蜷,指節分明,“我怕她以後陷進去,拔不出來,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