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拓一語言罷,內廂半晌無話,隔了良久,方聞陸長英溫聲緩言,“隊自是要站的,這世道想左右逢源的都沒好果子吃——要麼西風壓倒東風,要麼東風壓倒西風,要麼扶搖直上,要麼”陸長英雙手將長袍撩起擺正,神容緩和地看向蒙拓,像是看着自家憨直的弟弟,繼續言道,“只是如今你靠什麼來站。軍功?從龍潛邸的情分?阿拓,你想好你要做什麼了嗎?一旦選了,你、你的兒孫和你之後百年香火旺盛不旺盛就都已經決定好了。”
長亭擡了擡下頜,這話張黎也同她說過,只是不像陸長英一般說得這麼明白。
若要以軍功立家,那麼當石闊上位之後恐怕在提拔蒙拓的同時,還要忌憚他功高蓋主。
從龍潛邸的情分也是一張好牌,可是這張好牌能打幾次?
蒙拓必須給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定位,是純臣?是孤臣?是良相?甚至是佞臣,是功高蓋主的跋扈的大將軍,他得在石闊反應之前給自己留一條路子走,否則到時候就是石闊想讓你走哪條路,你就必須走哪一條路了——這是身爲臣子能得到的最大的自由。
長亭蹙眉,卻陡聞陸長英放緩了聲響,輕聲言道,“甚至,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上位的不是石闊,而是石閔,你們又當何如?石猛縱然不是身強體健,可也中氣十足,若他活到古稀之歲,年老混沌又偏心長子,一定要偏幫石閔,你們該怎麼辦?”
長亭眉頭擰緊,與蒙拓面面相覷。
他們以爲的太平日子在陸長英口中,如此的...如此的...不堪一擊。
到底是他們太年輕,還是陸長英太...多慮?
蒙拓眉頭也蹙緊了,每一個人都認爲石闊會上位,石闊能力、智謀、擔當一個不缺,這些年頭石猛好像什麼話頭也沒明說過,誰都以爲石闊必勝無疑,而石閔再無迴旋之力,就算背後有個崔家也無濟於事。
誰會想好如果石闊失利的退路呢?
長亭斜歪頭,外間天色已黑,陸長英背靠牆壁,白衣勝雪,安靜地坐在燈籠下面,光打在他的臉上,整個五官都好似柔和了起來,顯得不那麼凌厲了。陸長英站起身來,見長亭與蒙拓兩口子久久不語,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蒙拓的肩頭,“凡事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想一想無論哪種情形下,石家是不是都沒有自己的妻子孩子更要緊?沒有叫你對不住誰,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能防備誰會一不小心對不住你。”
長亭手掐在袖中。
陸長英在教蒙拓趁石闊出征之時能撈多少撈多少以備好後盾嗎?!
“哥哥...”長亭出言溫聲喚,哪知話還未出口,就見陸長英一擡廣袖,長亭把後話嚥下,後聞陸長英道。
“阿拓,凡事不要這麼一根筋,許多事情都很難預料的,做人不要欺負別人,可總要有不被人欺負的底牌。你的底牌是什麼?是邕州,可是石闊去了。你還有底牌是什麼?是陸家,可你也明白,陸家不可能站你的隊。你必須尋找新的底牌了,否則到時候怎麼輸的,你都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