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後……
一輪圓月掛在西天,隨時就要沉下去的樣子。清亮的月光照耀着普還界靜謐的大地。幾抹彩雲,不斷地遮擋着月亮的臉,月亮總是撕開雲層,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沉睡中的世界。
一逢血光突然從普還界西北的古都陽城沖天而出。月亮的花容失色,急忙扭起一塊雲,把自己嚴嚴地擋了起來。
一聲血淋淋的殺戮剛剛開始。
在陽城北門旁邊,有一座高大的宅院,這就是名動西北的大俠蘇進忠的府第。
此時蘇府的大門緊閉,高高地懸掛着的兩個氣死風燈,把門前照得一片清白。門前的條凳上空無一人,只有大門上方高高地懸掛着“赤膽忠心”的牌子,似乎還顯出幾分威風。
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牌匾。
所有的陽城人沒有人不知道蘇家的勢力,也無不以蘇家爲榮,因爲這塊牌匾是當今皇帝親手所書。這不僅是蘇家的驕傲,也是所有陽城人的光榮。普天之下,能得到承載帝手書牌匾的有幾個江湖人?蘇進忠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現在這塊牌匾卻垂頭喪氣地斜斜地掛着,似乎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細心的人會發現,那牌子上似乎被濺上了一層黑紅的血跡。
一個少年揹負長劍匆匆來到府門前。
衣衫破舊的少年並沒有注意到門前的變化,他幾步上了高臺階,大聲地拍打着大門。
剛纔離開這裡的時候,還是人聲鼎沸,熱鬧異常。怎麼才一個時辰的時間,這裡就變得冷冷清清呢?少年這才發現今天有些異樣,懷疑地打量着周圍。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本府的主人蘇進忠蘇老爺大宴賓朋,慶賀他六十歲的壽辰。從前幾日各地前來拜壽的人就已經絡繹不絕,今天更是人山人海。蘇老爺來者不拒,在蘇府佈置了流水宴席款待來賓。從早上一直到天明酒席也不會散去。
即使不是這樣特殊的日子,蘇府門前也應該是車水馬龍。平日裡,蘇府的大門前擺着兩排長凳,橫着坐了十幾個彪形大漢,雄霸霸地注視着過往的行。,那是何等的威風氣派。到了晚上,大門前的氣死風燈一直亮到天明,五十來個家丁往來巡視,保衛着蘇府的安全。
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奇怪,每日裡那些耀武揚威的打手呢?怎麼連個看門的家奴也沒有?適才他離開時這裡還熱鬧非常,管家蘇立還特意派了一桌酒席擺在門前,給看家護院的打手享用。他蘇全就是因爲其他人都不願意舍下這個吃喝的機會,才把他這個受氣包打發去做事的。看門前還擺着一張桌子,酒肉杯盤還是一片狼藉,這人都去了哪裡?蘇全納悶地想。
蘇全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但是整個古都陽城只有這一座宅子最是雄偉。他從三歲的時候來到這裡,走這個門少說也走了十五年,怎麼會認錯了門呢。
“當”地一聲,五金打造的那塊“赤膽忠心”的牌匾突然掉了下來,落在蘇全的旁邊,砸在地上發出震耳的響聲。
蘇全嚇了一大跳,一個箭步躲到了一邊。
“他姐姐的,今天怪事有點多。”蘇全小聲罵了幾句,使勁敲旁邊的側門。高聲喊道:“老劉頭,老劉頭,開一下門來,你喝死過去不成?”
空曠的大街上沒有任何動靜,只有他一個人的叫聲,傳出去很遠。那聲音遇到遠處高大的圍牆然後又傳了回來,在他的耳邊迴響。
“……不成……不成……”
在不遠處一株高大的槐樹上,停着兩隻巨大的夜鳥,正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其中一個展了展翅膀,說:“就剩下這最後一個人了,我下去結果了他,我們就可以回去向阿必色將軍交令了。”
另一個說:“離天亮還早呢,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着什麼急呀?他只不過是一個小毛孩子,不值得你我動手。我用幻術讓幾個死人跳出來嚇死他算了。”說着口中唸唸有詞。
蘇全並沒有看到這兩隻鳥。
天有些冷,他感覺有些發抖,看看前後左右,一個人都沒有,大門裡面也沒有人聲。他總不能在外面過夜吧,沒有辦法,他只得繼續叫道:“老劉頭,老劉頭!”
“他姐姐的,不是都死光了吧。”蘇全又罵。
他喜歡罵人,因爲他經常被別人罵。他要把自己受過的罵轉嫁到別人身上。但是他不敢罵“他媽的”,他從小沒爹沒媽,他還沒有那樣罵的資格。他也不敢罵奶奶,奶奶的輩份太高了,他連想都不敢想。罵妹妹當然是最好不過,但是僅僅是罵人,根本不可能與妹妹有什麼真正的關係,還要做了別人的妹夫,憑空矮下半輩,那可就吃大了虧。這樣想來,那就只好讓姐姐受委屈了。姐姐年輕漂亮,那個也一定很好玩。所以他一想罵人,他從來沒有過的姐姐就要倒黴。
沒有風,但是蘇全感覺到脖子後面一股冷風從上向下一直灌到腳跟。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沒準是老劉頭又喝多了,如果讓管家知道了非把你們的手跺下來不可。那幾個看門的小子呢,怎麼也不見他們影子?
蘇全罵了幾句姐姐,使勁去推側門。
側門似乎插着,沒有推動。
他想起從小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小三子也在這裡喝酒,便提高嗓門叫道,“小三子,小三了,我蘇全回來啦,快點給開門。”
半天沒回聲。
這聲音實在是不小了,就是陽城城外都應該聽見,怎麼就沒有人來開門呢?蘇全心裡有些發毛,就是蘇老爺不打算管我飯吃,也不會不開大門吧。正在蘇全胡思亂想地時候,門吱地一聲的開了。一陣陰冷的風從裡面吹出來,蘇全不由得打開了哆嗦。他姐姐的,今天怎麼這麼邪門,遇到九指丐仙就已經夠匪夷所思了,怎麼回到府上還這麼奇怪。一會得好好喝上二兩暖暖身子,巴不成是遇到鬼了。
門雖然開了,但是並沒有人出來。蘇全管不了那麼多,擡腳就跨進了側門。
他離開這裡時院子裡還是燈火通明,但是現在卻漆黑一片,一點動靜都沒有。誰給開的門呀,怎麼不見人?蘇全扭頭去找。不管是小三子,還是老劉頭,總該有人開門,難道是鬼開門不成?
他猛然一回頭,卻見身後站着一個黑影,正是與他一起長大、一起挨別人打,一起到外面發壞做小混混的小三子。
沒有燈光,小三子站在黑影當中,看不到小三子的任何表情。
“小三子呀,還是咱哥倆關係好。這幫老不死的東西,竟然誰都不給我開門。哎,等天亮了我偷二錢銀子請你喝酒。”蘇全說着去拉小三子的手。手觸之處卻覺得冰冷異常。蘇全心裡奇怪,現在天還不算太冷,小三子的手不應該就樣涼的。他從外面跑了一趟,手都是熱乎乎的,怎麼小三子的手跟死人的差不多。
“小三子,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呀?不是喝多了又去墳地裡偷東西去了吧。”
正說着,蘇全看到小三子的臉上黑乎乎的,心裡猛然一縮,小三子的臉上怎麼什麼都看不見,雖然很黑,便是再黑也得能看見他的五官呀。好象是少點什麼似的。眼睛!蘇全猛然想到,小三子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