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到山寨大門前,迎面又遇一羣道士。玄空定睛一瞧,其中還有一熟人。此人穿一身素色道袍,面龐清秀,下頜三屢鬍鬚,文質彬彬,溫文儒雅,正是隱仙派清虛子張繼真。這一年,張繼真已過不惑,比之當年又多了幾分沉穩。
兩夥人打了個照面,左道衆人喝罵叫嚷起來。“哪裡來的牛鼻子?”“狗道士滾下山去,這裡豈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哪來的滾回去,別擋爺爺的道!”亂哄哄一片喧譁。另一頭,衆道停下腳步,原地不動,又遲遲無人上前答話。
雙方對峙之時,一片片道士乘船上岸,絡繹不絕。
沒過多久,趕來的道士越來越多。隱仙派、神霞派、清微派,三大道門皆至。其餘道派十有八九均已到場,其中還摻雜不少其他門派的人。就連剛剛逃走的一撥人,也都隨着衆道士折返回來。左道衆人見對方人數激增,聲勢更大,隱隱已經超過己方,呼喝叫罵之聲也變弱了不少。
人僕仔細一瞧,九江盟的人來了不了少,其中還有幾人面熟,忙扯了一塊黑布掩住面目,躲在玄空身後。
玄空暗自思忖:“這些人神態中看不出緊張之色,不像是來廝鬥的。況且哪有人打仗,遇見敵人後纔開始集結人馬?”又見不少年輕道士左顧右盼,眼神中帶着好奇,像是在尋找什麼,心想:“這些人好像是來看熱鬧的。”
忽聽地煞罵道:“他媽的這些牛鼻子搞什麼明堂?惹惱了爺爺,非弄死他們不可!”呂若海、夏天成等人隨聲附和,衆人嘩啦啦抽出兵刃來。
玄空輕輕擺手,示意衆人不必過激。又聽人僕悄悄傳音道:“這些道士中可有隱仙派的?”玄空低聲道:“當然有!正當間那道士就是火龍真人的關門弟子。”又仔細瞧了瞧,接言道:“隱仙派幾乎傾巢出動,屬他們人最多!”
人僕微微點頭,表情十分古怪,既含擔憂之色,又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狡黠神情。只聽他又道:“那就是了,等一下你還有一場大戰。”
玄空心中一凜:“什麼大戰?和誰大戰?莫非是火龍真人?”側過頭,斜目盯着人僕。人僕嘿嘿一笑,傳音道:“你不知道,當年天下第一的名號是在火龍真人頭上。”
玄空插言道:“這我倒是聽過,據說當年火龍真人在華山之巔正道,邀鬥天下英豪,果然無人能勝過他手中長劍,終於得了天下第一。”
人僕道:“那是不錯。可他後來遇見了佛爺,兩人一番劇鬥,火龍真人破不了金鐘不滅身,就此把天下第一的名頭丟了。再後來,佛爺又輸在熊劍唯的手中,姓熊的才成了天下第一。”
玄空恍然大悟:“這麼說鐵佛爺與火龍真人也有樑子。現如今我冒充鐵佛爺,火龍真人聽見消息,自然也要找我。”他明知大敵當前,不僅不懼,心中反而激起一絲傲氣,暗道:“火龍真人,當年在東海邊上,我玄空不是你的對手,今日正好再和你好好較量一番。”當即仰天大聲喊道:“火龍老道!何不快快現身,躲在暗處算什麼英雄?”這一聲震耳欲聾,彷彿天雷滾滾作響。衆人駭然變色,嚇的心中突突直跳。
片刻之後,又聽有人笑道:“無量天尊!鐵井生,你倒是英雄氣概。以百歲高齡重出武林,不去見舊時老友,卻在一衆後輩中逞英雄。”說話聲也不甚大,但傳入數千人耳中十分清晰,就好像有人在耳邊說的一樣。衆人均知,這人必是火龍真人。
兩人對答之間,全用上了當世最爲高深的武學,前者霸道無匹,後者神妙莫測,實在對比不出誰高誰下。
衆人又想:“兩人只一說話,就顯露出如此高深的武學,看來今日必有一場龍爭虎鬥。”都自覺屏住呼吸。數千人鴉雀無聲,默默等待。
過了一會兒,只聽蹄聲得得響起,比馬蹄聲厚重,節奏卻慢上許多。稍時,就見一隻青牛馱悠閒地走來,上面坐着個道骨仙風的老者。衆道士齊齊讓出一條道,讓火龍真人走到前方。
與此同時,玄空也走到最前面,與火龍真人相對而立。兩人相互打量一陣。火龍真人眉頭微微蹙起,心中起疑:“這人戴了個面具,古里古怪,身形相似,可舉手投足那股氣度與鐵井生大不一樣,究竟是什麼人物?”當下問道:“你是鐵井生?”
玄空哈哈大笑,聲音迴盪於林間,震的樹葉沙沙作響。言道:“老道,那你說我是誰?”其餘人早已先入爲主,哪怕火龍真人懷疑,呂若海、夏天成等人也是深信不已。火龍真人識不出玄空身份,但瞧這金鐘不滅身的功夫絲毫不差,便微微點頭。
玄空又道:“想必你定是不服當年敗在我的手裡,今日又要來較量一番,是也不是?”火龍真人道:“不錯!當年貧道輸在‘金鐘不滅身’之下,心有不甘,以至於道心有損,從此爭強好勝,修道一途進境緩慢。今日來此,便是要了此心結。不管你是何人,貧道都要破了你金鐘不滅身!”
玄空點了點頭,說道:“好!此地施展不開,與我入校場一斗!”紅龍真人搖了搖頭,道:“區區校場有什麼風景?”手指向山巔,繼續說道:“巫山登龍峰天下一絕,何不與貧道上山一斗?”“好!”玄空答應道。
紅龍真人縱身跳下青牛,打個稽首,言道:“貧道先行一步!”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向上山的方向飄去。只見他雙腳離地半尺多,凌虛而行。衆人大感驚愕,紛紛議論起來。
玄空暗自欽佩:“他這凌虛御風的確比我要高明不少。”旋即倚着法杖,走向山頂,也是疾行如風。
衆人見兩大高手走了一會兒,纔敢遠遠跟在後面。
沒過多久,火龍真人與玄空先後抵達山巔。登龍峰頂好似一個昂首的龍頭,陡峭巖壁,沖天而起,氣勢雄渾,彷彿巨龍欲飛上雲霄。
只見火龍真人運起神功,貼着巖壁順勢而上。玄空以法杖戳在巖壁上借力而升,數個起落也站到了龍首上。
火龍真人身高不過五尺,矮小佝僂;玄空身高近七尺,高大挺拔。兩人相對而立,倒有些滑稽。
火龍真人又打量他一番,而後道:“你究竟是誰?倘若不是鐵井生,貧道也可放你下山!但你以後不許再以此名頭招搖撞騙。”
玄空站在山巔,只覺萬物盡在身下,羣峰盡收眼底,猶感壯懷激烈。於火龍真人的話絲毫不爲所動,勢要與這位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較量一番。他哈哈一笑,道:“人言道‘高處不勝寒’,可從未登臨高處,又哪能見過這般風景?今日我二人之中要有一人先下去,可這風景我還沒賞完。”
火龍真人一怔,凝思片刻,笑道:“你果然不是鐵井生,他那粗人斷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
玄空心知瞞他不住,也沒刻意辯解,只沉默不言。好在此處甚高,圍觀的人都在下面,聽不見二人的對話。
火龍真人微微點頭,道:“好!你既然不願下去,那貧道自當奉陪。念你身有殘疾,事先與你言明,我這兵刃可不一般。”說話間,火龍真人摘下身後道劍。但見那柄劍長三尺有餘,劍身圍繞着氤氳紫氣,一瞧就不是凡物。
玄空一眼認出,此劍位列百劍譜第三,喚名“紫虛陽神劍”,乃是當年陳摶老祖的佩劍之一,削鐵如泥,削金斷玉更不在話下,的確是世間罕有的利器。雖不及十大神器,但也遠非尋常神兵可比。
哪知火龍真人並沒拔劍出鞘,而是隨手將寶劍扔下了崖壁。衆人圍在龍首巖之下,見此一幕,均感詫異。又見張繼真飛身而起,一把將寶劍接在手中。火龍真人又從身後解下一柄拂塵,握在胸前。
玄空凝目瞧去,只見拂塵握柄烏黑髮亮,似乎是由上等的鐵石打製,堅不可摧,而拂塵麈尾在陽光下泛起淡淡的金光,足見非比尋常。可他看了半天,也不知此物來歷。便問道:“道長此物有何來頭?”語氣比先前客氣了一些,和鐵佛爺的口吻截然不同。
火龍真人道:“這柄拂塵是貧道親手煉製,取名‘龍息’。握柄是千年玄鐵所鑄,麈尾由‘盤龍絲’所制。”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着實讓玄空大吃一驚:“千年玄鐵已是極爲少見的寶物,而那盤龍絲本身就是十大神器之一,更爲珍奇。相傳此物是真龍的鬚子,是天下間最爲強韌的東西,任何利器都不能將之斬斷。”玄空尋思道:“這老道當真出人意料!他竟用盤龍絲做成這柄拂塵。如此說來,這武器也可算作十大神器之一,威力絕不在打神鐗、天魔脊、雲娥雙刺等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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