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要說的事快點說,我很忙。”
“急什麼呀,我算是明白了,這人可不能着急,瞧瞧,像我這樣,急的命都沒了!”文清歌拍拍身側的牀,“坐過來嘛,咱倆說說心裡話,還記得我們十幾歲的時候嗎?那時候就數我和你玩的最好,你看上哪個大院哪個司令的千金了都是找我吐心事。”
傅冷琛蹙眉,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撲了撲臉,神思清醒了不少,他警服前襟被冷水灌溼,他也不覺得冷,“文清歌,我以爲我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冷琛,像以前那樣叫我清歌不好嗎?你這樣我覺得好生疏,想必你也猜到了,我能到了住院的程度,身體差成了什麼樣子,我的腎就跟廢物一樣,不起任何作用,馬上我又得開始做透析了。還有……”文清歌神情悲慼,眼神荒涼,“我知道韋胤是我的幻覺了,他一直和我說他是爲我而來,前一陣我不明白,一直覺得他就是活生生的在我身邊,可現在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得面對現實,我的腦袋裡……”
傅冷琛突然擡眸,身側的手攥得緊緊的,“怎麼了?”
文清歌輕佻一笑,“我就知道你還關心我呢。還不就是長了點不好的東西唄,”她站起來靠近他,然後趁他來不及反應一下子坐到他膝蓋上,表情落寞種夾雜着無助,“冷琛,醫生說我得了惡性黑色素瘤伴廣泛轉移,我的幻覺就是因爲顳葉和額葉之間長了一團瘤子纔出現的,已經是第三期了。”
傅冷琛渾身一頓,他有點不能呼吸,“什麼?”不知道是真的沒聽明白還是裝作沒懂。
“我也許……快死了。”文清歌摟住他的脖子,“誰叫我壞事做多了呢?我死了,你就可以和你的今夏雙宿雙棲,再也沒有我這個累贅,再也沒有我從中作梗。你該高興的。”
“瞎說什麼!”傅冷琛突然站起來,打橫抱起她,手也在抖,他不明白爲什麼最近好像所有的事都朝他涌過來,像浪花捲住了他的呼吸,他沒力氣了。
“還沒確診吧?還沒確診就說明可能是弄錯了,你彆着急,我……我去問問醫生,讓他給你重新做檢查,我不信,我沒法相信,前幾天你還好好地,就是現在,你也跟沒事人一樣,我不能信!”
“冷琛你冷靜點,現在着急的是你,我無所謂了,韋胤和我說一定要活下去,所以我纔來醫院的。”
“讓我想想,”傅冷琛捂着腦袋在原地打轉,“問題是你又要做透析又要治療腦袋裡的瘤子,怎麼可能雙管齊下,就怕沒危險都變成有危險的了!”
文清歌見他轉到這個問題上,趕緊起身,湊到他身邊,“所以,得一件一件來。要麼先換腎,要麼先治療黑色素瘤。”
傅冷琛瞳孔猛然間放大,他愣愣的後退了好幾步,指着文清歌,牙齒打顫,“你……”
今夏一直陪在小天身邊,她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有了器官小天就會沒事,很快會好起來,可也許是每次手術留下的後遺症,她最最害怕的就是從病房到手術室的那段路程。
太折磨人心。
小天躺在推車上,今夏握住他的手,她很平靜,只是兩個眼睛哭得像桃子,手也在密密麻麻的顫抖。
“麻麻爲什麼要哭?你的眼睛不疼嗎?”小天戴着手術帽,只露出一雙大的有些恐怖的眼睛和半個巴掌大的小臉。
“哭是因爲太高興了,一想到馬上就可以和小天到處去玩媽媽就忍不住想哭,但是一點都不疼,比起小天的痛來說,就是牛身上的一根毛。”
“牛毛?牛毛有多重?”
“像你的頭髮那樣,所以很輕很輕,媽媽一點都不痛,就是可憐了我的寶貝,一直那麼痛。”今夏摸着他冷冰冰的小臉,淚掉在他小小的鼻樑上。
“麻麻不哭,小天不痛,一點都不痛,麻麻記得給我買個大大的漢堡,我醒來後要吃,我還要給麻麻洗腳,老師說麻麻的腳很累的。”
今夏抹掉眼淚,柔弱一笑,“乖寶貝,媽媽待會就給你去買個大大的漢堡,寶貝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得見,媽媽的腳不累,小天給媽媽摸摸就好了。”
那段路程真的很短,可今夏卻感覺像是在地獄和雲端之間來回走了好幾遍,累的想死掉,想要有個懷抱給她靠一靠。
可是傅冷琛,你在哪裡呢?
很多年後處在蘇黎世繁華熱鬧的街頭巷尾,今夏總會覺得轉身的瞬間,餘光裡就盪漾着柔和的光波,那是小天最璀璨的笑靨,伴着她度過那麼多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她的小天。她的靈魂。她的隱痛。
手術室的門關了。
今夏泛白的指尖緊緊扣住椅子邊沿,身體像落空的蒲公英,搖搖晃晃倒在了地上。過了很久她擡頭髮現自己周圍圍了一圈人。
“小姐,你沒事吧?”
“看你的樣子親人應該是剛進手術室吧,沒關係的,這裡的醫生一級棒,他們會安然無恙的。”
“地上很涼,你先起來。沒有人陪着你嗎……”
今夏充耳不聞,目光愣愣的在那兩道鐵門之間打轉,以前,就是現在,她每天都要無數次穿過那兩道鐵門,沒有一次會像現在這樣讓她的心抽痛到窒息。
她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揪住一直不停上下跳動的右眼皮,跑到醫院外面的肯德基快餐廳買了一個大大的漢堡,握在手心,就像握住小天的手一樣溫暖。
她的小天能可憐到什麼程度呢?很多東西不能吃,就連幼稚園每個夥伴每天都要捧着的漢堡,他也只能看不能吃,有一次她去接他,看到他攀着回收箱,小手往裡面夠,今夏走到他身後才發現他是要去摸別人吃完剩下的那層漢堡紙,她哭了,問他爲什麼要去摸呢?
她可憐的寶貝說,不能吃就摸一摸,因爲太想吃了.那天下午,她抱着她的寶貝到快餐店的櫥窗外逗留了一下午。
她的寶貝就是這麼活過四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