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一聽是她的城城來的電話,早就激動地想搶了。
當莫許許把手機遞到瘦瘦耳邊,瘦瘦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恐懼情緒,可以哇一聲哭了出來:“嗚嗚,城城,我被壞女人欺負你都沒有像個超人一樣的出現來救我……嗚嗚,嗯,她打了我,好痛痛,可是我忍住沒有哭,我很聽媽咪的話,嗯,我是個勇敢的孩子,城城,現在我和你都受傷了耶,嘿嘿,我纔不是傻.瓜……”
又哭又笑,氣氛融洽,還聊了些什麼,沈之珩再也沒聽進去。
內心的酸澀,排山倒海而來。
他的瘦瘦,他的女兒,受到欺負委屈沒有向他哭訴,而是對另一個男人那麼依賴,在另一個男人面前放聲大哭,撒嬌或者抱怨,這些,沒有他的份。
莫許許說的對,他輸在,沒有從瘦瘦生下來就陪在他身邊。
他甚至沒有像樣的理由去嫉妒韓城,因爲韓城實實在在地付出了時間和精力,還有心思心意,他陪着莫許許和瘦瘦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
拳頭無聲握緊。
一路上,瘦瘦都在和韓城講電話,時而歡聲笑語,時而撒嬌呢喃。
莫許許幾度往前面看,只能看見,男人繃得很緊側面。
……
車行駛到半舊不新的小區。
莫許許在催,瘦瘦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
沈之珩下車,開了後座車門。
莫許許抱着瘦瘦下來,察覺到男人黯然得有些不忍直視的神色,莫許許頓了頓,難得大方一次,踮腳,把瘦瘦塞到了他懷裡。
沈之珩頗爲意外,深深看了她一眼。
抱緊懷中的小東西,臉上緊繃黯淡的神情,得到緩和。
瘦瘦也很大方,圈住他的脖子,小短腿蹬啊蹬。
“老伯伯你要把我抱緊了啊,不要摔了我啊……”
沈之珩笑,手臂圈緊。
“太緊了啦,瘦瘦呼呼不了。”
沈之珩一僵,稍稍鬆了鬆。
“又太鬆了,我會掉到地上的。”
沈之珩皺眉看向莫許許,不知道怎麼辦了。
莫許許捂嘴,笑而不語。
沈之珩倏地明白了,原來只是一個遊戲,而他的瘦瘦,也在卸下心防對他撒嬌呢。
看來,和小孩子之間奇妙的溝通方式,他還有許多要學習的。
“嗯,鬆點兒……”
“不對,太鬆了,抱緊點哦……”
“……老伯伯,你身上有煙味,不好聞,臭臭……”
低沉聲音輕柔:“好,我以後不抽菸了。”
“……你的頭髮好硬耶,扎人。”
“好,我去剪掉。”
“可是很短了,再剪就要光頭頭了。”
“那就光頭。”
“可是可是,光頭就不帥帥了,我可能就要拋棄你再找個帥帥男人了。”
“……”
拋棄……
身爲爸爸的老男人,受傷了……
男人走的很慢,莫許許在旁邊跟着,也走得很慢。
像是分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家三口的時光。
從小區門外到單元樓的路程,幾百米,再怎麼走得慢,終究也快到了。
沈之珩一邊悵然,一邊想着要用個什麼理由賴上樓。
就在這時,單元樓下停泊的一輛高級黑色轎車,車旁邊站着的人從暗影裡現出身形。
沈之珩一頓。
莫許許睜大眼。
沈老爺子朝他們走過來,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怎麼的,柺杖盾的水泥地面吭吭作響,身形也有些踉蹌了。
蒼勁的臉上,一雙還算精神矍鑠的眼睛怔怔盯着沈之珩懷中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沈奶奶佝僂着也走過來,眼淚泛動激動的淚光。
兩位老人的目光,定定地投在瘦瘦的小.臉上,再未移開。
沈老爺子的眼眶裡,漸漸地,通紅溼潤,聲音顫抖着竟是哽咽了:“我的小曾孫,我的小曾孫啊……”
沈奶奶淚不成聲:“長得真好,眉毛眼睛像了之珩,真好。
瘦瘦被盯看的有些害怕了,吵着沈之珩要媽媽。
沈之珩轉身把瘦瘦放到莫許許懷裡。
走到爺爺奶奶面前,擰着眉頭往車裡看,沈子陵歪在後座,似乎睡着了。
沈奶奶情緒太過激動,蹣
沈老爺子雙手顫抖地捂住通紅的眼睛,聲音竟帶了哽咽:“我的小曾孫,這是我的小曾孫嗎……我們沈家的孩子啊……”
被老頭的情緒感染,沈奶奶更是泣不成聲。
莫許許望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兩位老人,有一瞬腦子是沒了反應的。
震驚無措,驚惶害怕,最終漸漸化爲一股冷意,涼颼颼的長.驅.直.入心底。
下意識地立刻從沈之珩懷裡把瘦瘦抱過來,手臂加力,害怕被搶走似的,母雞護住小雞那般,緊緊地抱住了懷中小人兒。
瘦瘦大眼睛烏烏地反射着月華清輝,澄澈明亮地與兩位一直盯着她看的老人對視。
被盯看地有些害怕了,瘦瘦轉了小腦袋,小身板兒縮了縮,咿咿唔唔地,直直往毛毯裡,媽媽的懷裡躲。
莫許許拉了拉毛毯,將她裹得更嚴實。
這番舉動,在沈家二老看來,是極度的排斥。
沈老爺子沉浸在初見曾孫的喜悅裡不能自拔,拄着柺杖踉蹌着蒼老的身體往莫許許這邊直逼近。
莫許許抱着瘦瘦,眉頭緊鎖,不發一言地後退。
“許許。”沈奶奶看她的舉動,又傷心又無奈:“你別這樣。”
雙方就這樣僵持着。
直到沈之珩像一個巨大的阻礙物,頎長挺拔氣場冷硬地擋在沈老爺子面前。
朝身後的莫許許微微側頭,聲音很低很沉:“你先上去。”
“沈之珩!”老爺子高喝了一聲,明顯不滿。
寂靜的夜晚,雄渾蒼勁的聲音很大,莫許許明顯感覺到瘦瘦抖了抖小身子。
抱緊瘦瘦,腦子亂哄哄地轉身上樓。
留下爭鋒相對的爺孫倆。
樓道里持續一段時間的腳步聲,然後是開門和關門聲。
沈之珩墨眉緊蹙地走到黑色轎車前,敲了敲玻璃門,司機立刻降下車窗。
他彎腰探身往裡看,果然,沈子陵正蜷縮在後座,看樣子是睡着了。
沈奶奶趕緊走過來,聲音帶着情緒:“你別瞅子陵!不關他的事,他是無意中提到丟了的孩子的母親叫許許,我和你.爺爺才起疑心的。之珩,這事兒你做的太不對了,莫許許回來了,上次叫你.爺爺撞見你還堅決否認,小曾孫和子陵一個幼稚園,你不吭氣兒!現在,小曾孫都給子陵帶到家裡來了,你還瞞着我們!你到底想幹什麼?四年來你.爺爺花了那麼多時間精力派人到處搜索打聽莫許許的下落,都是些辦事靠譜的人,我說怎麼這麼長時間一點線索都沒有,合着是你從中作梗!”
“和這個逆子廢那麼多話幹什麼?他要是在乎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感受,能從中作梗瞞那麼久!”沈老爺子拄着柺杖踉蹌過來,滿腔怒氣。
沈之珩面無表情,原地站定,點了一根菸。
吞雲吐霧,煙霧繚繞後是略微譏諷挽起的薄脣,語氣也像含了煙味般刺鼻嗆人:“不瞞着你們,好讓你們和莫許許搶人?好讓我再一次失去老婆孩子?”
“你……哼!”
被一語道破,沈老爺子重哼一聲,卻沒了下文。
沈奶奶抹一把眼淚,夜風吹得她白髮飄搖,佝僂的身形更飄搖。
“之珩,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們,不錯,你.爺爺是強勢了點,可並不是冥頑不靈說不通的啊。他這些年盼曾孫盼成什麼樣你不是看不見,莫許許偷偷把孩子生下,你也知道了,爲什麼要幫她瞞着我們,難道我們沒有權利知道孩子的存在嗎?”
沈之珩抿脣不語。
沈老爺子手摸着柺杖,望一眼設備簡陋半舊不新的樓層,蒼老的眉宇,皺了起來。
一想到他的寶貝小曾孫住這麼破這麼不安全的地方,沈老爺子心就揪得慌。
剛剛那幾眼根本看不夠那粉雕玉琢的小東西,他着急見曾孫!
滿腔怒火要衝孫子發,卻還是壓抑了怒氣盡量和聲悅色道:“這些年發生過的這些事,我也想通了,我不會再那麼蠻不講理!”
“是麼。”沈之珩淡淡挑眉,語氣是明顯的不信。
沈老爺子不是個耐心的人,火了:“好說歹說說不通!我今天就是激動過來看看小曾孫,怎麼,莫許許還沒明確反對你跟我着什麼急!別擋着路,滾一邊兒去!”
“老頭子!”沈奶奶暗暗掐了老伴兒手臂一把:“過來時不都答應我了,有話咱好好說。”
“對這種油鹽不進的東西我怎麼好好說話!”沈老爺子一柺杖指向孫子,咬牙切齒。
沈之珩眉宇不擡,冷峻深沉地看了眼爺爺,不冷不熱道:“收斂不了滿身的刺和戾氣,別想上去,會嚇着孩子。”
“你他媽說誰滿身的刺!我季凌天怎麼就養出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這幅教訓的口吻,沈老爺子哪裡肯默默挨着。
“老頭子!”沈奶奶忙拉住憤恨不已的老伴兒,眉開眼笑看一眼孫子:“聽不出來麼,之珩的意思,是肯讓我們上去了!”
沈老爺子停下了怒火中燒,老臉收不住地哼哼:“老子看小曾孫還用得着經過他的許可?!”
沈之珩聞言,扯了扯嘴,走幾步丟了菸頭到果皮箱,又是一句不冷不熱地:“是麼。”
走到樓道入口處,望着兩位老人,緩聲而道:“上去後只是看曾孫。如果你們不想嚇跑莫許許和孩子,別的有的沒的,不要提。”
這有的沒的,自然是指孩子撫養權和認祖歸宗的問題。
沈老爺子哼一聲,沒吭氣兒。
好不容易找着曾孫,傻.子才第一次見面就提撫養權的問題呢!
好歹是有了孫媳婦和曾孫的下落,怎麼着不得好好哄着?撫養權和認祖歸宗的事兒,那是遲早但不是今晚!
沈老爺子瞪一眼沈之珩,哼道:“你要是有點能耐把人重新追到手,撫養權的問題就不會存在!”
沈之珩修長指節撫上眉宇,薄脣抿出淡淡弧度:“正在努力中,只要你不搞破壞。”
沈老爺子:“……”
老式的小區住宅,樓道陡而窄,並且是感應燈。
沈之珩叫了司機拿着手機照明,攙扶着兩個老人緩慢地上樓。
沈老爺子見曾孫心切,可是老胳膊老腿的,沒上幾級臺階就氣喘吁吁,拄着柺杖的手都打顫了。
沈奶奶在一邊,心疼又覺得悽楚,給老頭擦汗。
沈之珩在後面走走停停,望着老人蹣跚爬樓的背影,眼神漆黑深邃。
心中的情緒,微微漾動起來。
其實在季川家和傅斯的通話,傅斯從莫許許家裡下來時就提到爺爺奶奶那個時候已經等在樓下。
若是不想讓爺爺奶奶見到瘦瘦,他大可以找個理由搪塞莫許許,今晚不回小區。
爲什麼沒那麼做?
沈之珩想,他終歸是不忍心吧。祖孫相見,天經地義,爺爺奶奶大晚上等那麼久,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