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柳城,坐落於北境邊陲一隅。城池不大,方圓不過數十餘里,只因城內常年種植一種紫葉柳樹,遍佈城中,故而得名。
這紫葉柳樹原本極爲罕見,是高山密林內的稀有物種,極難大量生長。然而卻不知爲何會唯獨在此城得以開枝散葉,大量盛產。有傳聞說,是當年的某位上古聖賢獨愛此樹,途徑此城時,發現此城風水獨特,適宜培育,故而將其搬運至此,大量培植,歷經千年,延續至今,方有了今日之勢。
這傳聞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不過紫柳城的名頭倒是就此打開,每年早春之時,皆有大量遊客涌入城中,依樓聽雨,賞柳觀枝。
然則如今適逢北境戰亂,且這紫柳城靠近邊塞要地雲淵山脈,時有戰事爆發。如此一來,莫說遊客,便是城內自住百姓也都人心惶惶,再無人有心觀這盛夏紫柳了。
不過,也許凡事皆有例外。
比如,此刻的紫柳城城門口便走來了一行人。
爲首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頭戴金冠,身着白袍,手中搖着一柄雪白摺扇,一副翩翩富家公子打扮。
身後四人,身着素服,都是下人打扮,然而眉眼卻頗爲清秀,看上去倒也十分年輕。
這富家少年搖着手中摺扇,看着城門口兩側倒垂而下的兩排紫葉細柳,不禁搖頭晃腦道:“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好好好!雖說如今只是盛夏光景,此地也無神都之繁華,可這滿城的紫葉細柳,隨風緲緲,一眼望去倒也有幾分婆娑詩意,配上這北境古城,有點意思,有點意思啊!不枉本公子跋山涉水多日,來此一遊!”
聽着少年這般故作風雅的腔調,身後這四個眉清目秀的隨從不禁忍俊不禁地撲哧一笑,一個個都捂嘴偷笑了起來。
富家少年面色一變地一轉身,看着四人,有些慍怒道:“笑什麼?!本少年唸的詩不好麼?!”
這四名隨從登時面色一肅,收起笑容,其中一人畢恭畢敬道:“不不不!少年的詩自然是極好的。我們只是覺得若是再找上一家酒樓,點上幾個小菜,一邊小酌,一邊觀景,只怕少年詩性會更佳的。”
富家少年先是一怔,隨即眨了眨眼睛。
啪!
一收摺扇,富家少年十分滿意地一點這人,道:“很好!阿三,本少爺決定採納你的建議,這就找上一家上好的酒樓,小酌一番,留下幾首好詩,也不枉來這千年古城一遭。”
不等四人回答,富家少年一轉身,將摺扇插在腰間,大搖大擺地走入了城門,完全沒將守衛在城門口的兩隊戒備森嚴的衛隊放在眼裡。
“少爺慢點,等等我們幾個。”
“少爺少爺!等會能不能賞小的口好酒?”
四人喳喳呼呼招呼着,立刻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樣子頗有些滑稽。
城門口的護城領隊,原本見這五人突然從官道之上冒出,行跡似乎有些可疑,心下便立刻生了盤查之心,然而等聽見這主僕五人近乎白癡般的對話之後,不禁心生無語,心想,這是誰家不開眼的二世祖,居然白癡到這般地步,跑到這裡來撒嬌擺譜。
想到這裡,領隊這盤查念頭便立時熄了下去,只是看了看這主僕五人前呼後擁的紈絝背影,搖了搖頭,便繼續來回巡視了起來。
“誒!那樓子不錯,少爺看着喜歡,就它了!”
入城沒多久,這富家少爺立刻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指着大街右側一間看上去頗爲雅緻,門口栽有兩棵迎客紫柳的酒樓叫喚了起來。
身後這四名隨從立刻拍手叫好,紛紛附和少爺眼光獨到,慫恿着這富家少爺立刻登樓賞景。
這富家少爺一展摺扇,晃頭晃腦地就邁步進了樓子。
方一進樓,便有堂倌上前招呼,一看這少年打扮,便知是大主顧上門,滿臉堆笑間不由分說,直接將少年一行領上了三樓最高級雅座單間。
少年也由得堂倌如此,方一落座,便豪氣萬分地點了一桌最貴的酒席,直把堂倌樂開了花。
然則,少年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將堂倌劈成了焦炭。
“今兒沒帶錢,能賒一回不?”
看着少年清澈得像水一般的天真無辜的眼神,堂倌強忍下當場罵孃的衝動,委婉說道:“公子,咱們這是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少年立刻一皺眉,大聲道:“怎麼?你看本公子像是吃白食的?”
堂倌咬了咬牙,強行陪笑道:“公子看上去當然不像了,只是沒帶錢,咱也不好跟掌櫃的交代不是?”
少年一拍桌子,道:“好!那就喊你家當家的上來跟本公子理論理論!”
站在少年身後的四名隨從也立刻隨聲吆喝道:“對!讓你們當家的上來!也不打聽打聽,咱們家公子走南闖北的,什麼時候吃過白食了!”
堂倌看着少年瞪大了的眼神,以及那四人叉腰咧嘴的表情,再次忍下脫鞋抽對方臉的衝動,陪笑道:“好好好!幾位大爺稍等,小的這就去轉告。”
看着堂倌飛快地跑沒影了,少年和四名隨從突然收起誇張的神情,互相對視了一眼,面上露出一絲凝重。
片刻過後,一名身着褐色長袍的中年人,快步走上了三樓,來到一行人屋內。
略一打量衆人之後,這中年人目光微微一閃,隨即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便是此間掌櫃。這位公子,可是忘了帶錢?沒關係,這頓我請了,就當咱們交個朋友。”
富家少年冷冷一笑道:“怎麼?還真把本少爺當吃白食的了?”
掌櫃的一笑道:“哪裡哪裡,只是想跟公子交個朋友。”
少年嘿嘿一笑,道:“本少爺倒也不是真沒帶值錢的,只不過,就怕你找不開。”
話音未落,少年突然從懷中掏出一物,扔在桌上。
噹啷一響,聲音清脆,是件金屬物件。
掌櫃的定睛一看,卻是一塊四方型金色牌子,左下角刻有兩個四方篆體的“麒麟”二字,同時令牌正中則繪有一頭昂首闊步,四足生焰的精緻麒麟獸,而令牌背面則刻有一個數寸大小的“天”字。
掌櫃的瞳孔一縮,面色先是一變,隨後轉瞬即逝。
掌櫃的將牌子收入懷中,不動聲色道:“此物太過貴重,本店本小利薄,確實找不開,不過,在下家中倒還有幾件壓箱底的古玩,公子若是不棄,能否移步一觀,或可與在下做上這筆生意?”
少年淡淡一笑,一擡手,做了個帶路姿勢。
掌櫃的立刻躬身一禮,隨即引着少年一行下了樓,走入了樓子後面的一間私密庭院,隨後走入了庭院內一間密室之中。
密室大門方一緊閉,掌櫃的面色突然一正,隨後一掀衣襟,單膝點地,跪在少年面前,畢恭畢敬道:“天麒衛地字五十六號,朱亭,參見特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