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繼而脣角含笑:“死十三,你以爲,我死了,這些事情,就都結束了?我告訴你,的不會的,葬師一脈大動傳承,在這四城之中,多的是你未曾見過的厲害人物,像我一樣,你覺得多少人願意甘居人後呢?蒼龍爲其一,之後呢?還會有李龍,王龍,馬龍,老夫就在這桃花源裡看着,你們死氏,終將以死明志,葬師一脈,爲天下所不容,你身懷異數,死十三,老夫,在地獄河畔,等着你,一路同行!!”
我沒多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自然清楚身側心懷叵測之人太多太多。
單是蒼龍一人倒是不足爲據,但像是死士一所言,那我整日裡,都將是生死混戰。
“砰——”
一道身影在我眼前緩緩倒下,我望着不遠處倒下的人,我身上的滾燙,逐漸消散。
灼熱散盡,霎時間我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要被冰封似的?
父親及時上前一長袍披在我身上,背上的溫熱讓我陡然鬆了口氣。
躺在地上的人逐漸開始消散,我望着那人的身影,渾身上下只覺得冰涼。
“父親,你說,人死之後,還有來世麼?”
死士一在我身側站得筆直,我印象之中的父親向來是一絲不苟地。
現如今,我站在原地,清晰地感覺到他握着我肩膀的手,在顫抖。
似是自從可以出去桃花源之後,父親竟然開始老了起來。
鬢角本是烏黑的發,不知在什麼時候竟然染上一層霜。
雖爲霜,不曾冰冷,但卻刺眼扎心。
我的親人,都在老去,他們像是殘夜裡燃燒的篝火,靠着篝火我睡得很安穩。
但一夜之後,當我揉眼起身之後,面前剩下的,只有一堆黑白色灰燼。
篝火不復,人亦如此,我想至此禁不住悶聲乾咳幾聲。
胸腔裡的陣痛宛若碎了大石似的,父親撐着我緩緩說道:“我兒十三今有祖輩庇佑,不求長命百歲,來日,若是逢兇,但求上天,莫要讓我兒受苦!我死氏一脈爲葬師鞠躬盡瘁從不敢怠慢,現如今變故叢生,我兒攜兵出戰,來日馬革裹屍,爲父定當高堂設靈,爲我兒奏請八方鬼神,讓我兒生死,不求與人同焉,但求鬼神來賀,閻王親迎,以此,方能對得住我死氏代代裹屍而歸!!”
我心神戰慄,渾身在不住發抖,這些話,其中部分是我曾經與父親說過的話。
未曾想,時至今日,也有我父親爲我鋪路的時候。
我心下有千言萬語,但欲開口卻發現無話可說,身上躁動氣息緩緩平息,我身上氣息叢生而歸,終是在眼前一黑之後,再也沒了半分動靜。
“十三!!!”
在我暈倒之前,父親一把將我拖住,我看到了他眼眶裡的驚慌失措,也看到了那一雙眸子裡血色如霜。
我心下一陣刺痛,意識消散,眼前,一片漆黑。
意識混沌裡,我緩緩睜眼,甚至不知道身處何處?
我下了牀,剛要下腳,卻發現腳下一片星河燦爛,我霎時怔住,望向周圍。
到處都是繁星點點,我甚至,看到了那月色光輝。
至此一瞬,我理智歸巢,強行在大腿上擰了擰,這纔看着自己說道:“瘋了嗎?這是幻境!”
心下這樣暗示自己,方纔在分秒之後心虛平穩下來。
既是幻想,我看向四周,繁星消散殘月退卻,轉瞬間離火叢生,我身前,便是一條長河。
長河之上亦是點點亮光,我不知道是否是星辰,但看着,像極了那書上所說的銀河。
貫穿天際,看不到盡頭……
河面之上,有一艘帆船,船上站着一頭戴斗笠的老翁,肩膀上披着在雜草做的防雨。
我伸手朝河面上的老翁招手:“嘿!嘿!我要坐船!”
那老翁不知有漢有聽到,但看着卻像是沒有絲毫動靜似的?
手裡舉着船槳卻是不動?我看着他,這才仔細揉了揉眼睛,確實是存在的不錯啊,怎麼就不動?
過了會,正當我思考着應該如何解決的時候,忽然那人開了口。
他緩緩擡起頭,但隔着江面,我看不太清楚對方的容顏,只是依稀你能看到,是個老人……
那木船忽然開始行走了,他與我隔了不遠,但划過來卻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似的?
靠了岸,我這纔看到了船伕,很老,我只能這樣說,當真是很老。
眼袋低垂,像是在眼皮下塞了個小核桃似的?這樣的人,完全讓人無法想象到底是經歷了什麼?
單單是看着我,我也被他蒼老的眼神塵封,像是透過他眼神,看到了時間。
他望着我,聲音蒼老而桎梏:“上船吧……”
說着不等我回復,他就先行上了船,我怔了怔,但並未上船,我總覺得,哪裡像是不太對似的?
“你還沒有問我要去哪裡?”
老人聞聲像是聽了什麼好笑的話似的,忽然腦袋彎轉過來看着我不住脣角微揚。
“將死之人,除了地獄,還能去哪?”
我霎時怔住,長河之上繁星不在,我一眼看去,這哪裡是繁星,不過是伸出河面的一隻只放不下前塵往事的手,探出河面,死不瞑目。
我朝身後看去,一片黑暗,甚至毫無任何桃花源的痕跡。
所以,這長河並非什麼銀河,而是——弱水!!
傳聞若水之上,羽毛落下亦是瞬間下沉不會漂浮,卻唯有一艘帆船在河面上行走。
孤舟蓑笠翁,弱水之上一老翁,前是奈何後無塵,過盡千帆,再無情。
所以,我此刻,是在地獄……?
想至此我不由發笑,許是我忽然發笑實在是場景不對,老人覺得奇怪。
你不害怕?你還在笑?
我聞聲只覺得奇怪,望着老翁問道:“我既未死,笑笑又何妨?再說了,就算是我死了,那也是喜喪,爲何要以淚洗面?”
老翁瞧着我像是瞧着發了病的人似的,不住頷首又搖頭。
衝我揚了揚船槳,看着我說道:“趕緊走吧,弱水之上過午不候,念你還算是功德在身,老翁纔再次問你!”
我微微躬身看着老翁反覆笑道:“老先生先行吧,我死十三就算是死,那也要堂堂正正,不會就躲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夜裡死去,我要死,必然是天下皆知,舉衆同哀。”
老翁看着我怔了怔,過了會,方纔沉聲道:“有病……”
我自然未曾理會,看着眼前的一片場景,我不知道這是幻想到底還是真實存在的。
只是難得的清靜,讓我覺得生命都忽然安然下來。
這樣的場景,在我身側,貌似很少出現。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仍是沉浸在安然的安靜裡不想出來。
但我身後貌似是有人,像是着急了……?
“怎麼還不走?你去問問看?這小子到底是想做什麼?”
“我不去!要去你去!”
“嘿,這小子初來乍到,你竟然不去帶着他?”
……
當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未曾睜眼,但仍是輕聲笑道:“兩位大人,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背後聲響陡然戛然而止,繼而便是幾聲尷尬地笑。
“哈哈哈,的別來無恙。”
聞聲,我緩緩起身,望向身側兩人,黑白無常,我再看向這地界,也並非地府啊?
這才朝着兩人緩緩躬身:“死氏死十三見過兩位大人,不知兩位大人可否告知我,這是哪裡?”
白無常伸手一拂我就直起了腰身,眼看着面前滿臉像是抹了膩子似的人揚聲笑道:“這裡啊,澧都!!”
“澧都?”我不得不驚訝,望着眼前之人問道:“澧都不是鬼城嗎?我怎麼會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