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無形之鞭叩擊大地。
鋒銳槓首的落地之處,千萬道裂隙陡然蔓延,擴散,無形之力自那瞬間的觸碰之中,便已經灌入大地之中,宛如洪流海潮一般肆虐。
天穹之上,猩紅的燃燒大星籠罩之下,一道又一道詭異的裂痕浮現,宛如現實都已經不堪重負,無法承受這記錄重演之中所醞釀的力量。
天災之力匯聚於一擊之中,令九地之下深藏的龐然大物劇烈的震顫着,嘶鳴哀嚎。
海量的惡臭鮮血從地縫之中噴出,還有破碎的血肉。
氣息奄奄。
泥土涌動,好像有什麼軟體動物在驚恐蠕動着,試圖逃竄,可終究無法壓抑體內擴散的力量,才堪堪爬出地表,就炸成了一團血霧。
伴隨着怪物的死去,足以覆蓋現實的幻象再也難以爲繼,那些繁忙的景象就在所有人的眼前迅速分崩離析。
守衛森嚴的高牆和壁壘消失無蹤。
只剩下殘垣斷壁和滾滾升起的濃煙,乃至,一片片早已經滲入泥土之中的猩紅和無數焦痕。
常駐調查團的駐地,只剩下一片廢墟。
無數縱橫交錯的半透明結晶還殘留在原地,彷彿崩裂的武器殘片,一直到現在都未曾消散,令樓封的臉色慘白,失聲呢喃:
“那是姑姑的靈質塑形……”
即便是失去控制許久,依舊維持着輪廓和恐怖的鋒銳程度,自風中吹起的碎塊落在裂口之上,居然也都被幹脆利落的斬成了兩截。
靈質之中的兇意和震怒凝結成型,到現在都沒有消散的徵兆。
比起這個來,季覺更關注的,是正前方那在地裂瞬間就已經徹底崩潰的龐大場地……那就是‘老田’想要將他們帶進去的地方。
無數符文和靈質迴路自地上蔓延,升起,勾勒出隱隱的輪廓,自四周祭物和諸多陳列之下,形成了繁複而龐大的鎖。
一座秘儀囚籠。
而現在,囚籠已經自外部的碾壓之下崩潰垮塌,迅速的消散。
看的季覺眼皮子一陣狂跳,一部分是後怕,一部分是……痛心。
好多素材啊,好特麼多的素材,而且都是非常通用和奢侈的昂貴材料,如果來得及搶救的話,季覺搞不好現在已經撲上去了。
可惜的是,已經完全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就在童山瞬間掀桌的瞬間,廢墟之中、四面八方乃至季覺他們腳下,便是升起了一道道火光,無以計數的鋼鐵碎片乃至遠方飛來的子彈……
簡直就像是將一整個火藥庫都鋪在了他們的腳下。
早就準備好了一言不合或者說捕獲失敗就直接將他們送上天。
只不過,此刻在童山的念力壓制之下,所有的焚燒和爆炸在萌芽的瞬間,就被徹底的封鎖、壓制亦或者排除。
只能聽見一陣陣悶響或者一縷縷有氣無力升起的白煙乃至微弱的火光。
童山所掌握的諸多顯像之中,焚星之相的攻擊或者防禦都稱不上最強,但卻是他使用最爲嫺熟同時最沒有死角的技巧。
不僅具備着最誇張的常態加持,同時,也具備着最強的控制效果。
自那超出想象的引力變化之下,領域之內的一切襲擊盡數被壓制排斥彈出。
“給我,滾出來!”
旗幟揮灑之中,槓首再度敲向了眼前的虛空之中,再度掀起風暴,吹飛所有掩飾和僞裝,而童山的視線,則看向了遠方的廢墟。
‘老田’被彈出的方向。
“嘿,不愧是海州涯角,巍巍之山……”
一絲嗤笑中,隱約的人影從那廢墟的掩埋之中緩緩的撐起身體,並不在乎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破碎的肢體迅速彌合修復。
幻象消散之後,顯現出了另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孔,密佈刺青,邪意與猙獰幾乎滿溢而出。
毫不吝嗇的向着這果斷的進攻和反擊,獻上掌聲。
通常來說,就算察覺到任何不對和異常,都應該從試探開始,可唯獨他沒想到,童山居然會毫不猶豫的動手,真就一丁點投鼠忌器的心態都沒有!
“真就一點不在乎會誤傷同伴或者損傷駐地麼?”他嘲弄咧嘴,“隊友們要是知道了,可不知道該有多難過呢。”
“誤傷就治好,毀壞就修補,損失就賠償,自己人的話,什麼都好說,不是自己人的話,自然不必廢話。”
童山漠然瞥了過去,世家壕氣盡顯無疑,輕蔑點評:“汝等醜類裡,倒是有幾個拔尖兒的……比之前死在我手裡的那倆硬了不少,可惜,也不多。”
男人的表情毫無變化,周身血焰升騰,毫不掩飾狂暴的氣息,身軀也寸寸拔高,漆黑之甲冑寸寸蔓延,籠罩面孔。
大羣之神髓,狂屠之污染自靈魂中升騰,空氣中迴盪着刺耳的哀嚎和嘶吼,宛如幻聽。
染血之劍從他的血肉之中一寸寸的長出,彷彿不知多少刀劍碎片拼湊而成,倒刺凌厲猙獰,護手之上的骷髏張口,無聲嘶鳴裡,他的氣魄更進一步的拔升!
重生位階的大羣!
那一把劍……
季覺眯起眼睛,試圖想要分辨細節——重生位階的天選在褪去凡軀之後,往往會有諸多異變,骨骼或者血肉的變化都只不過是外相,究其本質,已經不再和凡物相同。正如同曾經的勞倫斯,恢復速度之快,甚至能硬吃密涅瓦的正面猛攻。
此刻對方所拔出的那把劍,恐怕就是重生之後所成就的異化,不知道還飽含着什麼詭異的效果和力量。
只看那彷彿熱刀切蠟一般隨意揮灑便能切開念力排斥的效果,就知道絕對棘手。
更何況,在駐地的另一側,那個在焚星顯像的正面轟擊之下飛出的身影,也再度爬起,依舊一片模糊、渾身漆黑,彷彿陰影所鑄就,失去的身軀和血肉也已經恢復完整。
季覺心頭愈沉。
又一個重生……
而且還是和天元針鋒相對的白鹿!
季覺心頭越發沉重。
自己這狗屎運道就真特麼有問題,原本只是大哥帶隊打個金團,怎麼特麼的就連常駐調查團都被偷了,還刷出這麼兩個鬼東西來?
化邪教團究竟在搞什麼鬼?
這是喝了多少啊,一口菜都不吃,敢玩這麼大?!
“血祝閆崇,影手凌知?”
童山冷笑:“我還以爲是誰呢,兩條不敢在聯邦拋頭露面的野狗,加入化邪教團之後,脊樑骨倒是硬了不少啊。”
那一片漸漸擴散失去人形的陰影之中,傳來冷漠的聲音:“來之前有人跟我說,這一代的原石榜第十二位,這個排名,對你來說低了——可惜,我不信。”
“我也這麼覺得。”
閆崇咧嘴。
毫無徵兆的,血色風暴拔地而起!
那是凌駕於季覺所見的所有大羣天選者之上不知道多少倍的,【風捲殘雲】!
不同於其他道路的複雜和詭異,大羣之道的賜福從來都樸實剛健到令人髮指,加攻加防加血加輸出……
沒有多少機制,全特麼都是數值!
此刻,當膨脹到重生位階的數值顯現在季覺眼前時,他只感覺彷彿觸目所見的一切都被那猩紅的風暴籠罩其中。
只是突進,便掀起了令常人難以站穩的狂潮!
另一側,凌知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無蹤,化爲一片遊走不定難以琢磨的黑暗,向着童山漫卷而去。
兩個在重生位階浸淫多年,在聯邦通緝上位列前茅的孽化天選者,同時向着童山發起猛攻!
偏偏其他人好像也沒閒着……
就在動盪的駐地廢墟周圍,一個又一個的身影自潛伏和隱藏之中顯現,合圍!
天穹之上交手的劇震和狂風之中,至少二十幾個孽化天選者已經從四方襲來!
“還真是吃定我們了啊。”
暫代副隊職位的姬柳苦笑了一聲,從車裡拔出了兩把比自己個頭還高的武器來,一者如鉞,一者如戟。
“準備撤退,我來斷後。”
他吩咐道:“阿懸,小雪,保護好許觀和工匠。”
不用他說,早在閆崇出現的瞬間,季覺已經將蔣懸護在了胸前,此刻他一手拽着魂不守舍的樓封,小心翼翼的說道:“懸哥,你可要保護好我啊!”
“我……盡力吧。”
蔣懸苦笑了一聲,渾身化爲了銀色,金鐵之質和能力轉化,揮手之中,便有鐵壁拔地而起,爲身後的隊友擋住了遠方呼嘯而來的子彈。
而另一隻手則從地上拔出了一把臨時轉化的巨大鐵錘,擋在了最前方。
深呼吸。
依舊不由得,頭皮發麻……
正面硬抗倒是沒問題,可還要在混亂之中保護沒有戰鬥力的隊友……這特麼是盡力能搞定的事情嗎?
“沒事兒,化邪教團這個版本太強勢了,確實是個問題。”季覺探頭,望着襲來的敵人:“我可以幫你削一下。”
削?
怎麼削?
這又不是什麼購物軟件,你分享個連接還能砍一刀……
蔣懸搖頭,正想要謝過他的好意,可卻看到,那一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遛到駐地廢墟外面的古怪裝甲越野車,還有,震盪中緩緩開啓的後車鬥。
乃至,從機槍旁邊,緩緩升起的另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遍佈着焊疤和加工痕跡,甚至偷懶沒有噴漆……
如同十幾個一米餘長的粗大的鋼筒粗暴的焊接在了同一處。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臺……
蔣懸下意識的想要揉眼,懷疑自己的理智和眼睛:不是,等等,你哪兒特麼來的火箭集束髮射器?!
是我瘋了嗎?
還是你……
“別怕。”
季覺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有科技!”
現在,科技來咯!
在一道道刺耳的破空尖嘯聲裡,宛如連珠的火光迸發,自發射器中飛出,騰空而起。
感知之中,發射器在喪心病狂的大笑:
【我特麼射爆!!!!】
環宇重工旗下軍工經典產品,陸吾式70毫米火箭集束髮射器。
有效射程爲800米,最大載彈量十四發,電控發射,火箭彈頭內除了標準裝藥還附加了一些來自工匠的神秘小驚喜……
即便一次齊射就能給龐大奢靡的總督府來一次乾脆利落的裝修,但由於年代久遠,且缺乏火控和制導功能,因此,在軍部的數據庫內,評級只有D。
但是,沒有關係!
沒有火控,有機械降神,沒有制導,我特麼還有機械降神!
沒有機牀,我有非攻,沒有精度,我有妙手天成!
材料不夠就用批發的鋼管走一遍鍊金術強化湊合,燃素炸藥不夠的話,那就走萊拉的路子採購原料自行裝配。
忽略掉自己的手工費用之後,整體成本只要四萬兩千九百元,這還是因爲燃素炸藥的原材料管制和走私價格上漲……
不然的話,季覺能把價格打到兩萬出頭!
堪稱物美價廉。
現在,廉價的火焰已經批發升空,自狂風和劇震之中,驟然散開,化爲漫天亂竄的禮花,一道道焰尾和濃煙軌跡彼此交錯,瞬間勾勒出了繁複的軌跡。
甚至還有一枚火箭特地拐着彎繞了一大圈從季覺頭頂飛過,留下了一連串歡呼和吶喊:【嗚呼起飛!】
再然後,滿天燃燒的火焰,瞄準了大地,從天而降!
科技來咯!
“我叼——”
衝在最前面的白鹿一個急剎,震驚擡頭,可眼瞳卻已經被迅速放大的漆黑倒影和火焰所照亮,最後的瞬間,只來得及下意識的呢喃着後半句,卻不知究竟應該對誰:
“——亻爾女馬!”
轟!!!
焰光拔地而起,摻雜了無數碎片的風暴擴散四方。
滾滾濃煙,直接噴在準備衝上來斷後的姬柳臉上,薰得他一個踉蹌,遲滯回頭看向身後:什麼鬼?這啥玩意兒?
等等,這是打算連自己一起幹掉麼?!
你小子終於不裝了是吧!
“意外,意外啊大柳哥!”季覺揮手,提醒:“小心,小心身後啊!”
什麼意外?什麼小心?
姬柳迷茫的分辨口型,下意識的回頭,然後就看到後續一連串宛如暴雨一般的墜落的火箭彈。在大羣天選者無比優異的動態視力裡,甚至能清晰的分辨出,火箭彈身上那急就章用黃漆刷上去的……輻射警告?!
姓季的你特麼……
姬柳直接激活了風捲殘雲的賜福,拔腿就跑!
天穹之上,怒吼聲傳來。
閆崇震怒回眸。
凌知一個跑單幫的不在乎,可下面這幫傢伙可是自己的下屬,是他在化邪教團裡把持話語權的本錢!
此刻猝然之間,察覺到火箭彈升空,手中碎劍頓時調轉方向,隔空斬向發射架。
可猩紅的劍芒在半空中卻彷彿迷路了一樣,一個猝不及防的轉向,偏了三分,就擦着小牛馬的邊兒飛向黑暗的泉城之中,被黑暗吞沒,消失不見。
“看哪兒呢?”
凌厲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閆崇的眼瞳瞬間收縮,猛然回頭,卻看到童山已經近在咫尺,如鋒槓首裹挾着千百倍以上的重力,向着他當頭砸下!
震怒之下,閆崇雙眼遍佈血絲,瞬間猩紅,硬碰硬的同旗幟撞在了一處。
下屬和走狗哪裡都有,世界上從來不缺追隨力量鋌而走險的傢伙。
他媽的殺了你,要多少都有!
天穹之上,有形之暗和血火舞動不休,旗幟揮灑,攪動重力海潮,轟鳴不絕於耳,烈光迸射,風暴雜亂的宣泄而出。
而就在大地之上,致命的烈焰如禮花,瞬間騰空而起。
聽不見哀嚎,只有此起彼伏的巨響升騰。
受限於燃素炸藥製備複雜,發射的火箭彈裡只有一半是正常的裝藥,剩下的一半全部都是季覺充分的發揮了工匠的底線和操守,精心準備的贈禮。
火海如潮擴散瀰漫,精心調配過的鋁熱劑、高濃度燃素汽油和白磷種種反應物如暴雨一樣噴薄,淒厲的慘叫被轟鳴所吞沒,只有一具具焦屍狼狽的掙扎着,竭盡全力,最終倒在火焰之中,消失不見。
在天空之中的衝擊和火箭的荼毒之下,廢墟已經在波瀾之中被徹底夷爲平地。
一片焦土。
一輪齊射過後,就像是篩子一般,超過半數的對手要麼是因爲防禦薄弱,要麼是因爲反應速度不足,橫屍就地,要麼就是單純的因爲……太弱了!
超過十一個感召期的天選者,盡數葬身火海。
此刻躲過致命衝擊的人裡也有諸多灰頭土臉,神情灰敗,彷彿一窩蜂一般散開,再不敢如同剛剛那樣扎堆衝鋒,更沒有剛剛那一網打盡的氣勢。
被對手差點一網打盡之後,便再難掩心中的驚疑和忌憚。
究竟怎麼回事兒?不是說乾的是安全局的支援隊麼?
這哪裡是安全局?這特麼捅了軍部的窩了!
哪兒來這麼多制導火箭?!
不是說精密電子元件在孽化環境里根本無法運行麼?!
可他們分明看到這麼多火箭扭來扭去、搖頭擺尾的飛過來,不但軌道騷的要死,命中率還高特麼的離譜!
兩個重生,九個蛻變,十幾個感召,還帶了一條亡級的幻惑之蜥,誰都以爲拿捏個支援隊跟玩一樣,結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快玩完了。
還沒正面交鋒呢,人就死了一大半了!
這打個屁啊!
此刻擡眼看天上的化邪教團成員心頭一沉。
教團內規矩森嚴,這時候沒人敢說‘二打一都打不過,會不會玩?’,想象一下損失如此慘重還任務失敗的後果,所有人都忍不住狂吞口水,心中拔涼。
就算能活的話恐怕也生不如死,搞不好就要被送去給那老鬼做材料了!
我特麼跟你們拼了!
“我身化邪!”
急紅了眼的渦系吶喊着口號,身軀迅速膨脹,無數鱗片生長而出,化爲了高達四五米的如蜥巨獸,悍然衝向了蔣懸,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身後的那兩個餘燼!
狗急跳牆!
不管是什麼,先捏倆軟柿子,混個人頭再說!
在他身後,一個個教徒的速度比他只快不慢,順着他開闢的道路衝過火海就紅着眼睛衝上來,想要先搶人頭。
瞬間,蔣懸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所有人的目標。
得虧化爲鋼鐵的面孔看不出臉色和表情來,否則指不定會有多難看。
正在他準備大吼一聲和這幫傢伙拼了的時候,卻感覺,身後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腰眼。
“懸哥,用這個……”
季覺擡起手,扛起剛剛從小牛馬車上拆下來的重機槍遞上,嫺熟的從腳邊堆積成一座小山的子彈箱裡抽出一條彈鏈,瞬間上好。
“這個勁兒大!”
短暫的死寂中,蔣懸低頭,看了看手裡已經開始轉動的重機槍,又擡起頭,看向了一個個還沒反應過來的對手……們,乃至衝在最前面的那條巨蜥臉上的驚恐神情。
它四腳跺地,劃出一道道深邃的溝壑,試圖想要剎車,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唔……”
那一瞬間,金屬化的面孔之上,露出了從未曾有過的爽朗笑容。
蔣懸,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