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風亂舞,鮮血飛濺,倒下的人們瞳孔裡已經沒有生氣。
這還不夠,鮮血和殺戮還足足不能滿足,還要繼續……
炙熱的鮮血喚醒了被矇蔽的心靈,她突然抓住失控的左手,聲嘶力竭的喊着:“不要……不要!幽若,快停下來,求求你停下來……”
可不夠,幽若想嗜血……
一具,兩具,三具……好多死人,橫流的鮮血蔓延到了腳邊,她呆若木雞,突然撕心裂肺一聲,猛得跪倒下來。
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左手,卻驚覺幽若的力量在吞噬自己的左手,似乎要長到一塊兒去了。要是真的這樣,她會被幽若的恨意吞噬,到時候只會變成一個殺人嗜血的野獸……
她,終究難以擺脫悲慘的命運。
聽到響聲的村民拿着傢伙跑出來,到處都是死人,她跪在血泊裡,左手那柄長劍發着幽幽紅光,貪婪的吸食地上的鮮血。
“妖……妖怪啊……”
剎那間燈火一片,逃的逃,散的散,卻沒人敢過來面對她,所謂的事不關己,不就是如此嗎。
她苦澀嗤笑着,已經感覺不到左手的劇痛。身心似乎被抽空了,無處安放的寂寥和悲傷,此時正狠狠吞噬她的內心。
這時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走到她面前,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一巴掌揮了下去。
臉頰有點疼,但無礙悲傷和絕望。
“你是壞人!”
小孩奶聲奶氣的說着,初生牛犢不怕虎,壓根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他只是看見自己的小雞被殺死了,單純的爲自己的小雞報仇。
她低頭嗤嗤笑了幾聲,擡頭時已是熱淚滿眶。勉強控制住分崩離析的內心,看着小孩笑了笑,開口聲卻淚水崩落,但也是無聲無息。
“你是壞人!”
“嗯。我是壞人。”
她點頭承認,突然感覺幽若又悸動了,她猛得擡頭看向稚氣的小孩,害怕自己失控殺了他。
無意間她看見一邊角落裡,往自己這裡焦急張望的夫妻,看來是小孩的父母,因爲害怕自己,所以一直不敢過來。
“幽若……幽若又想嗜血了——”
是對鮮血的渴望,還是對人命的淡薄,她在自己再一次被幽若吞噬內心前,突然抓住小孩,用力扔向一邊的夫妻。
小孩沒摔傷,但被嚇得一直哇哇大哭。夫妻小心的呵護安慰他,逃離前惡狠狠的瞪着她,像是詛咒。
走了,散了,這座村鎮空了,除了死亡和鮮血的氣息,她連自己的氣息都感覺不到了。搖晃着身體起來,看着烏雲蔽月,笑着笑着又哭了。
“幽若,我知道你還記得卿伢的恨,恨人類的背叛和忘恩負義,恨你主人的慘死和悲慘。但是卿伢已經釋懷離開了,你何必還耿耿於懷……不尊說得對,我駕馭不了你,會被你支配,纔會殺了那麼多人……可是,我們夠了好不好?我累了,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呼,是不是我死後,你就會停止?嗯?也許吧。”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發誓曾經不會再哭,可今天還是哭得這麼狼狽。幽若安靜了下來,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可是又怎樣,她的左手已經和幽若連到一起,隨時可能殺人。
漆黑的夜色裡,一顆星似乎動了。她靜靜的看着,決定前深呼吸一口氣,突然反手舉過幽若,直刺自己的胸口。淚在最後絕望閉眼的時候,還是無聲息的落下了。
突然一陣微風颳過臉頰,轉瞬間熟悉的氣味傳來,手心的溫暖傳達到心裡,她癡癡的笑了。睜眼時看見蘇沛白萬年面癱的臉,他正抓着自己的左手,阻止自己做傻事。
她故作無謂的抹抹眼角的淚水,扭頭淡淡丟出一句:“剛纔那顆星那麼亮,原來是你啊……”
“你要做什麼!”
蘇沛白難得發怒,就算依舊是面無表情,可眼睛裡的寒光駭人。
“你也看見了,這裡這麼多屍體,都是我……”
“不是你!是幽若!”
“可是拿着幽若的是我,是我!”她咆哮着,臉色漲紅,聲嘶力竭。“難道我能以幽若支配了我的心,來逃避這次殺戮的罪責?心中要是沒污念,也不會被完全支配……蘇蘇,你不要……”
“別說話!”蘇沛白皺眉看着她的左手,差不多和幽若融到一起。“忍着點。”
蘇沛白右手快速匯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下幽若。她的左手血肉模糊,露着森森白骨。他急忙用靈力幫她止過鮮血,從衣服上拽下一塊布條,快速幫她包住。鮮血迅速蔓延出來,白色中綻放着嫣然的紅。
她卻已經感覺不到疼,只是看着緊張擔憂的蘇沛白,意外想起那天的夢境。
蘇沛白,爲什麼要變成西子爵打傷卿伢……
因爲是幽若造成的傷害,蘇沛白費了好大勁才幫她止住鮮血。無意間看見她眼裡流露出的悲傷和絕望,他愣了一下,突然把她攬到懷裡,壓抑的情感在此刻得到釋放。
這個懷抱,好溫暖,但不是我想要的……
“蘇蘇。”
“別說話,就讓我這麼靜靜的抱着你……”
“可是,你不是西子爵——”
他錯愕的皺緊眉頭,發現她烏黑的眼珠正看着自己。他視線往下一落,發現她笑了,臉上淚痕未乾,笑得那麼勉強。
“你不是他——”
她笑着推開他的手,走到一邊。餘光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眸沉得可怕,不像那個風輕雲淡,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逍遙上仙蘇沛白。
相對無言的時間是最可怕的,她寧願這樣背對着蘇沛白,也不願意轉身去看他。她怕自己會亂,會猶豫,會說出一些難以挽回的話。假設千年前那次是個傷口,蘇沛白肯定不願意提起,甚至已經忘了。如果這時候自己提起,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
單單是可怕,她還能承受。可對於未知,她都心懷恐懼和不安。
許久後,蘇沛白先開了口,不是多輕鬆的語氣,反倒像惆悵的感慨。
“我們好久沒見了。”
“嗯。”猶記得上次見面,是蘇沛白被不尊偷襲重傷,冰心騎着滕皇帶他來巫雲殿找西子爵。“冰心呢?她沒陪着你嗎?”
蘇沛白淺笑不語,聽到冰心這個名字,眼底竟有了莫名的悸動。回想起這段時間冰心對自己的死纏爛打,說什麼只要堅持不懈,大神就是我的家相公。有時候他難得想睡個覺,半夜驚醒卻能看見旁邊冰心的臉,那丫頭的招式更兇猛了。
“你的傷……看你的氣色,應該沒事了吧?”
“嗯。無礙了。”他想到那天在洪荒之地,不尊和叱魄刀,眉頭再次緊皺。“我去找過他,他說你失蹤了,他也在滿世界找你。這段時間,你……去哪裡了?幽若爲什麼在你這裡?你已經打開過崑崙了?”
往事不堪回首,更何況這段時間還是被不尊軟禁在三木山,差點被他玩死。而且三木山的山莊太古怪,她不想告訴蘇沛白這些事情,免得他去找不尊糟了暗算。
“我去打開崑崙拿幽若了。”
“爲什麼我覺得你在撒謊?”
她立馬擺出一張一本認真不苟言笑的表情,堅定不移的用力點頭。
“算了。我帶你回山南山療傷。”
蘇沛白還是懷疑,但沒有問下去。他看見夜空中有東西閃了一下,頓時覺得大事不妙,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喂,蘇蘇,我不去山南山,我……”
‘砰’的一聲巨響,他跟前被一個不明物體砸出個巨坑,頓時一臉黑線。旁邊的她看了看他的臉,忍俊不禁的笑了。看着還在冒煙的深坑,再看看蘇沛白的表情,突然想起某個人物喜歡用這種突然降落的方式出場,而且也只有那個人,能讓萬年面癱的蘇沛白還有這種表情。
她拍拍蘇沛白的肩頭,心想這神經也繃得太緊了。她笑着走到巨坑前伸出手,果然有個人抓着她的手上來了。兩人相視一笑,笑呵呵的抱在一起。
“小月牙,你怎麼會在這裡?自從上次我醒來後,就沒看到你了,這段時間你跑哪裡去了——”
冰心還是那麼活潑,笑得沒心沒肺。倒是一邊的蘇沛白,臉色越來越黑。
“小月牙,你臉色好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的左手?!這是怎麼回事?似乎傷的很重!自己包的嗎,那麼醜——”
此話一出,蘇沛白臉上的黑線更密集了。
辛月牙看他那樣,差點笑出聲,之前凝聚在心頭的陰霾悲傷,卻敗給了冰心幾句話。她見她還在嘰嘰喳喳自己的傷口包紮問題,不由暼了眼旁邊的蘇沛白。
冰心頓時倒吸了口涼氣,到嘴邊的‘越看越醜’,開口變成了‘我家大神好棒’,還嬉皮笑臉的圍着蘇沛白打轉。
若論年紀,冰心修煉了千年以上。可論心智,辛月牙怎麼看都覺得她像自己的妹妹。確切的說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磨難,她感覺自己蒼老的不像樣,一閉眼隨時可以睡死過去。
“大神,笑一個~”
“
“大神~,笑一個唄~你笑起來很好看的,別那麼吝嗇麼~”
“滾!”
蘇沛白說着拂袖離開,冰心急忙忙撒開腳丫子追上去。
“大神~我喜歡看你笑,你笑一個唄~”
原地的她看得出了神,從冰心的身上,似乎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當時她也是這樣,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活着。
沒過多久,蘇沛白瞬移回來,牽住她的手飛上夜空。
“我帶你回山南山。”
她猶豫了一下,淺笑着頷首。
此時,怎麼能拒絕如此溫和淺笑的蘇沛白。而她卻清楚,那都是跟在身後,還在亂嚷亂叫的冰心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