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蘇沛白都沒說話,凝重的眉頭遙看遠方,懷裡的冰心有了甦醒的跡象。他不緊不慢將她抱起來,笨拙的親親她的眼眸,在她耳邊輕聲喊了句‘心兒’。她笑嘻嘻的醒過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先伸手抱住了蘇沛白,跟個樹熊一樣掛在他身上。
“相公,我們是要去哪裡……小月牙和白帝呢?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找不尊嗎?”
蘇沛白緘默不語,始終眉頭深鎖。他想不明白道玄天尊突然召自己回去的用意,似乎和不尊的事情有關……
“咦?這是去天玄洞的方向啊?!相公,我們要回去看大人嗎?還是大人要我回去?不對啊,大人不是要閉關修煉嗎,爲什麼我們……”
他用下巴輕輕蹭着她的額頭,眼帶哀思,示意她別說話。
她心領神會,安靜的靠在他懷裡,感受來自他身體的溫暖。
滕皇很快到了天玄洞,蘇沛白小心的扶着冰心下來。剛轉身就看見閻君站在不遠處,她還是啃着果子,面無表情一張臉,大眼睛瞥了瞥,示意他去最大的樹屋,也是道玄天尊居住的那個。
“相公,小君子怎麼在這裡?不是說回冥府了嗎?她讓我們直接去樹屋找大人,不是應該去大人閉關的悟道涯嗎?”
冰心拋出了一長串問題,蘇沛白無暇顧及,只管拉着她直奔樹屋。其實他心裡也有很多疑惑,一切只有見到了道玄天尊,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和閻君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突然搭住他的手,猶豫一會兒,看着冰心,意味深長的丟出一句:“師兄和小嫂子好不快樂,希望師兄和小嫂子能一直快樂下去。”
說完閻君啃着果子走了。
蘇沛白的眉頭更加深鎖,下意識握緊冰心的手,看着被聖光籠罩的樹屋,輕輕嘆了口氣。
還沒到樹屋他就感覺到一股不屬於道玄天尊的氣息,和道玄天尊不相上下,不過有意躲藏。他很快想到那個人就是天帝,不想冰心驚慌,拉緊她快速走進樹屋。
道玄天尊還是坐在那裡,危襟正坐,閉眼冥想。
冰心乖巧的跑上去拱手作揖,甜甜喊了聲‘大人’。道玄天尊緩緩睜眼,蒙在雙眼上的光緩緩散去,對着冰心淺淺一笑後,視線往蘇沛白身上一落。
“徒兒,過來。”
蘇沛白應了一聲,緩步走到道玄天尊面前坐下。
“小丫頭,你先退下。”
“好……相公?!”
蘇沛白緊抓着冰心的手,不讓她走。見道玄天尊看向自己,他強硬的看過去,硬是把冰心留在身邊。
要是他猜想的不錯,道玄天尊這次急召自己回來,肯定和天帝有關,那也就是和不尊有關。估計是想讓自己不要插手不尊和西子爵的事情。而閻君剛纔話裡的意思,是讓自己保護好冰心,不要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想必道玄天尊爲了天帝的面子,會強硬讓自己袖手旁觀。如果自己不答應,他也許會拿冰心做手腳……
這些只是他的猜想,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如果是真的,他該怎麼帶着冰心全身而退……
道玄天尊從他微妙的表情中探出了端倪,畢竟是幾千年的師徒,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蘇沛白,也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裡。他故作心不在焉的泡茶倒茶,淺笑着讓蘇沛白喝。他沒有迴應,臉色愈發凝重,幾乎到了爆發的邊緣。
“徒兒,你不是說要一直留在天玄洞陪着師傅嗎,爲什麼突然不辭而別?你……是去找幽蘭白帝了?”
“嗯。”
回答的乾脆利落,立場也很堅定。他是站在西子爵那邊的。
道玄天尊捋着白鬚淺淺一笑,一直用餘光悄悄打量他的神色,喝了口自己親手泡製的熱茶,放下時,慢條斯理的說:“那孩子固然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可畢竟仙魔有別,你該注意點自己的身份——”
這才短短時間,道玄天尊就改口了!他可依稀記得那天,道玄天尊說西子爵這個朋友值得交,還滿口贊成,說以後誰還敢囉嗦,他第一個饒不過那個人。可沒想才短短一個月……這老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好。你儘管說你的,我繼續當悶瓜就是了!
冰心一看這師徒倆間有火藥味,先是偷偷拉了下蘇沛白,示意他開口說些什麼。無果之後,她只能傻笑的看着道玄天尊,憋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大人,白帝已經答應相公不再管三界的事……佛家有句話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白帝已經放下屠刀了,雖然成不了佛,但他……”
“心兒,別再說了,我們走。”
蘇沛白拉着冰心就要走,豈料道玄天尊拂袖關上樹屋的門窗,形成一個不破的圍困結界。蘇沛白頓時怒了,強硬召喚出滕皇,豈料滕皇還沒站穩腳,就被打了回去。他氣喘吁吁瞪着道玄天尊,紫電瞬間在手。
兩股強大的氣流在樹屋裡橫衝直撞,頃刻間裡面的東西毀於一旦。
師徒倆誰都不開口,急得冰心欲哭無淚。
這時門被敲響,衆人冷靜下來,聽到閻君慢悠悠的聲音:“師傅,師兄,萬物皆有生命,你們倆悠着點,別總讓我這個小的操心~”
道玄天尊不由淺淺一笑,拂袖收回自己的靈。蘇沛白見此,只能收起靈力,卻依舊握着紫電,保持全面戒備的狀態。
“聽話就好~我還有事,先走啦~”
樹屋外的閻君丟下一句就走了。
呼……真是好險,自己竟想着要和師傅硬碰硬……
道玄天尊靜思了會兒,擺手讓蘇沛白過來。他將信將疑的過去,不怕道玄天尊會突然出手,倒是怕不知道躲在哪裡的天帝。
樹屋裡的東西瞬間恢復原樣,似乎都沒發生過。道玄天尊緩緩擡手,倒出了兩杯熱茶,他和他就隔着張矮桌坐着。
氣氛焦灼而凝重,道玄天尊的淺笑不語,蘇沛白的眉頭深鎖,還有冰心的焦慮忐忑。
茶水涼了又熱,熱氣朦朧了他們的臉,他更加全神戒備,始終不去端桌上的茶杯。
許久後,道玄天尊還是捋着白鬚,笑呵呵的開口:“徒兒,你就和小丫頭在爲師這裡住上個幾百年,順便讓爲師幫你們準備一個世紀婚禮,你說如何?”
冰心不假思索的歡呼:“大人說的是真的嗎?!”
“嗯。”
“那謝……”相公的臉色不錯!冰心又急忙縮回蘇沛白身邊,乖乖巧巧的當個小媳婦。“我一切都聽相公的。相公說什麼就是什麼。”
蘇沛白輕拍她的手背,擡眸冷冷看向道玄天尊,沉默了多時,總算肯開口了:“徒兒先謝謝師傅的好意,不過師傅這麼急召徒兒回來,不僅僅是爲了這件事情吧。還有,師傅一向最厭惡竊聽者,這次爲什麼會放任不管?”
冰心驚訝的四下張望,沒發現蘇沛白說的竊聽者。倒是被蘇沛白禁止的眼神嚇了一跳,趕緊乖乖坐好。
“徒兒,以你的聰明睿智,應該已經猜到爲師急召你回來的用意——”
“哦?可惜我猜不到。”
面對蘇沛白的故意裝傻,道玄天尊又無奈又欣慰,他是他最引以爲豪的徒弟,雖然這個徒弟我行我素,把天規天條當做廢紙。但無論是他的修爲,還是洞察力,都讓他老懷安慰。
“師傅,你我師徒,有話儘管開門見山。若是沒違反我的原則,我一切都聽師傅的——若是有所違抗,師傅也應該明白我的個性和做事風格——”
好一句威脅的話。
“你已經知道他在我這裡,那你也該猜到,爲師這次叫你回來,是因爲……”
“不尊的事情。”
“嗯。”看來這小子真的不好對付,怪不得會讓滿天諸神焦頭爛額叫苦不堪……“爲師答應過老友,如果不尊再犯事,爲師也不會饒過她——”
蘇沛白不由嗤之以鼻:“那在師傅眼裡,不尊殺死散仙,又殺了幾個上仙,這都不是事?”
“呵呵,徒兒啊,師傅還沒說完呢——爲師自然知道不尊這段時間做的事,可爲師和老友有個賭約,我和他都不插手,就讓湛無涯和不尊自行解決。所以徒兒你也還是旁觀的好——”
“一點也不好!”
蘇沛白又動怒了,光從震顫的紫電就看得出,此時他想離開。
道玄天尊一拂袖,滿臉不在乎的說:“你認爲湛無涯贏不了不尊,還是對湛無涯失去了信心……”
“我是對師傅失去了信心!”
道玄天尊愣了一下,心堵塞的慌,下意識看向躲在結界裡的天帝。畢竟兩人有過賭約,以三界蒼生的賭約,他在這時候也不能多做干涉。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湛無涯已經決定放棄一切,和辛月牙歸隱山林,爲什麼還要承受和不尊的賭約?師傅,您向來不是這麼糊塗的人。這次爲什麼會答應這個荒唐的賭約?!”
他不明白,以自己對道玄天尊的瞭解,不尊造了這麼多殺戮,他應該是第一個殺了不尊的人。可這次偏偏妥協退縮……
道玄天尊被說的啞口無言,慚愧顯露於色。
蘇沛白見此,拉起冰心就往外走。這事情已經觸動到道玄天尊和天帝,想來西子爵的處境很不安全。他要馬上趕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門開了,時間卻凝固了。只見天帝站在門外,哀思一張臉。蘇沛白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腦袋一陣眩暈,倒下前護住冰心。
“相公?
只聽見天帝一聲長嘆,看向面色慘淡的老友,淚光浮動。
“徒兒,不是師傅爲什麼會答應,而是他用天帝的位子做最後的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