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已經破曉,曙光仍舊溫柔的照進這片土地,戰鬥了一夜的人們,從疲憊中睜開眼,警惕不曾卸下,卻變成更深的恐懼和不安。只因爲他看見辛月牙正和不尊搶奪幽若,屬於她的血腥味瀰漫口鼻……
“小牙兒,咳……”
該死!連瞬移和飛行的力氣都沒有了……西子爵凝重的看着‘章魚怪’上的她,那樣堅定的表情,誓要搶回幽若的認真,似乎忘記了害怕。他不由會心一笑,可想到她的處境,試圖勉強瞬移過去,結果雙腿一軟。他急忙拄着冥牙,顫抖的站起來,滿臉擔憂的看着半空。
炎龍倒在一邊,身下涌着一大灘鮮血,雙眼發直,奄奄一息的嘶聲嚎着。他吃力的拄着冥牙過去,俯身輕輕撫摸它的腦袋,左手快速結印,把它收進身體裡。萬幸的是,炎龍是上古神獸,不會死,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痊癒。
可那個傻氣的丫頭,你可知道自己是會死的啊!
“小……咳……”
西子爵趕緊原地盤膝坐下打坐,可一想起辛月牙的處境,心緒不寧擾亂心神,開口就咳出了幾口鮮血。局勢愈發危機,他的小丫頭正在殊死拼搏,他卻什麼也做不了……血腥和陰暗一下子佔據了內心,他再次睜眼時已經是猩紅雙眼,連最後的溫柔也被吞噬。
銀髮戰甲出現的瞬間,風雲變色,冥牙再次崩裂千年前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充斥內心。
對辛月牙的擔憂,徹底引發了他體內的殺戮之心……
此時的西子爵儼然變了個人,嘴角帶着邪惡危險的笑,冷冷唸了聲‘不尊’,突然召喚妖風站到半空中,毫不留情的對着‘章魚怪’上僵持的兩人使出了‘焚天滅地’。
突然到來的強大技能粉碎了‘章魚怪’所有的觸角,不尊錯愕的看着強光後的西子爵,這張惡魔的嘴臉,沒有一點仁慈,看來是完全被殺戮之心吞噬了反人心。不過這也是他所期待的,不然白費了他偷盜玲兒的屍骨。
甚至,玲兒的屍骨都沒能倖免於難,完全粉碎在強光中。那是西子爵最深的牽掛,卻照樣毀在他的魔障中……
辛月牙錯愕驚慌的轉身,無視帶着致命襲殺的焚天滅地,只看見完全陷阱瘋狂和殺戮中的他,淚水不由一點點打溼眼眶。她祈禱不想看見的,最終還是發生了……
“爵……”
不尊突然放棄幽若,在焚天滅地到來前,瞬移到她身後,雙手停頓了一下,緊緊將她納入懷中。
她猛地一怔,淚水迷離中,他漸漸恢復了凡人的模樣,溫柔不變的倉洛。
“不尊?”
他哭了,淚水從上掉落,打溼她的臉頰,溫熱的一點點溫暖內心。
“你知道嗎,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你說的對,要是我愛卿伢,不該讓她走進罪惡的深淵,最後悽慘死去。要是我愛你,不會用相同的辦法對待你……我一直不知道你們所謂的愛,我渴望能和你們成爲朋友,渴望能學會你們身上的快樂和幸福——可是,一切都太遲了……當我昨晚看見卿伢的一瞬間,我什麼都明白了。不是這個世界拋棄了我,而是我放棄了這個世界——”
來自他慚愧的淚竟然是甜的,她難以置信的癡癡笑着。也是這時候,她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比西子爵更愛卿伢。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卿伢,可就是一點小小的妒忌之心,讓他徹底走向了罪惡……
不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着,轉頭淡淡看了眼焚天滅地,不躲閃也不防禦,出奇平靜的仰頭看着天空,嘴角帶着釋懷的笑。從昨晚開始,他就知道那裡躲着兩個人,渴望保護自己,帶自己走出這個不堪的人生的那個男人,他想自己會繼續恨他。只有恨纔有愛……
他曾想過借用聖瀝泉的力量,許下自己凡人的一天。那一天天帝不是天帝,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自己不是不尊,只是一個到處惹事,想引起父親注意的壞孩子。西子爵和辛月牙也不是敵人,大家能和平共處一天。
在有陽光的花叢中翩翩起舞,在夜晚的篝火前烤着食物,一夥人說着彼此的心事,然後安然入睡……
可是他最後放棄了,他甚至沒向聖瀝泉許下任何願望。他只是在等這一天,數千年的等待,只是爲了自己毀滅的一天。
辛月牙感覺到焚天滅地的到來,不由大喊一句:“快躲開,不然就算是你我也會死的!”
不尊回頭看着她的臉,這張曾經讓他產生過幻覺和癡念的臉,此時看來臉上只是寫着‘西子爵女人’五個字……
“辛月牙,假設你下凡先遇到的是我,不是湛無涯,你……你會選擇愛上我嗎?”
她啞然失聲,看着他空洞死灰的眼眸,捂着哭出來的左眼緩緩搖頭。
他苦澀的長嘆一聲,原本抱着她身體的雙手開始鬆開:“連最後的安慰也不肯給我嗎——”
“我不想騙你——”
爲什麼覺得此時的不尊不是不尊,而是倉洛。那個比陽光還溫暖絢爛的少年,對也笑,錯也笑,有事沒事都會笑,笑得讓人憂愁全無,只會跟着他一起笑……
她漸漸明白了他想幹什麼,聽懂了他內心的荒蕪和絕望,猶豫的抱住他的身體,附到他耳邊哭着說着:“也許你給我人生造成了太多不幸和苦難,可我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關於倉洛的記憶……要你只是倉洛,我想我們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願意分擔你的苦痛悲傷,我更願意把你當成僅次於西子爵的人——”
“呵呵,我還是排在後面……”他顫抖的親親她的臉頰,最後鬆開她的身體,擦着她臉上的淚水,努力學着倉洛微笑的弧度,哽咽的說:“月牙,當時我以倉洛的身份留在你身邊,我無數次猶豫,要不要放棄不尊這個身份……呵呵,有光就有影子,有光明就有黑暗,我還是喜歡不尊這個身份——”
只有這樣,我才能理所應當的當個壞人……
“不……倉洛——”
後背傳來了劇痛感,焚天滅地已經近在眼前,無法躲避,他也不想躲避。
“其實你可以當倉洛……啊!不尊?!不要!只要你放下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我已經沒活下去的必要了——”
再見小月牙,請原諒我曾對你的癡心妄想……
“螻蟻尚且偷生,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以改變,你也可以……”
“一切都太遲了……你的孩子,在你的影子裡……”
“什麼?我聽不到,你快躲開……”
不尊看着被自己推下去的辛月牙,她的驚慌她的錯愕,以及她的難以置信,他永遠深烙心頭。不過一切都結束了,就讓自己數千年的悲傷和絕望,永遠消弭在焚天滅地當中。
他看着幽若掙脫自己的力量,編織出神聖大網,保護她安全降落。他淺淺一笑,眼底錯落着對她的期待和幻想,此時也應該結束了……
只聽見不尊一聲長嘆,最後看了眼天空中那個男人,他哭了,他也跟着哭了。看着他竭力趕過來的身影,嘴裡驚呼着‘孩子’。他會心淺笑,用最後的靈力擋住他的路,轉身正面焚天滅地。
原來身體被碾壓,心臟被刺穿,元神逃散的時候,是這種感覺。一點也不痛,反而是解脫了。過去塵封在心底的記憶,不敢去回憶的,此時全都涌上腦海,化作了無聲的淚。
他回想自己罪惡的一生,從仙魔的夾縫中活下來,苦苦掙扎的長大,對自己父親充滿唾棄憎恨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心永遠墜入了黑暗。他曾經卑微的渴望的得到關懷,也試圖從黑暗裡走出去,好好的享受陽光和人生。
可事與願違……
他也曾想用倉洛的身份活下去,當個平凡普通的凡人,每天在陽光中醒來,想着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最終還是逃不過自己的心魔。到最後瘋狂的破壞殺戮,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
而此時的西子爵,似乎走上了千年前的老路子。他故意用玲兒的屍骨激怒西子爵,只是爲了最後一個遊戲。
“聖瀝泉,我向你許下最後的願望……”
狂風淹沒了一切,聖瀝泉卻答應了他的願望。廈那間時光倒流,萬物定格。辛月牙的痛哭失聲,西子爵的滿目猙獰,天帝的老淚縱橫,還有道玄天尊的無力旁觀。那風那雲,那山那水,遙遠的爵雲閣和凌雲谷恢復原樣,爵雲閣還是鬧哄哄的後宮三千,平朔還是臭臉一張,沒事喜歡安靜的待在花以樓外的草地上曬太陽。
蔚縹漫坐在凌雲谷的花車裡,總覺得忘記了些什麼,比如某個人……
而此時玄機閣的通往下界的道路上,白髮白鬚的上塵正迎風而立,捋須淺笑,安詳的俯視整個凡間。他突然一愣,愁眉深鎖,總感覺忘記了些什麼。身後突然傳來少女甜甜的一聲‘師傅’,他淺笑着轉身,親暱的把她攬到懷裡。
辛月牙一臉天真無邪的傻笑,指着凡間路,訥訥的問着:“師傅,那裡是什麼地方?感覺好吵好荒蕪——”
“那是凡間,也是這次爲師喊你過來的目的。”
“師傅要小牙兒做什麼?”
“爲師讓你下一次凡間,去弱水之上的爵雲閣找一個叫西子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