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班，齊天朗爲林霏開保駕護航，這讓習慣了獨來獨往的林霏開感覺好不習慣。
從小區走到地鐵站，他堅持讓她走在內側。過馬路的時候，他想牽她的手，她把手插到褲子的口袋裡，擡頭望天。他並不生氣，只是湊近她，咄咄逼人地嘟囔了一句，談戀愛，男朋友不都是這樣對待女朋友的嗎。
他的臉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她望着這張俊美的臉，心裡泛起圈圈羞澀與甜蜜。她連忙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綠燈亮了，她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飛。他追上去，搶過她的包，拎在自己手上。
地鐵裡照例是人擠人，當然別想有座位，能有立足之地就謝天謝地了。
他倆被人羣包圍着，都快貼到一起了，她用手提包小心翼翼地建立彼此之間的社交距離。
一股豬肉白菜餡餃子的味道傳過來，林霏開作嘔。江城的地鐵早就禁止在車廂內吃食物了，哪裡來的餃子，越想越要吐，她晃了兩下。
齊天朗低頭，詢問的眼神看着她。她皺皺眉搖搖頭，表示沒事。
齊天朗看了她兩秒鐘，然後伸出手把她攬到胸前。林霏開一驚，身體都僵住了，使勁往後傾想遠離他。他的手暗暗使勁，說了句別動。聲音低低柔柔，卻不容抗拒。
他一隻手抓着吊環，另一隻手把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胸前。她蹭到他的白色T恤，聞到一股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她感覺自己好像在早春的森林裡散步，被綠樹、青草、鮮花、小溪流環抱，並且四周還有小動物在歡快地奔跑。
林霏開不再掙扎，人潮擁擠的地鐵裡，她既不厭惡也不慌張更不迷失，她乾脆靜下心來，心安理得地享受齊天朗帶給她的這短暫的安全感。
他輕輕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她伸出手悄悄抓住他的薄外套。他倆就像早高峰時地鐵裡任意一對情侶，不理身外天高地迥車水馬龍，彼此的世界只有對方。
這種狀態維持到地鐵到站。
出了地鐵站，涼風襲人。雖已是四月，但今天這陰沉沉的天氣，還是有幾分清冷。短暫的溫暖與萌動之後，林霏開似乎又清醒了。她毫不客氣地奪過自己的包，不理齊天朗。
林霏開昂首挺胸大步向前，齊天朗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兩人保持着一段不長不短的微妙的距離。不說話也不交流，彷彿剛剛在地鐵上什麼也沒發生過。
上了公交車，還是一前一後地保持距離，兩人似乎成了陌生人。她逃避他，他小心翼翼有限度地接受這種逃避，爲的是讓她不要逃避得更遠。
雜誌社大樓下，尤行健和錢蓁蓁正從停車場出來，有說有笑。
四人在大門口狹路相逢，尤行健看看林霏開又看看齊天朗。林霏開及時地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狐疑。她張嘴想說自己和齊天朗是巧遇，又一想，這不是欲蓋彌彰嗎，而且她憑什麼要和姓尤的解釋呢。
林霏開波瀾不驚地微微一笑。
錢蓁蓁挎上尤行健的胳膊，整個人好像沒骨頭似的吊在尤行健身上，挑釁似的看着林霏開。尤行健滿臉尷尬，想撇開她又不敢撇開她。
最後面的齊天朗伸手，一把推開玻璃旋轉門，那上面貼着“此門已壞自行推開”的提醒。
林霏開第一個走進去。
電梯裡，林霏開和齊天朗站在右邊，尤行健和錢蓁蓁站在左邊，四人成兩排陣勢。侷促的空間裡，林霏開不知自己的眼光應該往哪裡擱置，只能假裝對電梯的樓層感興趣，緊盯着上方一層層升高的紅色數字。
這時候，錢蓁蓁突然親了尤行健一口，聲音特別響。林霏開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事發突然，尤行健也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錢蓁蓁得意洋洋地笑笑，將一直斜挎的包包拉到身體正面來。林霏開明白了，她親尤行健只不過是爲了引起自己的注意，炫耀新買的桃紅色殺手包纔是她的真實目的。
林霏開忽然想到那句毒雞湯，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些人就出生在羅馬。
這包多少錢她不清楚，但她猜測就算自己一個月不吃不喝不租房，也買不起這鬼玩意。不然錢蓁蓁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炫耀。
不過······各種奢侈品的包包，她真的一直無法欣賞它們的美。到底有什麼好呢，讓年輕女孩對它們如此狂熱，省吃儉用，包治百病。
還是作罷吧，她搞不懂這問題的，她只能怪自己的眼光與衆不同。
你炫耀的是我根本看不上的東西，是我不想要的東西。想到這裡，林霏開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電梯停靠在九層。“借過！”林霏開走出電梯——她並不需要借尤行健和錢蓁蓁的過，兩人也沒有擋住她的去路，但是她覺得她必須用禮貌的語調這麼一說，這讓她感覺很痛快。
齊天朗依舊跟在後面，不緊不慢。兩人前後腳進辦公室。
陳小塵從電腦前擡起頭，看看林霏開，又看看齊天朗，張嘴想說話。林霏開緊急做了個讓她閉嘴的手勢說：“無論你想說什麼話，都給我吞到肚子裡去。稿子寫好了嗎？拖了幾天了？這周排版你交得出來嗎？今天你不給我弄出來別下班，我告訴你！收起你八卦的心，什麼事都沒有。”
“唉唉唉，我這不是精益求精，力爭寫出全社最好的稿子嘛。我是個對自己有要求的人。”陳小塵笑眯眯地說，一邊還衝齊天朗壞壞地眨眼。
“我不反對你寫出最好的稿子，但是首先，你得寫！”林霏開放下自己的包說，“你昨天幾點下班的？走那麼早！你能先把正經事幹完嗎？”
“咳咳咳，我就知道你憋不住要說我。不過你能憋到現在才說我，我也是服氣的，嘿嘿嘿。”
“莫名其妙！笑得這麼花癡！撿到錢啦？”
“得得得，昨晚和帥哥一起，我高興，呵呵呵。”
“帥哥？不就是你們家老阮嗎？萌萌？”
“不告訴你！”陳小塵故作甜蜜狀。
“有病！出軌你還不藏着掖着，大肆公開啊？”林霏開不再理陳小塵，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對面的齊天朗時不時拿眼睛瞟她，林霏開只當沒看見。
隔壁辦公室一位叫歐陽幼蓉的同事來找林霏開借墨水。
這位幼蓉同事最喜歡也最擅長在夏天穿緊身連衣裙，包裹得胸部洶涌澎湃，再配上低低的領口，簡直顫顫巍巍，呼之欲出。
因爲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所以陳小塵背地裡稱她爲“歐陽奶大”，有時候乾脆叫她“大奶蓉”。
“林姐，整個社裡，就我倆還在用墨水，就我倆的字寫得最好。”歐陽幼蓉用嗲嗲的聲音說。
她拿了墨水並不離開，而是彎下腰半倚靠着陳小塵的一堆書，把自己的龐然大胸擱在上面。陳小塵毫不客氣地從她的胸部下面抽出一本書，假裝正需要閱讀。
“你的字最好，我的沒法看啊。”林霏開說。
林霏開不接招，歐陽幼蓉轉換目標，繼續嗲嗲地說：“小塵姐，你今天這身衣服真漂亮啊。”
“哈哈，我都是結了婚的大媽了，哪有什麼好不好看的。倒是你啊，幼······蓉·····妹妹，這大冷的天，你這件薄如蟬翼的緊身連衣裙，真是凹凸有致，吸引眼球，完全展現出你的兩丘之壑的深度啊。”陳小塵的語氣絕對只是客觀描述，絕對不含一絲嘲諷。
小趙和小孫憋不住，偷偷笑了。
歐陽幼蓉依然不在意，笑笑地說：“小塵姐真是幽默，說的話和寫的文章一樣好。我這不是剛來上班，走得一身汗，把外套脫了嘛。”
“哦哦，單位附近買的房子啊，真是有錢又幸福哈。”陳小塵說。
“感謝我爸媽。”歐陽幼蓉笑眯眯，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這下連齊天朗也忍不住了，臉上微微浮現出笑容。
歐陽幼蓉馬上轉移目標，笑着對齊天朗說：“哎呦，我們的實習生也笑啦。我聽他們說，你在辦公室都是一本正經的，高冷，不搭理人。但是這會兒笑起來，怎麼這麼甜呢。難道是因爲我？”
“幼蓉姐真會說笑，我剛來，對社裡的人和事還不熟悉，請多指點。”齊天朗站起來。
歐陽幼蓉馬上挪到齊天朗身旁，拉住他的手。“其實我也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就叫我幼蓉好了。我聽說你是光華的，我也是。”
“你是光華自考的吧。”陳小塵搖頭晃腦。“其實我也比你小不了幾歲，你就叫我小塵妹妹好了。”
“哈哈，看來我不受歡迎。”歐陽幼蓉衝齊天朗眨眼。“我和你真投緣，中午一塊吃飯吧。那對老夫妻的稿子，現在交給我負責了，你把那天的詳細情況再和我說說唄。”
齊天朗禮貌地抽出自己的手，抓抓頭髮。林霏開始終不動聲色。
“我早晨做了好吃的菜，紅燒排骨和香煎小黃魚，都帶過來了。就這麼說定了，中午一塊吃飯。”歐陽幼蓉終於肯離開了。
“吃大奶蓉的菜，小心得艾滋啊得艾滋。”陳小塵一邊哼唱，一邊照鏡子。
歐陽幼蓉和胡向仁的關係不清不楚，這在雜誌社並不是什麼秘密。不過齊天朗剛來，也沒人硬和他說這些。
林霏開白了陳小塵一眼。陳小塵故作詫異，提高嗓門。“瞪我幹嘛？我可是在幫你。大奶蓉也不看看我們的實習生是誰的徒弟。”
“你有完沒完啊？寫你的稿子吧！今天必須交給我。”
“你這麼煩躁幹嘛？看不慣大奶蓉，你倒是懟她啊！”
林霏開不再理睬陳小塵，自顧自做事。
她很煩躁嗎？也許是吧。看見歐陽奶大拉住齊天朗的手，看見她的兩丘之壑隱隱綽綽在他面前誘惑得晃來晃去。她的心，她必須得承認，她的心很不舒服。好像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又好像，自己的國土被強敵入侵。
林霏開悶頭看明星八卦。
陳小塵不動聲色地發了條消息給齊天朗：“別怪我沒警告你，今天中午你敢吃大奶蓉的菜，就算不得艾滋，也有人能讓你活不到明天。”
齊天朗哭笑不得，回覆到：“謝謝小塵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