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社的午飯和午休時間規定是十一點半到一點鐘，但是大家會不約而同得把它往前後延伸，變成十一點二十分到一點半。
齊天朗十一點十五分就離開了自己的桌位。平時他都是陳小塵叫他幾次，他纔出去吃飯的。
林霏開鬱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真的是說不出，因爲沒資格說。
“男人啊，不管什麼樣的，看見胸大的，都變成一樣的。”陳小塵陰陽怪氣。
“哪樣的？”不怕死的小趙追問。
“真性情。”陳小塵一字一頓地說，特別強調中間那個字。
整個辦公室，都聽懂了，都笑了，除了林霏開。她笑不出來。雖然，基本上，她已經拒絕了齊天朗，但看見齊天朗迫不及待地去找歐陽幼蓉，她心裡還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歸根結底，她並不討厭他啊，甚至還有點喜歡他。
可她不能接受他！
因爲她比他大六歲。她在他面前，已經垂垂老矣。而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呢，還有無限的可能。他那麼優秀，應該有同樣優秀的女孩來配他，兩人手牽手，站在陽光下，天造地設的一對——反正不會是她。
不過，齊天朗現在這麼做，也可以說明他對她沒什麼真感情吧。那麼，她的選擇不就是正確的了嗎。人生短暫，時間有限，不要做無用的徘徊和堅持。
拒了就是拒了。
這樣一想，林霏開的心裡多少釋然了些。
陳小塵叫林霏開去常去的那家麪店吃午飯。林霏開舀了兩勺辣油放進碗裡，舀第三勺的時候，陳小塵一把奪過來，倒在自己的麪條上。
“辣死你——也解決不了問題。”陳小塵故作兇狠地說。
“什麼都別說，我不想聽，因爲什麼事都沒有。”林霏開淡淡地說。
陳小塵恨鐵不成鋼，幾次欲言又止，終是沒吭聲。兩人在沉默中各自吃麪，味同嚼蠟。
陳小塵最喜歡熱鬧，這種氛圍她很不習慣，她甚至覺得缺了什麼。唉，三個點組成的平面纔是最穩定的啊。倆女人吃麪真沒意思，少了一個長相英俊又會說冷笑話的小弟弟。
吃完麪，陳小塵拉林霏開去逛商場。雜誌社附近除了一家超市外，還有一家集吃喝玩樂買買買於一體的購物商場。林霏開和陳小塵偶爾會來商場逛逛，但她們大部分時候還是去超市。
雜誌社的收入，就算如林霏開做到高級記者簡兼部門小領導的位子，也還是捉襟見肘。
一樓是全是女鞋和化妝品。陳小塵吆喝說：“今天大出血，嚴禁購買低於五百塊的護膚品，老孃不喜歡，它們配不上老孃。”
兩人來到一家專櫃前，櫃姐閱人無數，馬上熱情地招呼陳小塵，誇她皮膚好，各種試用裝遞上來。
林霏開被無視被冷落。
她意興闌珊，她對一大堆瓶瓶罐罐毫無興趣，但她眼尖。隨便掃了一眼，她就遠遠地看見了齊天朗和歐陽幼蓉，兩人正站在一家裝修得深藍兮兮的專櫃前面。
歐陽幼蓉伸着手，任由櫃姐塗抹，而齊天朗就則畢恭畢敬地陪在她旁邊。
齊天朗真是好氣質，那種渾身上下略帶清冷的氣質，非常出挑，就像春天郊野公園的花香，瀰漫在空氣中，藏也藏不住，和那天在她家的霸道狂熱不講理完全不一樣。
好吧，兩種她都喜歡。
林霏開被自己不要臉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拉着陳小塵，往反方向走。
“抓我幹嘛？”陳小塵痛地嗷嗷叫，奮力掙開。“我還沒看好呢，我說了今天我們要買點貴的。”
“那邊沒什麼可買的，往這邊。”林霏開推陳小塵。
“我說你幹嘛呀！”陳小塵扭着身子，反過來推林霏開。這一推，陳小塵也看到那兩位了。
齊天朗和歐陽幼蓉正往她們這邊走，兩人並排有說有笑，齊天朗提着一個深藍色的紙袋，明顯是歐陽幼蓉的戰利品。
兩人只顧說笑，並沒看見她倆。陳小塵立刻把林霏開拉走。
“唉唉唉，你幹嘛？”林霏開跟不上陳小塵的速度，她幾乎是腳不離地被拉着走。
“看着鬧心，這都什麼人啊，秀恩愛啊。吃個飯吃到一起逛商場了。”陳小塵忿忿不平。
林霏開不說話，陳小塵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了，忙又說：“眼不見心不煩，別想了——我要買一瓶精華液，小樣全部送給你怎麼樣？”
“這可是你說的，我沒逼你啊！”林霏開也故作輕鬆。
陳小塵本想讓林霏開買買買，心情好點，結果變成自己買買買，而林霏開則收穫了一大堆贈品。
“你今天都花了一個月的工資了吧，你們家老阮不說你啊？”
“女人要捨得在自己身上砸錢，魅力都是錢砸出來的。”
“哎呦喂，你還打算去勾引男人啊，萌萌媽？”
“男人不需要勾引，我從內而外散發處的魅力，已經將他吸引過來了。”陳小塵使勁眨着雙眼。她今天化了眼妝，戴了美瞳，顯得雙眼特別大特別黑白分明。
“我發現最近這幾天你非常發騷。和老阮二度戀愛啦？”
“我除了能吸引老阮，就不能吸引別的男人嗎？來自中世紀的林霏開小姐。”陳小塵嗲嗲地說。
這嗲嗲的聲音，立馬讓林霏開想到歐陽幼蓉。“有病！”她結束了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對話。
回到雜誌社已經快兩點了。小孫告訴林霏開，剛纔社長打她電話找她。林霏開嚇了一跳。
“不過我說你大姨媽來了，去樓下便利店買衛生巾了。”小趙補充說明。
這是她們在社長面前互相打掩護常用的說辭，可是現在辦公室裡多了位男士啊。就不能編個好點的理由嘛。
“你······就不能換個理由？”林霏開無可奈何。
齊天朗坐在她對面，正在整理一沓稿件。
“那我怎麼說？說你在廁所拉肚子？萬一你們回來得再晚點，社長讓我去廁所找你怎麼辦？”小趙滿臉懵懂。
也是。好吧，無語。
林霏開去了社長辦公室。
“真是好心沒好報。”小趙很委屈。
陳小塵說：“小趙啊，今時不同往日，你這個理由呢，以前我們用是很好的。但是現在呢······我們的林霏開大小姐······總之，你注意點，就算用這個理由，我也拜託你聲音小點。。”
“我注意什麼？林姐怎麼啦？”小趙滿臉疑惑。
“其實你也不笨啊，比豬強多了。”陳小塵探究似的看着小趙。
小孫在座位上悄悄地笑。
十分鐘後，林霏開回來了。陳小塵一副“快告訴我什麼事情”的表情看着她。
“社長讓我明天去南京，參加那個什麼互聯網論壇。”林霏開一邊說一邊打開抽屜找東西。
“之前不是說我們社沒弄到票，參加不了嗎？”
“社長說廈門有家媒體嫌路遠，放棄不去了。他就走關係找門路託了七□□十個朋友，才把這張入場券給弄過來了。”
“又是這套說辭，那他還真厲害啊。哈哈——你正好可以回母校重溫舊時光，懷念你年輕的歲月。”
“我現在正處於年輕的歲月好嘛。”
“好好好，誰和你一起去啊？我是說誰負責攝影啊？”
“要不——你去？”
“我又不會攝影。”
“小孫，社長讓你和我一塊去。”林霏開大聲衝小孫說。
“又是我啊！”小孫伸了個懶腰。“每次都是我。我是文字編輯，又不是專職的攝影記者。”
“誰讓你玩單反玩得溜呢？社長看重你的才華呀。那三個搞攝影的同事，一個辭職，一個在家坐月子，還有一個每天出外勤。這去南京的好事，不輪你輪誰啊？”陳小塵代林霏開說。
“林姐，那我申請今天早點下班，我要回家收拾東西。”小孫很狡黠。
“去吧。”林霏開揮揮手。
這個互聯網論壇的大會，之前社裡認爲弄不到門票，已經放棄了，所以林霏開沒做任何準備。這下倒好，明天就要採訪了，她還兩眼一抹黑，完全弄不清楚狀況呢。
林霏開打開電腦，登錄□□。歐陽幼蓉的頭像立刻跳出來。“林姐，我看新來的實習生不錯，我準備下手了，和你打聲招呼哈。”
林霏開真是怒髮衝冠。這叫什麼話！和我打聲招呼？你憑什麼和我打聲招呼？我有什麼資格讓你打聲招呼？你是誰？我又是誰？想追他，自己找他去啊！
林霏開回復：“這事和我無關。”想了想，覺得不妥，又改成：“隨便，上班時間不要用□□聊私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再次改成：“不瞭解他，祝你好運。”
點了發送鍵後，林霏開心裡酸溜溜的。她最想回復的是：“滾蛋！齊天朗會看上你這種貨色！你和社長那點破事誰不知道。”
林霏開被自己內心深處的惡毒嚇到了，抓起手機去洗手間。
微信上居然有齊天朗發來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飯。”
看看發消息的時間，應該是他們四人都在商場的時間。
再清楚不過了，這不是一個疑問句，也不是一個祈使句，甚至不是一個感嘆句。它是一個陳述句。對，就是陳述句，而且是肯定陳述句。
好的——刪除。
不去——刪除。
你請？——刪除。
你請我就去！——刪除
就算是你請，我也不去，謝謝。——刪除。
吃飯？憑什麼呀？——刪除。
不去了，明天一早還要去南京呢。——刪除
林霏開最終什麼也沒回復。她並不是來上廁所的，卻摁了兩次沖水，水聲嘩啦啦。她對着鏡子看自己的臉，臉色和天氣一樣，灰濛濛的。嘴脣也是沒有一點血色，掏出有色脣膏，塗了一層又一層，才勉強露出一點紅潤。
回到辦公室，齊天朗的目光緊隨林霏開，他顯然看見她手裡拿了手機，但是更顯然，她對他發的消息置之不理。
“晚上我想和你一起吃飯。”齊天朗又發了一條□□消息。
“哦，那你就想吧。”林霏開回復。這次她沒有一秒鐘的猶豫。
還沒到下班的點，林霏開就走了。
陳小塵喋喋不休地嘟囔：你怎麼走啦，工作狂，少見啊。還是出差好，出差可以早退。我也要和社長申請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