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快的高柔都沒有時間去佈置弓弩手,只能勉強組成了方陣迎戰。
耳邊馬蹄聲轟隆震耳,腳下的大地劇烈震動,千餘名羽林軍爆發出來的氣勢,竟如此駭人,不愧爲大秦第一強軍。叛軍士卒的心臟緊張的怦怦直跳,緊握着兵器的手也微微顫抖。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羽林轉瞬即至,近的可以清晰的看見戰馬口鼻間噴着的白氣,近的可以清晰的看見羽林手中長槍上暗紅色的血槽。
殺!
最前面的數十騎高高躍起,狠狠的撞向方陣,巨大的馬身被刺穿前的悲鳴,馬上騎士臨死前的奮力嘶吼。後面的羽林卻絲毫不爲所動,仍然義無反顧的撞向方陣。兩軍陣頭狠狠的碰撞在一起,開始了激烈的衝擊和廝殺。
羽林中一員全身黑甲的將領衝殺了上來,長槍所至,勢不可擋。立馬停住大吼一聲;“我乃殿前大將軍蒙毅,奉陛下旨意剿殺叛軍,迎回貢品。凡棄械降者,不殺。”
高柔麾下的士卒原本只是他憑着趙高給他的虎符,從蒼山大營中徵調出來的。秦軍中紀律嚴明,凡五百人以上的軍隊調動都必須要持有陛下的虎符。高柔本身就身爲郡守,又持有虎符,所有將士們就算對他心存疑慮,也不敢抗命不從。
現在蒙毅卻帶着始皇帝的親軍羽林來剿滅他們,還稱呼他們爲‘叛軍’。蒙恬和蒙毅兩人爲陛下的心腹愛將,在秦軍中的威信極高。有蒙毅在此,他們心中哪還生的起一絲抵抗之心,頓時轟然潰退,不是跪地投降的,就是拼命向後逃跑。
蒙毅也不追趕,只是率部徑直的下馳向南徵軍的營地。陳宇見蒙毅前來,便帶着殘存的部下奔出營地,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南征軍校尉陳宇,參加蒙大將軍。”
蒙毅勒馬停住,見他雖然渾身是血,可卻依然身姿挺直,絲毫不爲傷勢所動。
“你就是任囂的使者陳宇?”
陳宇挺直身板,大聲回道:“正是屬下。”
蒙毅點了點頭,環視了下渾身浴血僅存的二百餘名南征軍士卒,高聲道;“不愧是我大秦的虎賁之師,陳校尉還有諸位的功勞,我必將稟告陛下,爲你們請功。”
陳宇大喜道;“多些大將軍。”
“陳校尉,帶上你的部下上馬,隨我護送貢品前往沙丘覲見陛下。”
“遵命。”
高柔見士卒潰敗,臉色頓時慘白。旋即又發瘋般揮舞的劍看向逃兵,大聲嘶吼着;“不許後退,後退者斬。”
“蒙毅叛亂,我奉陛下之名誅殺蒙毅,凡斬其首級者,賜千金,封關內侯。”
不管高柔怎麼威逼利誘,經過他身邊的士卒都不爲所動。甚至有幾名膽大的士卒停在腳步打量着他,思慮着要不要將他拿下送給蒙毅邀功。
高柔看見身邊幾道冷冷的目光,頓時清醒了過來,急忙上馬向後狂奔。又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管狀物。
天空中響起了一道尖銳的哨聲,竟是從高柔手中的竹管發出來的。
五里外的一處山丘上,項羽站在高處面色平靜的看向遠處隱約可見的戰場。見到空中的信號後,終於面色一動,揮戟朝着身後大聲吼道;
“大楚的兒郎們,隨我殺盡秦狗。”
“殺!”項羽身後數千名騎士竭力吼起。
已經臨近掌燈時分,趙高卻仍然無意用膳,在室內焦慮不安的走來走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幾日來他都心神不寧,心中惦記的只有那件事。今日正是一絕成敗之時,可卻到晚上高柔那邊仍然沒有消息傳來,他如何能不急。
“大人,大人,好消息,好消息。”門外傳來了親信張文歡喜異常的聲音,趙高急忙迎了上去。
“如何?”
“恭喜大人。”張文一躬在地,滿臉的笑意。“大人,蒙毅已死,貢品也已經送到,正在行宮外。”
趙高‘哈哈’幾聲忘形的大笑,久懸的心終於放下。
蒙毅死了,太好了,太好了。蒙毅一死,那自己便等同於成功了一大半。蒙毅呀蒙毅,你跟我相鬥十幾年,終究還是死在我趙高手中。哼,放心,我不會讓你寂寞太久,很快你的主子扶蘇還有你的哥哥蒙恬就會下去陪你。
“快,快將貢品送到我房內。”趙高急忙催促道,門外候着的心腹立即諾聲前去。
“跟我說說事情的經過。”
“是。”張文清了清嗓子,便把得知的情況一一如實報上。當聽到高柔的大軍被蒙毅僅一個回合就衝散,趙高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這個廢物,給了他六千大軍,居然不能幫我奪回貢品,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又聽到虞戚的’三千死士’如何悍勇,竟然把羽林的氣勢強壓下去,不禁喜上眉頭,心想自己收的這一股勢力果然有用。
又聽見虞戚的死士中居然有一人能和蒙毅對戰上數百回合,最後竟將蒙毅擊殺。不由大吃一驚,心中暗想看來這個虞戚不簡單,手下果然是臥虎藏龍,到是可以好好再利用一番。
趙高滿意的點了點頭,對張文道;“代我轉告虞公,這次他們做的很好,我很滿意。他不是一直想要個官職來蓄養他的私兵嗎,我這就擬詔封他爲會稽郡剿討使,可以自行討伐流寇和南方的越人。替我告訴他,好好爲本官做事,會稽郡守遲早是他的。”
張文諾了一聲,便告退下去。沒過多一會,四個小宦官就吃力的搬着一個半人高的木盒進了趙高的居處。趙高揮了揮手,四人便退下了。
木盒並不大,放在地上也僅僅夠得上趙高的腰間。四四方方不大的一個木盒,用黑布圍着。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東西是用什麼材料製作的,會如此沉重,四個小宦官合力才能搬動。
趙高圍着木盒緩緩踱步,心中充滿了好奇和疑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爲什麼安其生這麼想得到它,甚至不惜去蠱惑陛下勞師遠征嶺南,爲此耗費了大半國力。
想到這裡趙高的手情不自禁的伸向黑布,想要揎開一看究竟。就在手指快要觸摸到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任囂在奏疏說提到的種種詭異之處,手猛的回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經臨近掌燈時分,殿室內一片昏暗。趙高愣愣的盯着木盒,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陣寒意,一股莫名的恐懼燃起,牙關忍不住打顫。眼神卻彷彿被木盒吸引住了,竟然再也移不開了。
“大人,大人。”門外傳來了幾聲急促的呼喊聲,趙高想應聲,舌頭卻怎麼也不聽使喚。又聽見推門聲,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靠近。
“大人,你這是怎麼了。”那個小宦官看見趙高張大嘴巴直愣愣的站在那,一動不動,不由有些迷惑的伸手輕輕推了推他。
趙高猛的合上了嘴,舌根一陣劇痛,渾身突然輕鬆了起來,就彷彿溺水之時被人一把拉上岸來。便如同夢魘般,驚醒了過來,趙高滿頭大汗,渾身溼透。
“什麼事?”趙高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擦拭掉額頭的汗水,急促的問道。
那名小宦官一躬身,說道;“趙大人,陛下有旨,宣您覲見。”
趙高吃了一驚,脫口道;“陛下醒了。”小宦官點了點頭。
趙高心中一陣慌亂,御醫不是說始皇帝已經命不久矣了,就這幾天的事情了,怎麼會突然醒了過來,又想起了什麼,急忙追問道::“除了我,陛下還召見了誰?”
小太監恭聲回道;“還有丞相大人。”
趙高心中閃過數個念頭,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那個小宦官見趙高仍在那一動不動,不由有些着急的提醒道;“趙大人,陛下正在殿中等着您和丞相大人呢,你看…….”
趙高這才猛然醒悟,急忙整了個衣冠,跟着小宦官前去。臨走前匆匆的看了眼桌上的木盒,仍然心有餘悸。
到了始皇帝居住的正殿,李斯已經在那裡等候了,見趙高來了,微微一頜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趙高目光轉向塌上的始皇帝,見他仍然是微閉着雙眼,睫毛微微有些顫抖,面色卻不向前幾日那麼蒼白,反而有些病態的暈紅。
趙高怎麼看都覺得始皇帝這不像是好轉的樣子,倒像是迴光返照。看向一旁站着早已被他收買了的御醫,目光中充滿了疑問。
見那御醫緩緩搖頭,趙高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果然是迴光返照,這麼說來始皇帝召見兩人是爲了立遺詔。
果然,始皇帝聽見了趙高到了,便睜開眼,掙扎的坐起了身子。
趙高猛的跪在地上,抱着始皇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着‘衷腸’,“陛下,你終於是醒了,老奴這可是擔心死了。還好上天有眼,陛下你終於好了過來。”
始皇帝一臉不耐的揮了揮手,止住了趙高,他已經感覺力氣不多了,不想再聽趙高那些阿諛奉承的廢話了。
“趙高,擬旨。”
“諾。”趙高連忙站了起來,又有宮人呈上了筆墨和錦帛。”
始皇帝劇烈的咳嗽了陣,才喘過氣來說道:“令公子扶蘇,速從上郡返咸陽,主持朕的喪事,大軍交由蒙恬統帥。”
趙高身軀猛地一震,下筆的墨處忽然一滯,留下了一灘墨跡。果然是他,趙高心中想道,卻不透聲色。
趙高寫好奏章後,遞給了一旁的一臉戚色的李斯。李斯細細的看了遍,朝始皇帝點了點頭,交由趙高蓋璽封存,又召來門外的侍衛,吩咐他快馬送往上郡。
始皇帝這長舒了一口氣,緩緩的閉上了眼,沉默了許久,才輕輕的擡了擡手,無力的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安靜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