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小爺本欲饒他性命,但既然他不服……”鐵雄露在面具外的眼神淡了下來,無視那一衆道門弟子,只是對着杜先生再次躬身道:“那請杜先生恕罪,小刀的命,我們收了!”
小刀的命,我們收了!
整間醫館中所有人的目光剎那凝聚,到了此刻,已經沒有人再能將他的話不當一回事。
就連杜先生一向清淡的面色,在鐵雄如此乾脆而又淡漠的吐出這句話後,也終於是豎起了彎眉,眸光深邃。
鐵面男子直到此刻,依然向她彎腰致意,給了她足夠的尊重,但她卻能清晰的體會到這鐵面男子殺人的決心與意志。
這一次,她沒有再輕易開口,而是沉默半晌。
隨即目光緩緩擡起,越過鐵雄,望向了那門簾,終於還是沉聲開口道:“白大夫,抱歉,小刀跟隨我身邊多年,縱是有錯,也由我一力承擔,當年之事,我給你交代,今日得罪之處,我讓他賠禮,如何?”
小刀臉色剎那羞紅,驟然出聲開口道:“杜先生……”
他是如何高傲之人,什麼時候需要向一凡人低頭,還要杜先生開口爲他保命,無盡的羞怒襲來,令他難忍。
“我來處理。”杜先生眼神一轉,聲音第一次展露了她無盡的威嚴,直直盯着小刀:“無論當年還是今日,的確乃是我等之過,沒什麼不敢承擔的,按我說的做,道歉!”
道歉?
鐵雄眸光閃過一絲冰冷,六爺的命何等尊貴,是你小刀一句道歉就能了此恩怨的?
不過他並未出聲,六爺在裡面並未開口。
鐵雄聞默默退開了一步,讓開了門簾區域,等待六爺決定。
他很清楚,在明珠城,任何人都不能輕視杜先生的意志,和她徹底翻臉,那便是旗國人都需要慎重。
杜先生並沒有等裡面墨白開口,便讓小刀道歉,她已經看懂了,也想明白了。
白長青絕非不諳世事之輩,今日他們一衆人來並非泛泛,而白長青居然還敢擺出這陣仗,手下又突然冒出這兩個修爲不凡之人,這其中詭異,都在說明一點。
今日之白長青,再不是當初,他並非一時置氣,而是真有了這麼做的底氣。
她已經沒有辦法去揣測,要當着她的面殺她的護衛,究竟需要何等的魄力和能力。
但,毫無疑問的是,白長青認爲他做的到!
如今的明珠,已不是當年,有很多事,她都已經無法掌控,當年那突然冒出的少年宗師便是一件,這讓她不敢在輕易犯險。
如今才只出來了兩個人,誰又知道這間醫館之中到底還有多少人?
杜先生不能讓事態繼續擴大,真撕破了臉皮,小刀之命,恐怕真的會有危險。
然而,她也有失算的時候。
小刀與她不同,價值觀世界觀皆不一樣。
身爲十大名府黃庭府的宗師親傳弟子,本該高高在上,俯視人間,結果卻跟着杜先生來到這污濁的塵世間,與一羣螻蟻爲伍,已是讓他覺得蒙塵。
若是平時,杜先生讓他做些不願意的事,他會答應,就如當年,杜先生也曾讓他向墨白道歉,那時他或許真會出聲,因爲那不過是給杜先生面子,螻蟻終究是螻蟻。
而如今卻不同了,他要在螻蟻威脅的情況下,爲了保命去道歉?
小刀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渾身輕顫,他做不到。
空氣中的氣氛在持續緊張。
一衆道門中人,眼望着這一幕,心底都很不爽,面色並不好看,他們覺得杜先生過了。
一個道門弟子的性命,居然能夠在凡間被人隨口殺打要殺,並且還並非狂妄,而是真敢動手,這般情形不以雷霆打擊,反而要低頭道歉?
已經被落了幾次面子的梅志峰,自然不可能眼看這種事情在他面前發生,他便是道門的代表,如何能看得這份屈辱。
更何況,小刀來到醫館中的所爲,說到底也是在幫師妹,而且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錯,說實話,若真是惹急了他,別說只是推推嚷嚷,並未真個動手,便是殺了個把人,又如何?
這醫館確實有些不像話,他師妹過來治傷,能不能治還不知道,卻推推拖拖,態度很不好,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不悅了。
更別說,他們這些人極爲無禮,自己幾次開口,都被落了面子,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在這凝重氣氛之中,他站了出來緩步來到杜先生身邊,語氣淡然:“杜師妹,我看道歉就不必了,不論當年秦師弟與此間主人有何恩怨,就到此爲止吧。”
說到這裡,目光又看向鐵雄:“我觀你二人也乃是我道家傳承,就算有些當年舊怨,也自可談說分明。可今日你等如此囂張,動則出言不遜,喊打喊殺。這小姑娘更是當着我們大家的面放肆出手,偷襲傷人,秦師弟是一忍再忍,你等若再咄咄相逼,那便當真是過了。罷了,今日既然我在場,那便索性爲爾等了結了此事,不論誰是誰非,就此放下,今後誰也不得再提,否則後果自負!”
梅志峰說完,目光便盯着鐵雄一動不動,其中威嚴四射。
衆位道家子弟自也馬上起身,一個個站到梅志峰身後,瞬間便是人多勢衆,氣勢不凡。
又有人附和道:“梅師兄言之有理,此事如此處理極善,道門中人,些許摩擦不足爲奇,應化干戈爲玉帛!”
“正是,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先前這小姑娘也說了,秦師弟最後不還是手下留情,並未傷及你家主人性命嗎,這足以說明秦師弟也並未過分,你等又何以如此蠻橫?”
“你等可知,你們今日之行事,有多麼狂妄,真以爲秦師弟忍着就好欺負不成?他乃宗師親傳的道門翹楚,黃庭府中着力培養的青年俊才,豈能容你們喊打喊殺?今日你等行偷襲之舉傷了他,已是惹下大麻煩。梅師兄如此處理,已是對你等大度,應該知進退!”
“你們……”寧兒眼見一衆人如此顛倒是非黑白,明明六爺當年險些喪命,今日他們又如此跋扈,居然還有臉這麼說,她氣急,要反駁。
然而鐵雄卻是攔住了她,兩人依然靜靜的站在那兒,並不出聲理會。
只等待屋內六爺決定。
杜先生眼望着梅志峰開口了,嘴脣動了動,最後看了小刀一眼,見他神情冷漠,並不依言道歉,杜先生終是沒有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逼他。
“殺!”而就在衆人言語之間,屋裡終於響起了聲音。
衆人聲音一頓,全部看向那道門簾,現場僵住。
然而,他們楞,鐵雄卻不會楞,幾乎在這聲音響起的剎那間,一直站在那兒默不出聲的鐵雄,陡然身形模糊一閃,直衝小刀而去。
小刀對墨白的聲音極爲敏感,幾乎在聽到他那殺字一出,便驟然眼中兇光一閃,還待開口怒喝,卻已是來不及。
眼看着一隻鐵拳直奔自己心口,他大喝一聲:“白長青,你找死!”
隨即手中再次出現一把小刀,便直朝着奔來的拳頭刺去。
他善於刀,尤擅小刀,無論準心,角度均很自信。
他要逼着鐵雄換招,他已經憤怒到了極致,白長青居然真敢殺他,一隻螻蟻居然真敢殺他?
這一刻,他再也不會給任何人面子,白長青必死!
不過,他或許這一生是辦不到了。
“轟!”一道重拳擊在了他胸口。
小刀感覺整個世界都清靜了,他最後一個念頭是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小刀。
刀還在手上,他有些想不通!
擡起頭來,他目光看到的是杜先生豁然大變的臉色,以及那飛起閃向自己的身形。
又看到身後梅志峰等人同樣驚愕之下,衝着那一拳將自己打飛的身影衝去。
“轟”又是一道巨響,他心口一痛,嘴角血液狂噴,身體撞到牆壁上,他眼前黑了,落在了地上。
“放肆!”
“好大的膽子!”
“竟敢行兇!”
一聲聲驚叫而起,隨即梅志峰臉色鐵青,目光瞪圓,一聲怒喝:“給我拿下!”
“上!”
一陣兵器出鞘聲音,整間醫館頃刻間殺機四溢。
除了閃爍身形去了小刀那邊的杜先生之外,所有人二話不說衝着鐵雄衝去,沒有一對一,所有人一起上。
沒人是傻子,小刀一招之下,便不敵,衆人心頭驚駭。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已經說了來歷,居然他還敢下殺手。
衆人圍攻而至。
鐵雄豁然轉身回頭,當即衣襟飄舞,形如兇獸,一聲咆哮:“誰敢放肆,殺無赦!“
一聲咆哮四方,風聲雲集,猶如排山倒海:“是!”
前後左右,突然人影閃爍飛舞,頃刻間,一衆黑衣勁裝青年,出現在醫館內,個個面色冷厲,手持兵刃,對着這羣道家弟子,虎視眈眈。
“小姐!”站在林素音身邊環兒已是花容變色,蹲了下來,緊緊靠着林素音,目光駭然的望着兩個持劍在手,目光凌厲的盯着她的勁裝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