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國戰起,京中權貴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但要說真的爲此日夜惶恐不安,卻還不至於。
戰爭畢竟還在遠方,那血腥的傷亡也只是報告上面的一行行數字罷了,要說會亡國,那還太早了。
事實上,更多的人還每日在朝堂上爲了是戰是和的選項而引經據典的爭論。
所以,總的來說,上至皇帝,下至臣工,其實大家的日子該怎麼過,也就還怎麼過,只不過相比從前,過的沒那麼愜意罷了。
當然,這一切,只是在明王未曾重現世間之前。
自從那一日明王橫空現世,並將遠方的血腥味,毫無遮掩的帶到京城之後,所有人心頭就突然被壓上了一塊巨石,無法再如之前般隨意。
他們已經預感到,京城將再難以如之前那般平靜了,或許一場巨大風波,將會隨着突然現身的明王而展開,所有人都開始小心提防,苦心思索,自己該如何才能保證在這場可能出現的巨大風波中安身立命!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聰明人,能夠很清晰的感知到危機,但即便如此,他們也絕對沒能想到,一切竟發生的如此之快,快到所有人在這普天同慶的除夕日,心底只剩下透骨的涼意。
明王府與道門一戰動靜如此之大,自然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而當大戰雙方的身份被揭開的那一刻,整個京城各方勢力,無不悚然而驚。
明王府!
道門!
這兩大京中最無法忽視的敏感勢力,居然在青天白日裡,大張旗鼓的就在京城爆發如此大戰,這是要翻天嗎?
牽一髮而動全身,當消息傳開,沒有人還能坐得住。
無論是天下至尊定武帝,還是上清山等各大道門名山,甚至連林氏、旗蠻等勢力,都第一時間下令用最快的速度查出事情具體。
並且幾乎同時,京城雲動,各方勢力,同時開始做緊張準備,宮裡一道道命令傳達至各部駐軍,各部緊急待命!
一家家道門名山,留着冷汗在立刻將消息傳回山門的同時,又緊急召喚弟子回駐地,嚴密交代,任何人絕不能擅離,更不得有絲毫異動。
京中各方權貴,同時關門謝客,躲在家裡忍受着心底的寒意。
之所以如此恐懼,是因爲至此刻,看的最清楚的恐怕就是他們了。
先是明王血殺旗蠻,不留一絲餘地!
之後又冒天下之大不韙,斬道門宗師門徒,讓國朝與道門的敏感關係,一觸即發!
再之後,明王妃入京,再次讓暫時穩定的林氏與國朝之間的關係面臨隨時突變的考驗。
這簡直就是在盡一切努力,將國朝所有碰不得的癥結,全部頂翻,所有人都在求安穩,而明王根本就是在不顧一切亂國啊。
不得不懼,這種大亂,一旦真正爆發,那註定將波及所有人,真正的無人可以倖免。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緊張關注這件事,這場大戰的真相,自然也就很快清晰。
“杜薇薇?”
當杜先生的名字傳到各方耳裡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爲之驚愕,有剎那發懵!
雖然京中可能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存在的人,也有不少,但無疑,論身份,杜先生在京城並不起眼。
不過很快,人們就不再糾結於杜先生是誰的話題,因爲已經確認,的確是明王府與道門名山竹葉門之間爆發的大戰。
事情經過很快就被攤開,不得不說,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包括正沉着臉坐在宮裡的定武帝,那緊握的拳頭也不由緩緩鬆開,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後,才擡起頭來對站在面前額頭還滲着汗水的張邦立道:“這麼說,道門方面從未起心要對抗明王府?這場衝突只是一個誤會?”
張邦立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事說是誤會,明顯牽強,可定武帝此刻居然已經將這事用衝突兩個字來定性,足以說明定武帝也是偏向這個結論,而事實上,除了用誤會來解釋,又能如何?
無論是國朝,還是道門,都不想撕破臉皮,所以只能用誤會來解釋,張邦立點頭:“是,已經向黃庭府證實了,竹葉門的確是受他們請求,協助擒拿叛徒杜鵑,也已調查證實,杜鵑此人,的確曾爲黃庭府弟子,在之前因與黃庭府生怨,而自逐黃庭府,被道門視爲欺師滅祖的叛徒。”
“那如何解釋,明王府中人已經亮明身份,他們依然動手,難道這也是誤會?”定武帝擡頭,面色依然深沉的嚇人。
張邦立明白,這必須得有個合理的解釋才行,他低頭道:“道門方面的解釋是,這杜鵑家中幾代皆乃經營下九流的勾當,杜鵑本人更是明珠下九流之首,身邊護衛竟敢稱乃是明王府之人,殿下乃是天潢貴胄,身份何等尊貴,豈是杜鵑這等身份卑賤,亦敢欺師滅祖的無德之輩能夠高攀的,故而當杜鵑身邊護衛言道他們乃是明王府人時,竹葉門一衆門徒難以置信,更是懷疑杜鵑竟敢攀誣明王,實乃罪大惡極……”
“放肆!”話還未完,定武帝陡然一拍桌面,口中低喝出聲。
張邦立立刻收聲,屏息而立,這話無疑是在侮辱明王,堂堂天潢貴胄,竟自甘墮落的意思。
可話雖如此,但毫無疑問,這將是對此戰爆發原因最好的解釋。
同樣,也能成爲定武帝息事寧人,不再深究的原因。
畢竟天家醜事嘛,怎能不遮掩,這樣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有了道理。
“哼,豈有此理,簡直荒謬!”定武帝一聲冷哼,也不知道究竟在說誰豈有此理,最後一揮手:“敢在京城如此肆無忌憚動武,已乃藐視王法,去,將一衆涉案之人全部緝拿,從重處置!”
“是!”張邦立沒有絲毫遲疑,拿下這些人是肯定的,道門若是知趣,絕不敢再生事端。
不過退出門外之前,他卻還是心中不安,道:“陛下,明王府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定武眸光一厲,渾身一股煞氣陡然爆發,但聲音卻還平靜:“皇兒多年在外,身邊諸人良莠不齊,當好好學學規矩纔是!”
張邦立是理解陛下的,定武帝對明王府已經足夠寬容了,他們一再不顧上意,陛下均容忍之,可他們卻一再變本加厲,絲毫不考慮陛下持國艱難,一再犯忌,陛下終是不能容忍了。
“是,下臣這便去辦!”張邦立躬身退下。
宮裡很快就有了動靜,之前出手的竹葉門人,均第一時間被緝拿歸案,就連那已被炸傷的宗師境也沒放過,被帶走關押。
竹葉門方面,對此前所未有的配合,沒有絲毫反抗,完全服從國朝律法。
其他道門方面,也第一時間發聲,表達對國朝處理此事的支持態度。
到這時,京中多數人心中其實還不安,國朝和道門針對此事的處理態度,沒人不理解,但所有人心裡,此事卻還有一個主角。
明王府,明王府在大家心裡,可不等同於國朝表現出來的意志。
以他們一貫的強勢,出了這麼大的事,絕不可能就此善了,連上清山宗師明王都敢斬,旗國使臣他們也敢殺,一個竹葉門敢明目張膽與他放對,他會妥協?
可能性實在不大,這事恐怕還沒完!
不過,緊接着,宮裡又傳來消息,進宮面聖的明王妃被皇后留在了宮中,她身邊的護衛,包括陸尋義在內,亦都被留在宮中,暫時聽用。
而明王府中的護衛工作,則由宮裡派人護衛,明王府門口亦增加兵馬衛士!
至此,大夥纔算是稍稍安心了,看得出,國朝對明王府終於採取措施了,不再容他們在京城亂來了。
很明顯,在京城國朝真正用力了,明王府也就再難翻大浪。
這件讓所有人震驚的大事,就這般了結,也算是讓無心過年的人們,終於能夠鬆一口氣。
但事實上,這事真的就結局了嗎?
國朝方面,確實動靜小了,但在道門那邊,波瀾其實才剛剛開始。
當夜,道門人未敢隨意聚集,一切寧靜。
但到得次日,待風收雨歇!
上清山駐地,終於還是迎來了客人。
竹葉門掌事宗師黃深,來到上清山駐地。
黃深的來意,自然是那些被國朝緝拿的弟子,不可能就此放棄了,總得想辦法將他們撈出來。
這事太大,自然還是得有求於上清山幫忙。
衝玄對此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可他怎麼可能接這個燙手山芋,瞭解來意後,只得臉色沉重道:“黃師,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說客套話,你很清楚,這件事能夠如此處理,已是僥天之倖。”
“衝玄師兄,我竹葉門此番遇難,究其因果,那也不是爲了自己,出手擒拿杜鵑,這不止是在幫助黃庭府,也是在爲上清山在明珠遇難的同道報仇雪恨,這是爲了大家的事而出手,不能現在我竹葉門出了事,上清山就不聞不問了,這豈不讓人寒心?”衝玄說的輕巧,黃深豈能就此了之。